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近中天,四下静悄悄,白染鱼迷迷糊糊地从床上醒来,却发现身下的不是自己的床,此处也不是自己房间,吓得他裹紧小被子,缩成一团。
定神一看,吕岫沨却正坐在桌旁,就着烛火自顾自地看着话本,睬都不睬他一眼。
“我……”
“你受了内伤,我已经喂你吃了药,很快会好。”
“你……”
“我的房间离屋顶最近,而且这里有药。”
所以他才会在她的闺房,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么说,并不是什么见色起意,把他掳到房间做些脸红心跳的事咯?
啧,老实说,白染鱼心里竟然有点失落。
“你是见色起意吧?”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问的却是两件事。
白染鱼问的是他被带入她屋里这件事,问得很不甘心,吕岫沨问的却是他突然靠过来那件事,语气很笃定。
“怎么可能?”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互相回答对方的提问,白染鱼答得心虚,吕岫沨却答得轻蔑。
“我那时是看你肩上有落叶,凑过去想帮你拍掉罢了,没别的意思,你可别多想。”白染鱼赶紧解释。
“哦?”吕岫沨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话本,语气平淡,“我对你的色也没别的意思。”
这话白染鱼就不爱听了,他好端端的一个雪肤花貌的纨绔,让人见色起意不是很正常吗?
吕岫沨倒好,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眼睛粘在话本上,都没正眼看过他,果然是病入膏肓,暴殄天物,白给她做夜宵了。
白染鱼跳下床,趿拉着鞋子走到吕岫沨面前,看着她手中的话本上的书名,歪头念道:“《霸王爷娶妻记》——你对这种话本倒是十分‘有意’了?”
“我这是未雨绸缪,”吕岫沨振振有词,“这本里的王爷和平王有点像,任意妄为,出人意表,但任何意外背后总有轨迹可寻,这点放之四海而皆准,平王也不例外,我总觉得,他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我却不知话本还有这种用处。”白染鱼笑道。
吕岫沨放下话本,抬头望向白染鱼,异常严肃:“白公子你可别小看话本,话本里什么都有。”
如果不是看过这些话本里的万丈红尘,她这样的“石心”如何能开店待客?
在对病情一筹莫展的岁月里,是话本教会了她去想象什么是七情六欲,人情世故,教会她如何扮演一个正常人,察言观色,伪装自己,戏演得久了,她也快相信自己压根没有什么病了。
“掌柜的读话本倒是读出‘道’来啦。”白染鱼揶揄道,反观吕岫沨的表情却没有一丝笑意,漆黑的瞳仁在月光下闪着幽幽的光,让白染鱼不禁纳闷,明明她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为什么他却感觉到一丝悲伤?
应该,是错觉吧。
刚才还想了一堆骚话想要逗逗这个冰山女,但现在这个氛围,骚话一句也不好说出口了,白染鱼悻悻然垂下肩膀,坐到她身旁,从书堆里抽出一本话本,也看了起来。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这本话本的主角是一个和他一样浪荡的公子哥,前半部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意气飞扬,好不快活,看得白染鱼都要跟着主角一起哈哈大笑了,结果后面剧情急转而下,主角因为看上一个女子,莫名被牵扯进一连串大阴谋,几番九死一生,到底还是把小命都搭了进去,一看书名,嚯——《纨绔子弟错立身》。
白染鱼倒吸一口冷气,拿眼偷瞄旁边的吕岫沨,这是针对他吗?这就是针对他吧!
莫非她已经知道他和游子休商量复仇的事,所以早就在这里等着他?
没错,她可是不二山庄的人,消息一向灵通,这里到处都是她的耳目。要不然,刚才那一掌怎么拍得那么顺手?拍得他血都吐出来了!
白染鱼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额头不由得渗出了点点汗珠,太可怕了,太黑暗了……他再次确信,八珍阁就是一家黑店,吕岫沨就是孙二娘,心下顿时惴惴不安,也许明天八珍阁新鲜出炉的包子,就是用他的细皮嫩肉做的了。
“白公子,你怎么了?”吕岫沨眼角余光瞥见白染鱼脸色发白,还以为他伤情加重,好心地问道。
白染鱼却腾地站起来,硬邦邦地道:“时辰不早了,我回房了。”然后一步一步向门口走去,全然不觉自己同手同脚。
“等等。”吕岫沨忽道。
白染鱼僵硬地转过头:“怎、怎么了?”
“谢谢你的夜宵。”吕岫沨柔声道,月光轻纱般笼在她舒展的眉眼间,晕染上一层烛光,浑似月宫仙子。
唉,这就犯规了,白染鱼顿时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