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
庞老提着一个食盒,骑马回到了客栈,下马后,不禁回身望着远方高山,悠悠叹息一声。
客栈小厮看见了,忙出来为他牵马回棚。
递过手中缰绳后,庞老忽然问道:“连洲道长回来了吗?”
“嗯,申时就回来了。现在应该还在房中歇息。”
庞老站在原地想了一会,便径直往里走去,来到一间房外,叩响房门。
不一会儿,门分左右,迎出一名道人来,正是当日与吴秋一同回来的连洲道长。
只见他方正的脸庞略带疲色,双目血丝遍布,身后桌上的铺满数张宣纸,隐现座座高峰。
见到门外庞老,连洲道长疑问道:“庞掌柜,有什么事吗?”
“道长,我想请你帮个忙。”
连洲道长将庞老迎进屋内,问了一声何事。
庞老面露愁色,担忧道:“我家少爷自从当日被你带了回来,次日随韩姑娘入土后,就没下山,至今已过三日,颗米未进,如此下去,可如何是好?”
连洲道长听完吃了一惊,讶然道:“什么,吴秋还没下来?”
原来自吴秋与韩琳儿成亲的次日中午,客栈众人才发现吴秋已不知何时孤身离去,急忙商议一番之后,即猜出他的意图。
连洲道长连忙上山寻他,好在一夜修整,往日也恢复了过来,加上原先他对法阵一道痴迷潜修已久,花费一日一夜,终于在山涧中查探到了欧阳季先人修建的密室。
当日连洲道长刚到石室外,便觉血腥扑鼻,心中已知来时已晚,愤然之际带着决然踏进石室,可眼前一幕,顿时又让他吃了一惊,只见吴秋与“欧阳治”二人,都躺在通道尽头的石壁下。
走进查看一番后,发现吴秋身上虽然血迹斑斑,满是伤痕,但气息还算平稳,只消施以药石,不出几日,就能慢慢恢复过来。
可他身旁的“欧阳治”就没那么好运了,身上虽无半点血迹,但生机全无,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尽管连洲道长此时疑惑重重,但吴秋正昏迷未醒,他也只好先将他带回客栈。之后他又再次独自上山,将石室内的藏品一扫而空,还花了一宿时间,把内中的阵法奥妙抄于纸上,带回客栈研究。
这几日客栈内,他人皆是愁色满面,而连洲道长脸上的兴奋得色,却欲加溢于言表。
待到今日有几处不甚难解,他才在清晨时御剑上山,等到申时回来后就又不再踏出房门。
这时等到庞老来访,他才得知吴秋竟然三日不曾归来。
看到庞老脸上忧色,又看了看旁边的“赤渊”和满屋的几大件藏品。连洲道长心中有愧,郝然道:“吴秋与韩姑娘情深似海,可逝者已逝,这,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呀。”
“唉……”庞老摇了摇头。“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可是无论我怎么劝说,少爷他仍是一言不发,心中分明是放不下韩姑娘,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才到你这里来。”
连洲道长点点头,虽能理解,但却也毫无主意,一时间房中二人都是无言。
过了一盏茶时分,连洲道长骤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目渐渐出神,嘴中喃喃道:“人死不能复生,人死不能复生……”
庞老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愕然问道:“连洲道长,你怎么了?”
连洲道长脸上略带微笑,道:“我想到怎么让吴秋下来的办法了。”
时间一转,已是半个月过去。
月光之下,雄伟高山上空,忽然间有数十道光芒齐聚盘旋。停留一刻后,便遁入山中一处幽深大洞,不知过了多久,又见方才的数十道光芒飞逝而出,四散开去。
只留下山中石台上一名玄衣男子,遥望天际月牙。
次日下昼,正躺在长椅上眯眼的庞老,耳边传来了一个清朗声音。
“掌柜的,可有酒菜?”
