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
距吴秋与连洲二人离开边境客栈已是两年有余。一路上栉风沐雨,草行露宿,其中滋味不提,好在一路无险。
二人今日到达一片沧海沙滩,远观海面无垠,浪潮重叠,方圆数里了无人烟。
看到这里,连洲道长从车上跳落下来,畅怀一笑,对着吴秋说道:“到了,我们到了。”
可顺着连洲道长方才的目光,吴秋环顾四周,却看不到半片遮瓦之地,更无他人。不禁问道:“道长,你确定是在这里?”
连洲道长把手往前一指,前方远处有一截泥土碎石堆积而成的小道,也不知是何人所建。小道延伸出海面不过三,四十米,看起来于此地并无用处。
“你跟我来,待会你就知道了。”
二人再次向前,不一会便驱车踏上了小道。
这时吴秋发现,小道尽头坐落着一座半人来高的石碑,上面只镌刻着“问桥”两字。
到了石碑前,连洲道人不待吴秋再问,就只身向石碑后走去,从怀中取出一枚翠色玉佩,口中默念几句咒语,就将玉佩握在手心,向前一托。
只见空空如也的前方,突然从连洲道长的手心处泛起了阵阵波纹,脚下泥土小道前,竟延伸出一座更为宽广的青石板桥,长达数里有余。
“现在知道为什么叫桥了吧。”看着脸上仍带讶色的吴秋,连洲道长笑着说道。
登上石桥后,吴秋不由对修造这座石桥的人敬佩十分,能在海面上搭建出这么伟岸的石桥,在世间绝对称得上鬼斧神工。
走了有一刻左右,吴秋便望见石桥尾端出现了一片青石铺就的庞大广场。上面筑建有四五座双层楼房,虽非如何繁华,但看起来异常简洁。广场后方还停靠这二十多条船舟,长约十丈。
等下了桥,两人就望见几座房楼前摆放着一张长桌,桌后正坐着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少年,看到吴秋两人后,道袍少年便站起身来,执礼过后,微笑问道:“见过两位师兄,不知师兄从何而来,可是要回宗门?”
连洲道长回礼后,应道:“有劳师弟,我等正是要宗门复命,还请师弟帮忙安排一下灵舟。”
“哦,那请师兄先登记一番,等记录好我再为师兄安排。”
“自然,我是宗门三代弟子,徐连洲。奉命追查门内逆徒吕治,讨回他盗窃的秘宝‘荟灵灯盏’。”
道袍少年答应一声后,便执笔将其说的记录在桌上的一本本子上。
“徐师兄,叛徒吕治何在?”
“哦,已经伏诛。”说完徐连洲从袖中取出一个用符咒折成的纸团,继续说道:“这是执法令,回执法堂的凭证。”
“恭喜师兄凯旋而归,那么另外一位师兄呢?”道袍少年看着吴秋问道。
“这位师弟是和我一起的,此次立下不小的功劳,准备跟我一同回宗。”
道袍少年点点头,也让吴秋写下名讳等,没再问些什么。
登记完后,道袍少年便让二人等候片刻,自己进到后面的楼房查探一番。一盏茶的工夫,道袍少年才又出来,笑着向二人道:“两位师兄来的倒巧,十五天后还有几位师兄要回宗门。就请两位逗留些许时日吧。”
徐连洲道谢几句,就带着吴秋走往旁边的其中一间房间。
进房后,吴秋犹豫了下,问道:“道长,方才我看外面停靠不少船舟,为什么我们还要等这么久?”
“啊,哦,你还不懂。外面那些叫‘渡灵飞舟’,可不是寻常船舟,这种灵舟用一次便耗费不少,向来都是要等到人多才用,这次我们等半个月算快的了,平时不急的任务,等上两三个月也是常有的事。”
“哦,那道长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达山门?”
“快了,有灵舟我们只需半年就可到达。”
吴秋听完,心中一阵无语……
十五日后,广场如期又迎来了五个道人,再登记完后,道袍少年就跑来告知吴秋二人可以登舟了。
登舟时,刚到达的五名道人都是轻身上舟,在看到徐连洲和吴秋两人,一大件一大件的往船舱里搬时,不禁为之侧目,其中一位还惊讶问道:“师弟,你们两人搬家呢这是?”
