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峰。
空寂的广场上,坐落着三座青铜巨鼎,燃起缕缕青烟,引来灵禽玄鹤,盘旋良久。忽闻声声金石钟鼓之音,悠扬百里。惊得玄鹤张翅腾飞,越过层层深阁琼楼,珠宫金阙,最终停留在了一棵乔松之上。
此时天空才刚泛白,就见有两个小童手持扫苕,从幽深小径走出,认真清扫起青石大道。
待到天色尽亮,数里长道,已被洒扫的一尘不染。两个小童一时无事,便闲聊起来。
“师兄,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当上正式弟子?”
“入门心法上的字,你都认齐了吗?才学不到两年,就想那个。”
“师兄,我当然看得懂,现在都能感知真元了。”
“那是因为你跟我都在天幕峰,在外面修炼能跟这里比吗?你以为谁都能在这里修炼啊!”
“啊,是吗?那我好像和几位真人一样,可以永远住在天幕峰上,还能修太灵清经。”
“别白日做梦了,先把落叶扫掉。”
“我都扫在一起了,等下清掉就可以了。”较为年幼的那名小童,指着一旁堆积如山的落叶说道。
忽然这时,一道凌风由远至近,迅速掠过,刮得两侧树叶“哗哗”作响,两小童刚以袖掩面,周围就又平静下来。
望着林麓深处,其中一个小童怔了一下,恍惚道:“师弟,你刚才有没有,觉得体内真元乱窜了一下?”
另一个小童把头点的如小鸡啄米,激动道:“嗯嗯,上个月,还有上上月,我也遇到这阵怪风,不过之前的,好像没有今天的大。”
较为年长的小童眉头紧锁,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一声尖叫,吓的他赶紧回头。
“啊,糟了,我刚堆好的树叶,全被吹散了,气死我了。”
年长小童恨恨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怒道:“刚才叫你清掉你偏不听,还不快点扫掉。”
于是,两个小童又再次忙活起来。
此刻,齐川真人正站在树端,看到下面两个小童的一举一动,不由莞尔一笑。
而他身旁,还有一位青年道人,正目视前方,眺望着方圆数里仅有的一座竹葺幽居。
“又破境了,不过三个月,竟然连破三境。”
“说来惭愧,吴秋第一次破境之时,老夫才发现他是纯灵萃体,修炼时万灵荟聚,自然是会比其他弟子快了一些。”
青年道人朝齐川真人瞥了一眼,哼了一声。
“您称这修行速度,叫快了一些?”
齐川真人粲然一笑,反问道:“不过,天玑真人,你是怎么知晓吴秋会在今日破境的?”
“前几日听天衡真人说的,我本不信,所以这两日特意过来看看。”
“哦,看来天衡真人的‘小衍盘卜’又有所精进了。”
“师兄谬赞了,我只是数日前与吴秋见面时,观他气息神态,从而预料的,并无行问卜之术。”
天玑真人侧身一看,便看见体型微胖,商贾模样的天衡真人,正站在旁边的乔松之上。
“你看,齐川师兄,我就知道他也会来。”
齐川真人微微颔首,又道:“吴秋这些时日,都是在我的浮霄宫修行,天衡师弟,不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都没见到你?”
“还能什么时候,定是等吴秋回去,他再趁夜深偷偷过来的。”
天衡真人圆脸一红,瞪了天玑真人一眼,道:“天玑真人,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难道你就没来过?对了,还有东泰真人呢,他平日里也没少来。”
“咦,东泰真人今日莫非没来。”
“没来也好,不然又得像前两次一样,回去后唉声叹气一整天,恨不得吴秋是他的弟子。”
齐川真人见话题越说越远,便摆了摆手,道:“行了,吴秋刚刚破境,还是留点时间给他巩固一下,都散了吧。”
天玑,天衡两位真人都点了点头,三位真人就此先后离去。
而树下两个小童仍浑然不觉,还在清扫吹散的落叶,过了片刻,两人终于扫完了,准备往他处另做功课,忽闻一声重重叹息。
“唉……”
两小童抬头一看,瞧见一名中年道人正从远处缓步而来,只是看他脚步虽缓,可每次落下竟有十丈之遥,转眼就到眼前,两人忙慌乱行礼,齐声道:“见过东泰真人。”
“唉……”
与此同时,吴秋正席地而坐,望着窗外的树梢随风摆动,微微出神。
过了许久,他才收回目光,起身往书架上抽出一本经书,书面写着,“太灵清经·太玄境·卷一”。
修行不知岁月,又是一年半过去,距上漓宗三年考核,还剩三个多月。
然而,今年不同往年。原本各脉弟子,会在每年元日前夕,分别在各峰进行会考,称为小考。每隔十六年,则会让各脉真人挑选十名弟子,一同在天幕峰进行会考,也称大考。
今年,正是恰逢大考之年。
因此,如今各脉弟子无不废寝忘食,卖力修行,盼着能在会考之日,争取获得一个好名次。