庞老刚一睁眼,就见一个玄衣男子站在身前,一张英俊笑脸映入眼帘,令人不禁生出亲近之意。
“有,客官几个人,我让堂下安排。”
“一人,另外可有客房。”
“也有,客官想住几日?”
玄衣男子沉吟一下,回应道:“可能要有些时日。”
庞老点了点头,喊了一声让人给了一间房牌,收下部分银两。
等到手续办完,玄衣男子转身向一张桌子走去,突然似想到什么,回身向庞老问道:“掌柜的,不知半个多月前,附近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庞老听完,凝神向玄衣男子望去,见他双目清明,笑意依旧,顿了一下,道:“不曾听闻。”
与此同时,一条康庄大道,一辆马车正向前奔驰而行。
一个身影从车帘后探了出来,向驾车的少年唤道:“吴秋,你慢点,你再这样,我们可又要到附近城里换马了。”
马车上的两人正是吴秋与连洲道长。
听到连洲道长的话音,吴秋将手上缰绳放缓少许,过了一会问道:“道长,你不是会御剑飞行吗?为什么我们不能?”
连洲道长“嘿”的一声,“你还真把御剑之术当马车来用啊,我这道行,虽说勉强能带上你,可是我们这车宝贝呢?再说了,还有这么远的路,你想累死我吗?”
吴秋向车内望了一眼,又问道:“道长,你说这车东西,就能换用一次你们宗门里的“轮回寻人术”吗?”
“是轮回转生术。”连洲道长无力的辩解道。“这一路上你都问了不下十次了。只不过你要先入门,才能用。”
“人死虽不能复生,但会再入轮回。若你还是这么思念你的妻子,不如与我一同回到宗门。只要入了宗门,凭借我们在此地所得宝物,便可央求宗门内为你运行一次轮回转生术,换取一次再见你妻子的机会。”
吴秋再次想起,当日连洲道长上山对他说的话。随后想到被他一同埋在韩琳儿旁的神兵“血莲”,暗自有些后悔没有一同带在身上。
“道长,车上的东西够吗?”
连洲道长有些肉痛的看了一眼身边的“赤渊”,心中不舍想到:“罢了罢了,反正我于剑修之道天资不够,舍了就舍了吧。”
然后就见他使劲的拍了拍装着“赤渊”的剑盒,咬牙道:“够了,有这柄‘东西’就足够了。”
“对了,我是‘上漓宗’的三代弟子,不过也有许多南境的宗门称我们为‘北宗’。等你进了山门,我们就是师兄弟了。”
“可是道长,我真的能进你们宗门吗?”
“你放心,我对你有信心。”
说完连洲道长露出一丝若有深意的微笑,心想也不知道在吴秋身上还能看到什么惊喜?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蓬莱仙山已派出近百名弟子,只为寻得正在为他驾车之人,声势之大,极为罕见,以至于引起不少山门疑心猜测,甚至有许多人竟也暗自尾随而来。
好在吴国边境处本来人烟稀少,修行之人也都少现人前,所以对这忽然热闹起来的地方,寻常人根本不曾察觉。
这一日,韩琳儿的墓碑前,不知何时竟浮现一阵袅袅烟波,烟波内依稀能见一个曼妙身影,过了良久,山风吹过,烟波随之淡了少许,露出了里面女子蛾眉螓首,如姣花照水般的面容,细看之下,竟与韩琳儿有七分神似,只见她眉宇间似蹙非蹙,似喜非喜,过了一会,又见她的左眼独自流出一行清泪,而右眼中有一幕幕画面正迅速交替着,最后停留的画面,是一名红衣少年。
随后女子慢慢闭上双眼,悠悠吐出了一口气。
“咦?”只听女子突然轻咦一声,随即墓碑后红光一闪,一把剑柄下一刻便出现在她的手中。
“这等神兵,也是说舍就舍的?”
听到女子的声音,剑柄猛地震鸣了一下,仿佛是在认同女子口中话语,对自己被遗弃的处境,发出了一个极为不满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