高二那年，章子兮才真正感觉到和向川渝之间多了不止一些生疏，不论是体育课在操场遇见，又或是晨跑队伍中看到对方的身影，甚至是在食堂排在同一队打饭，好像看见便只是看见了。
文科学起来对于章子兮来说是很简单的，可越发学下去，她越是有些想念理科课堂了，似乎高一的物理化课堂上的她更能天马行空。这就像是人总觉得别人吃的东西更好吃吧。
老师们向来很关注章子兮，所以在看见她一天天将自己的热情燃烧殆尽的时候也表示了担忧。
“理科班的男老师们向来喜欢拿文科班的女生打比喻，说你们是一群没有理科思维的人，都是因为数理化不好才选了文科。可我看也不全是这样，就像咱们班的章子兮同学就很有理科天分，可是她文科也学得很好。自己做的选择不应该因为别人的一句话或是一个判断而产生怀疑。”老师充满赞赏和鼓励的眼神并没有让章子兮更好受。
她从小就听人讨论什么天分，可是自己丝毫没有想过拥有什么天分，只是随心去做了自己当下喜欢的事情。
现在，她居然真的很羡慕向川渝了，他是如此简单如一地喜欢同一样事物，不用为其他事情烦恼。
理科班在二三四楼，文科班全部都在一楼，对比起来有些可怜。如果不是特别喜欢串班的，理科班和文科班几乎没什么交流。转眼，章子兮感觉自己快大半学期没有和向川渝说过话了，据说向川渝连周末也一直留宿，周末也泡在实验室里，学校为他特别提供了图书馆钥匙和科教楼实验室的使用权。
向川渝一直保持理科年级第一的好成绩，章子兮一开始也是文科班第一名，可是后来她失去了热情以后，意志逐渐消沉。
章子兮当然不会知道向川渝常常路过成绩光荣榜的时候，他的目光会在她的名字上停留很久，直到开始看见这个名字慢慢地从顶端往下坠，向川渝再也忍不住去找她。
课间的时候，章子兮时常喜欢趴在课桌上打盹，尽管最长也不过是二十分钟，耳边没有讲题的声音只有同学们的吵闹声的时候，她才最是轻松惬意。
向川渝好几次特地到一楼来上厕所或是在盥洗室接水，装作不在意地掠过文科班，从窗边偷看她一眼，却始终没鼓起勇气叫她。有时候章子兮的座位换到了窗边，只要她稍微留神，就会发现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就只不过是隔了一道墙和玻璃窗。
让章子兮意外的是，同样选了文科的段薇和她这种畏手畏脚的行为大相径庭，她完全不掩饰对向川渝的崇拜和喜欢，隔着窗户看见他都能大声喊住他，生怕大家不知道他俩认识。
“向川渝！”段薇喊住在小心试探的向川渝，章子兮听到声音也往外看了一眼，还是那个穿着校服的挺拔少年，头发好像长长了一些，他好像就真的一副只是路过的模样。
却在段薇叫住他的时候立马停下脚步，章子兮都不愿多看，立马反过了头去，每当这时候，向川渝心里也和很不是滋味，准备好的话语和笑容都派不上用场。
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找章子兮，渐渐地，就更少机会碰面了。
30岁的章子兮从未想过那时候的自己和向川渝的渐行渐远日后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就像她现在就很擅长处理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是那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试探，还延伸出无尽的尴尬。
章子兮从展览会出来才算呼吸到适合她的空气，被迫营业的时候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窒息感，她打心里不喜欢应付。
展览会二楼外面是玻璃天台，蓝色的玻璃折射着阳光，洒在人身上，竟然没有温度。章子兮觉得凉飕飕的，转头却发现向川渝紧随着她出来了，“你怎么也出来了？”
似乎是很意外，也不太明白向川渝眼神里的意思，现在的他对她来说真的可望不可即，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了。
“还好吗？”向川渝问。
“嗯。”
章子兮知道他肯定是看穿自己逃离尴尬的现场了，“你不去陪段薇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向川渝沉默，眼里流转着章子兮根本看不懂的东西，高大挺拔的他现在已是饱含学者气息的精英，仅是插兜都应该会是许多人仰慕的模样。
“我和段微就只是普通朋友，一直都是。”他怔怔地看着她说。
章子兮仍是读不懂他的意思，也不敢直视他，前言不搭后语说：
“不好意思了，害你也没好好看展览会，不过我是真的没事了，一会儿还约了人，要回去了......”向川渝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章子兮越说越不对劲，“中午就不陪你们就餐了，以后那个......”
