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即将发生的灾难不提,此时的情景实在可以说是美不胜收。
看不到边界的火焰从天空落下,虽没有烟花般的五颜六色和声势浩大,只有单调的红与白,以及让人心惊的细微的摩擦声,却让人挪不开眼睛。
“最危险的并不是烧伤,”看门和尚领着小道士往码头走,“而是氧气不足。”
火焰即将落在岛上,但竟神奇地停在半空中。
明云大师和信徒们燃烧生命构筑的隐形的阵法抵挡住了不停下落的天火。
看门和尚掏出个手机,开始打电话:“师兄,船到了没有?”
舒畅把伞收起,看见了这奇景。
火焰虽被阻隔在外,但依旧不停堆积。原本薄薄的一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长,整座岛看上去就像覆着一层火焰华盖。
无源之火烧得却异常旺盛,站立在阵法各个节点的僧侣、信徒们面露痛苦之色。
明云大师站在屋顶,处在火势最盛的地方,已被火焰淹没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未被阵法保护的海面已布满火焰。
水汽从火焰上升腾起。
舒畅突然想起火锅。
但是火锅是底部加热,这个是表面加热。难为他现在还有心思发现这个不同,实际上他已经放弃逻辑性的思考了。
“船会来吗?”黎曼见看门和尚打完电话了,问道。
“就一艘,先去码头等着吧。”
三人一猫走向码头。原本待在那里的不知情民众已经停止嚎叫,接受了荒诞的事实,安静地靠在一起,但表情都不极其不自然。
舒畅也好不到哪儿去,主要是另外两人实在太淡定了,他只好选择先不去想那些事。
“各位施主不要怕,船马上就到了。”看门和尚走近他们,温和地说道。
民众们像是找到一个发泄口般,看见看门和尚出现,都围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衣服指着漫天大火惊呼不已。
“大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要死了吗?”
“大师你救救我们吧!”
“……”
看门和尚尽力安抚他们:“船马上就到了,大家不会有事的。”
汽笛声突然响起。
是从火海里传出来的。虽然听起来有些虚弱,但确实是汽笛声。
围着看门和尚的民众都抛下了他,冲到岸边开始朝海面呼喊。
一艘铁皮船从火焰中钻了出来。
船舷处一名和尚站在那儿,另一名和尚控制着尾舵坐在后面一点的地方。
“多亏这是铁皮船,要是木船就着了。”舒畅笑道。
小道士指着船说道:“你看,船的铁皮已经烧得有些发红了,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所幸大声呼喊的民还沉浸在喜悦中,没听到小道士这略显丧气的话。
船终于靠岸。
“大家慢慢上来,小心烫着。”船上的和尚招呼道。
舒畅听着这话不由得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算上舒畅他们,留在岛上的民众也不到十人,铁皮船虽小但还是载得动这些人的。
“那他们呢?”即将离岸,舒畅指着依旧苦苦坚持的岛上众人问看门和尚。
“尽归极乐。”看门和尚及其恭敬地向岛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船上的另外两个和尚也依次行礼。
船上的民众虽着急,但也不好意思出声催促,有几个意识到岛上众人究竟在干什么的也学着和尚的样子朝岛行了个礼。
火焰一直没有停息过。
漫天大火下,等待着和尚们行完礼的铁皮船急不可耐地发出汽笛鸣叫,朝西方驶去。
“还请师弟掌舵。”来接舒畅他们的和尚中年纪大一点的冲看门和尚说道。
看门和尚点点头,接替了师兄的位置。
大和尚看了看另一个和尚,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走到船头,一个走到船尾。
奥妙的梵文同时从两人口中传出,众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道透明的光膜已罩在船外。
两位大师举起双臂,顶天立地地站着。
“没这两人,单靠这铁皮船顶撑不住住半个钟头。”在舒畅怀里的黑猫悄声说道。
看门和尚一丝不苟地掌舵,眼皮都没抬一下。
在这火海中无法靠肉眼辨别方向,这船也不像载有雷达的样子,不知道他靠什么方法辨别方向。
船上小小骚动了一下,但很快平静下来。
经历得多了,大家也都有些麻木了。
周围是熊熊大火,前后左右都是,头顶更是一团一团地堆积着并越积越厚。
与火焰相伴的是蒸腾的水汽,飘在火焰上方,往天空送去。
“好热啊。”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脱衣服了。
舒畅的汗水也岑岑而下,小道士穿得多,流的汗更多。
“我还以为你和他一样不会流汗呢。”舒畅看了眼一滴汗没流的看门和尚,笑着对小道士说道。
小道士不好意思地把衣袖卷起,说道:“我功夫练得不到家,还做不到和这位师兄一样。”
“你知道这火从哪儿来的吗?”
“天上来的呀。”小道士理所当然道。
舒畅憋闷道:“我知道天上来的,但天上怎么会下火?”
“不能说。”
舒畅软磨硬泡,最后小道士怕说漏嘴了就干脆用手捂住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舒畅暂时放弃骚扰小道士,看门和尚他不敢打扰,万一人家一分神船开歪了那他哭都来不及。
“猫哥,”舒畅最后还是决定问怀里的黑猫,“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天上下火?”
“不知道。”
“你骗人。”舒畅把猫举起来,审视着他。
黑猫一脸呆萌地望着他。
唉,算了,不问了。舒畅无奈地把猫放下来。
船沉默地行驶在火海中,东极岛已经看不见了。不知多久才能到大陆。
不知是不是舒畅的错觉,他感觉天上落下的火越来越少。
几分钟后,天火终于停息了。
天空一片平静,原本厚得抹不开的乌云也被天火烧得消散了大半。
阳光再次照耀了下来。
但气氛并没有因此好些。
似乎更加压抑。
船如同行驶在沙漠上一般。
海面飘散着浓稠的大火,丝毫不见大陆的踪影,原本遍布在海岸线四周的海岛也一个都看不见。
原本就是七月,骄阳一照,舒畅感道一阵眩晕,真的有种迷失在沙漠的感觉。
“岛都沉了。”
看门和尚说了这么一句。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景象,真的可以用天灾来一句带过吗?
火焰被海风一吹,如同池子里的荷花般摇曳着,有一丝怪异的美感。
但丝毫没熄灭的意思。
站在船头船尾的两个和尚都不由自主吐了口鲜血。
“来了。”黑猫说道。
“什么?”舒畅紧张地抱住黑猫。
火焰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是红白色的火焰,此刻变得稀薄了起来。
但两位大师咯的血丝毫不见减少,反而更加猛烈起来。
“行百里者半九十。”看门和尚叹了口气。
“怎么回事,大师?”舒畅赶紧问。
“两位师兄见天火停了心里一松懈阵法便有了漏洞,那时候刚好是就是最关键的时候,”看门和尚解释道,“阵法撑不了多久了。师父算的不错,我这一环是少不了的。”
“惭愧。”船头的和尚看着舒畅他们,苦涩地笑了一下。
“就按之前商量好的,”黑猫语气严肃道,“和尚你可别掉链子。”
看门和尚不再掌舵,从位子上站起,走到小道士身旁拉起他的手。
黑猫一直都在舒畅怀里。
“猫施主,你到时候想找道士师弟的话问住持便是了。”
话还未说完,稀薄的火焰已贪婪地朝船涌来。
这艘在火海上孤独航行的船立刻被吞没了。
片刻之后,整个海面陷入了真正的死寂。
天空中依旧白云朵朵,阳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