徐连洲干笑一下,道:“呃,对,东西不小心收拾的比较多。嘿嘿,见笑了见笑了。”
进入船舱后,吴秋发现里面空间还是比较宽敞的,两侧一共分布着十二块灰色蒲团,想来平时一趟是准备十二个人的位置,船舱前后均带有一扇木门,门外绘制的十几个黑色符文。
等到众人与广场上的道袍少年道别过后,少年就道了一声,“起”。
就见门上的符文泛起濛濛青光,将船身笼罩,随后就感到渡灵飞舟震动了一下,缓缓上升。
到了这时,吴秋才知晓,这灵舟原来是用来飞渡长空,并非行在海上的。飞行时高空上的疾风都被门外的符文法阵挡在外面,在船舱里几乎感受不到。
透过船舱上的一扇小窗,吴秋望见了触手可及的白云,离得越来越遥远的海平面。蓦然感觉自己的以往,也随之离得越来越缥缈……
一旁徐连洲在心中窃笑,其实他一直故意不跟吴秋提起,这渡灵飞舟是飞行的,就是想等到今日,看看他是如何反应的。
只是过了半个时辰后,他发现吴秋自灵舟启程后就不曾开口,并无露出他预料中的惊讶之色,令他再次暗暗钦佩吴秋的镇定自如,但在看到吴秋脸色愈发铁青时,徐连洲才惊觉不对。向着吴秋怪叫一声。
“糟了,原来你晕飞舟啊。”
灰蒙蒙的天空飘起毛绒细雨,夹杂的寒意直入路上行人骨髓。
一辆檀木马车行驶在寂寥的小道上,向西而行。过了一个时辰,马车上的车夫看到路边有几家门户,冰冷的脸庞才缓和下来,默默地紧了下手中缰绳。
在问过几户人家,花了少许银两,车夫才与当地的一名庄稼老汉,换取到了一顿热饭。
他将饭食端回马车,向马车内恭声道:“少爷,先吃口饭吧。”
可车内并无人答复,车夫只好再次唤道。
“少爷,您歇息了吗?少爷?”
过了一会,仍不听到车内答应,车夫心中有些疑惑,一边继续轻声唤呼,一边伸手探向窗帘。
拨开车帘后,车内立即袭来一阵暖意,可里面此时却无人影。
甘风琪一脚重一脚轻地踩在湿润的沙路上,这里已经偏离官道方向,望着前方一片荒山野岭许久,他的眼中越发充满迷茫不解。
“两年了,这已经是我能走到的极西之地了,可为什么还是没能见到吴秋口中说的海域?莫非是我不够诚心,注定无缘得以相见?”
甘风琪黯然想着,随即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浑乱的思绪,脸上浮现潮红病态。
应该放弃吗?可是真的好不甘心……
头顶上的绵绵细雨披散而下,落在树叶上,尚未凝结成水珠,便被道道山风吹乱而下。
正心力憔悴,犹豫着是否折返的甘风琪看到眼前一幕景象,不由愣住。
空谷山风,吹散雨线的同时,也带起阵阵扑嗦树响,但在他的身前三丈之外的草树,始终不见分毫晃动,显得十分异常。
甘风琪心神一动,不禁向前挪步走去。
比起两年有余的路程,眼前的三丈之遥不过一瞬即逝。伸手探过无形的分界岭,手心传达的寒意蓦然倍增,随后他跨越而过,寒风瑟瑟,可细雨却再未飘落下来。
“怎么会?”
甘风琪立即伸手入怀,摸索出一颗琉璃珠子。再稍作思虑后,他便用力一捏。
琉璃珠子无声碎裂,手心丝毫没有预料中的刺痛,甘风琪摊开手掌,就见琉璃碎片化作点点星芒,随风扶摇而上,转眼不见。
望着周遭如常,甘风琪呆然片刻,又懊悔起来,颓然跪地,无力地捶打着泥土地面。
“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我怎能如此冲动。”
甘风琪自责地锤打着,直至用尽全身力气,闭眼以头触地,重重喘息起来。
颓废良久,他才重新睁开双眼,看见了眼下的柔软细沙。随即茫然抬头,方才的荒山不知何时已化作一片沙滩,耳边还有涛涛浪声。
很快,前方出现了两个娇小身影,正乘风而来。等到了眼前,甘风琪才看清是两个唇红齿白的年轻小童。
“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是什么人让你来的?”
稚嫩的问声,传进甘风琪的耳边,令他心中发笑,他知道,他已经找到蓬莱了。
等不到答复的小童,不耐的提高声音,再次发问。
这一次的声音在甘风琪耳边响起,却似春雷战鼓般,隆隆作响,瞬间令他回过神来。
只是此刻任凭甘风琪在心中如何嘶哄,他的喉间,偏偏如同骤然饮尽两年多的风霜,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数日前沾染风寒的甘风琪,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小童的询问又在耳边一遍遍徘徊,使得他已处于昏厥边缘,好在昏睡之前,他终于努力的吐出了两个字。
“吴秋……”
两个小童忙止住声音,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