天幕峰,道藏阁。
顾名思义,为上漓宗归置道藏经书之所,上下共三层,占地近百亩,除了本门秘法太灵清经,还有道德经,南华经等珍贵道典,另有道法、丹术、符箓、阵法、问卜、炼器等各类道藏,达十万余册,更有竹简,拓本不计其数,可谓浩如烟海。
往常都会有许多宗内弟子前来借阅,近来更是络绎不绝。
这一日,阁内道貌凛然的守值道人,正时不时巡视着一众阅书弟子,直到看到一男一女先后踏入道藏阁内,脸色才稍见缓和。
只见该少女正值花样年华,容姿清秀俏丽,双眸清澈灵动,身着一身藕色襦裙,刚一入阁,就引得不少阅书弟子频频回头。
与她一同前来的少年,看起来要比少女年长几岁,亦是面容如玉,身着青白道服。
上漓宗弟子道服皆以白色为主,三代弟子道服袖口处,以及下摆处以湖蓝渲染相接,二代弟子则以淡青渲染相接。
咋一看,两者道服极为相近,可实际上,这里面代表的身份,却有着天壤之别。
自迁宗以来,齐漱真人便将宗内弟子分为三代。
上漓宗每隔九年,会在俗世招收三百名外山弟子,最终通过考核的十名弟子,才会被各脉真人收下门下,这便是成为三代弟子的门径之一。
但新入门的弟子,也只是得到在各峰修行的机会,由先入门的师兄,代为传授道法,这类弟子资质多为一般,也不乏较好的,但寻常时,基本都是见不到各脉真人。
二代弟子则不同,多为天赋异禀,资质远超他人,从而被各脉真人赏识,真正收为弟子,并时常能够得到真人指点,修行进展与三代弟子相比,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也是现如今上漓宗内,三代弟子近四千余人,而二代弟子尚不足二百的主要缘由。
就连这道藏阁里的部分经书,也是有区分二、三代弟子观看的。
这时,襦裙少女一见守值道人转眼看来,便福身一礼,甜甜笑道:“师兄,多日不见,你还好吗?”
那些“暗中留意”的弟子们,看到少女这一举止,眼神登时一直,再也移不开去。
可看在守值道人眼里,却是头皮发麻,他颇为无奈道:“苏师妹,你这次来又想找哪本道典?”
“我们这次想看太玄上境的经书。”
守值道人略为诧异,道:“蓁蓁,莫非你已经修到太玄上境了?”
苏蓁蓁指着身旁的青白道服弟子,解释道:“不是我,是我师兄,张景云,”
张景云随即向守值道人行了一礼。
守值道人一看,赞叹道:“原来这就是张师弟,果然天资卓越。”
“师兄过誉了。”
“但是,你们怎么不去问天玑真人,反而跑这里来?”
苏蓁蓁拉住守值道人的衣袖,娇声道:“师兄,我们是想看那本‘孤本’。”
守值道人心中打了一个寒噤,道:“我就知道,你今天这幅样子绝不寻常,只是这孤本岂能随意借阅,你可有天玑真人的手谕?”
“当然是有,你看,在这呢。”苏蓁蓁两根玉指拈着一张黄纸,递给守值道人。
守值道人打开黄纸,认真查看,见的确是天玑真人的落款,才点点头。
“你们先到二楼静室等候,我去为你找来,但最多只能借阅两个时辰,切记,孤本决不能带出道藏阁。”
苏蓁蓁和张景云忙点头答允。
到了二楼静室,张景云在闭门之后,暗自松了口气,道:“师妹,这件事要是被师父发现了,怕他老人家会很不高兴吧。”
“你就放心吧,我们只是借阅一下,再说了,我们还不是为了能在大考前,修为再精进一点嘛,难道你不想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道藏阁的静室都设有隔音阵法,在里面谈话倒是不虞被外面的人听见。绕是如此,两人等到进了静室里,还是悄声议论着。
想到天玑真人,张景云神情变得恭敬起来,道:“嗯,这次大考,我一定不会让师父失望。”
“这就对了嘛,到时还要记得感谢我呀。”
张景云微微一笑,道:“不敢相忘。”
太灵清经中,太阴与太玄二境,向来都有由宗门内各部长老,在固定场所传授讲解。
其中讲解的经书,都是自千年前栖乐真人修编完成的。但自从栖乐真人开了先例,上漓宗的历代掌教,以及道行深远的真人们,也会将体悟心会登记成册,与上灵清经原册记载一起。
久而久之,便被宗里上下称之为“孤本”,无比珍贵。若无真人首肯,就算是二代弟子也无权翻阅。
苏蓁蓁与张景云二人,在静室里正满心期待,没想到等了许久,颇有些不耐时,才见守值道人过来,只听他略带歉意道:“苏师妹,张师弟,恐怕你俩要白跑一趟了。今日这孤本是无法借阅你们了。”
苏蓁蓁一听,登时凤目圆睁,娇叱道:“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一下。”
守值道人刚想解释,又见苏蓁蓁掩住双耳。
“我不听我不听,你必须给我拿来。”
守值道人:“……”
张景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