“章子兮，你一点都没变。”向川渝突然这样说。
哦，这就是他得出的结论吗？
“是吗？我以前什么样啊，我不记得了。”她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求求他放过她吧。
向川渝向她走近一步，“你每次觉得紧张的时候都会语无伦次，”他走到离她一步之遥停下，低头看她，她低头看地。
“可是你为什么要紧张？为什么不敢看我？为什么一直提到段薇？”
这恐怕才真的让她紧张了，章子兮不敢相信向川渝会问这种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再次遇见了他以后，她就常常短路死机。
她的小说里很少涉及到普通人爱情的部分，常常一笔带过或是写的大爱，因为她没有经历过，连想象都是那样困难，虽然这样说起来，有失一个网络作者的身份。
可是面对重逢的向川渝，她的心竟然怦怦跳，或许是太过于紧张了吧，可是她为什么要紧张？难道是因为自卑？
“我没有！”章子兮矢口否认。
“好，你没有。”向川渝笑得像一束阳光，他似乎从来都是这么儒雅自持，在他身边的人总能因此觉得自己好卑微，虽然这只是章子兮个人现在的想法。
她还是想逃，不想再和他有纠葛，就当她胆小吧，就让她懦弱吧。
“可是我再见到你的时候很紧张，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像我知道你要远离我的时候，整个宇宙都在叫我去追赶你，可是我依然不知所措，我至始至终都只会守在原地做着小时候的梦，那个梦里，你和我一直都在一起。”向川渝顾自说着，说得好温柔，却更给人无形的压力。
有种莫名的不对劲的预感，她这次似乎真的听出了他的意思，如果不是自作多情，那就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爱情。
“别开这种玩笑了。”章子兮看着他那熟练的笑容说，“我们不要再讨论紧张不紧张的问题了，我认为没有意义。”
“你在装不懂。”
“我在装什么？”
“我不相信你听不出来我的意思。”
“我真的不明白。”章子兮快要爆炸了，害怕他下一秒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没想到向川渝又是一阵沉默。
“你从前一直就是这样，逃避各种事情，明明可能猜到了，也不承认。”向川渝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章子兮觉得他竟然好像有些悲伤，就像自己做了什么伤害了他。可是他口中的她是真的她吗？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以前什么样？
“那你说啊，你不是也从来什么话都不愿意说清楚吗？”没错，这是她对他最清晰的印象，他就是有这么别扭，话到了嘴边永远都不愿意说明白，总等着别人去猜，可是没有人一直会有心力去猜另一个人的心思。
“章子兮，我！”向川渝略微激动，往事像翻滚的海浪在脑海里汹涌，那句一直到嘴边都说不出的话如今更难说出口。
他叹了口气，身形似乎矮了一尺，更让章子兮摸不着头脑。
这时章子兮的手机嗡嗡响，还真是响得及时，她立马接起，在向川渝的视线下边说边往外走，“不好意思，有事先走了。”
也没说以后再见，或许光想着逃了吧。
看着那个迫不及待逃离的背影，向川渝自嘲地笑了，往事又再一次重演，宇宙飞船真的不止会坠毁一次。
......
“向川渝！”高二那年，每次他假装路过章子兮他们班门口的时候，永远叫住他的都是段薇，而他每一次装作不在意地看向章子兮，总也无法对视到她，只会看待她扭头又趴在了桌上。
其实他想说，自己没有那么在乎她选文选理，在乎的只是她从来都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
小时候他们常常争论天狼星和金星，长大以后一次都没有再提起过相似的话题。他上高中以来，就几乎一直是一个人在冰冷的实验室里做实验，有时候实验做到一半，他会突然自言自语，“子兮，我觉得这条定理在......”
话说到一半又有些走神，会想想她此刻在做些什么呢？又是在培养新的爱好吗？
向川渝很多次在食堂、操场、教学楼碰见她，她只是淡漠地转身就走，招呼也不打一个。学校的晨跑可能是他能最接近她的时候，结束晨跑以后，学生们都是成群结队地往教学楼走，学校有个很大的坡，运动过后双腿格外沉重，许多女生走上去都有些费力，可是章子兮从来都是轻轻松松跑，轻轻松松回，向川渝跟在她后面，看她小跑着去小卖部买早餐，等她拿着豆浆和面包回来的时候，自己又走另外一条路回教学楼。
有时候会想，章子兮真的不像个女生，身体里可能住了个男生的灵魂吧，不然的话，怎么从来都不做其他女生做的事情呢？从来不喊累，从来不喜欢八卦，从来都不撒娇，从来也都不爱打扮，却从小喜欢篮球、下棋、开卡丁车、爬山。
高一的那次远足，让向川渝重新认识了她，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冷战，青春是那么美好。
春天的远足对于体力弱的人来说，再美的景也无法缓解身心的痛苦，而对于章子兮这种登山爱好者来说，这无疑是学习之余最好的赏赐。
“渝崽，渝崽，快看快看！山上有孔雀！”
“真的吗？”
“我怎么会骗你嘛！”章子兮脱离班级队伍，一路拉着向川渝走，就怕他长年累月不锻炼会体力不支，事实上他觉得还挺轻松的，也很享受她带他猎奇，会偷偷跑去拔竹笋逗他，也会假装走不动，要他背她。
“我重了吗？”她问。
“好久没背你了，不记得你以前多重了，应该是胖了的。”
“胖你个头！”她捏他耳朵又掐他脸，“我肯定轻了！”
背了一小段距离，有些同学会在旁边笑话他们，说章子兮欺负老实人，这时章子兮就会跳下去，撇撇嘴说：“我也能背你啊！”
章子兮拍拍自己肩膀，稍微蹲下来，向川渝顿了顿，摁住她脑袋使劲揉了一把，“我不要。”
“渝崽，别客气，每次都让你背我，我也得背回来。”
向川渝一手抵住她额头，认真说：“章子兮，你是个女生。”
“女生怎么了？姐有的是力气，真的背的动的！”
最后向川渝还是拗不过她，脚抵着地面，让她高兴地拖了一会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