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这个?”图索有些愤怒地说,他本该觉得可笑,但白煌的眼神让他忍不住动了恼火。
“就凭这个!”令人意外的是多玛姆站出来坚定地说道,“我好不容易和家人相认,决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虽然家里条件也不好,近来打柴也不够委托的钱,但他毕竟是我的家。领。。。白煌殿下见我家里可怜,给了我们一点钱,却也被你们给抢了!还大言不惭地说是帮助我?这些都无所谓,钱不够我可以去赚,但你们根本就不给我委托的机会。大伙儿说说是这个理儿吗?”
哇靠。。。白煌瞠目结舌暗暗地骂了一句。他本来和多玛姆商量的时候,觉得这样的话太羞耻了,很难自己说出来。当时还在纠结白煌是不是要侧面来描述他,这样毕竟不太尴尬。结果没想到多玛姆直接就这么说出来了。
不得不说,多玛姆本就好听的嗓子,加上常年唱歌表演积累不怯场的气概,以及英俊的面貌。这段话说出来比白煌想象的效果好上不少。众人开始窃窃私语,白煌突然间抛出来的真相让他们十分的意外,一时间议论风向竟然是紊乱了起来。
“这么说,多玛姆,你控诉的是你改过自新后想要为家人努力的愿望受到了佣兵协会无情的对待,而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吗?”杰斯提重重地敲了一下法槌,说道。
“是。。是的,法官大人。”多玛姆立刻应道,疑惑之间,他接着补充道,“不仅如此,这还对我家人的生活造成了影响,直至现在我们都还没有钱去委托人打柴。他们因为我受到这样不公的对待,这几日就连干活都无法专心致志。他侮辱没关系,但他不能侮辱我为家人努力的决心。”
白煌挑了挑眉,没想到多玛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能说。
“那么,图索会长,这样的控诉,你们佣兵协会会接受吗?”杰斯提敲了敲法槌,“多玛姆因为相认家人改过自新而否认你们协会的判断。”
杰斯提有意无意的提示,说醒了因为恼怒而差点丧失判断的图索。
“多玛姆怎么会突然间找回亲人?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猫腻!”
白煌不由笑得更欢了,他不紧不慢地说:
“这事说来简单,我最近不正新招了两个女仆。又刚好多玛姆来我这儿找活儿干,碰到了其中一个女仆米莉亚,两人兄妹间的血缘之情涌现。我大发善心,找人去调查了一下线索,呵呵,还真是兄妹。法官大人,我请求带证人上来。”
白煌随便找了几个人,塞了点钱,证据也就有了。图索当然不信,但他却一时间找不出什么漏洞。要一个打打杀杀顶多就处理些内部矛盾的佣兵协会会长去斗智?这本就是不现实的。
台下的议论更加是挡不住了,有一个大妈更是扯开了嗓子:
“瞧,聪明的玛丽我早就说过,多玛姆是个好小伙儿。大家伙儿都看到他坏的一面,但我一直觉得这样中看的小伙儿内心也是不错的。姐妹们,还有哪家姑娘未嫁的。”
未嫁的姑娘不由暗送秋波,那台上被欺凌的俊美男子未免太过诱人了。
图索牙齿颤颤发抖,眼睛都几乎要黑了过去,更别说旁边的吉米,要不是图索在这,他都要逃了出去。突然间一道声音救了他们。
“法官大人,我有话要说。”
几个护卫挤开人群,阿帕苏从中走到了台上,像杰斯提施了个礼。但不等杰斯提的允许,他就开口说道:
“这件事佣兵协会做的的确不对,但一个成熟的组织必须要对每一个委托负责。他们无法接受对一个信誉上做不了保障的委托,因为这是对其他的委托不负责任的体现。多玛姆能改变是好的,但无论是自身的改变还是其他人看法的改变都需要时间,佣兵协会也应期待他的改变。”
“那么你的看法是什么?”杰斯提竟然就这么问道。
“我认为多玛姆应该撤回这一次裁决,但一切费用由佣兵协会承担并以后对于多玛姆的委托报酬支付一半。图索会长,你认为如何?”
“好,好。”图索找到了主心骨,赶紧答应道。
撤回裁决代表着控诉不成立,而支付费用和以及以后的优惠,则就是佣兵协会的‘善良’。阿帕苏临时想到的决策,他也明白问题的重点是什么。
“我宣布裁决结果。”杰斯提见白煌没有反应,于是说道,“本次裁决结果,多玛姆撤回控诉。但裁决的费用一切由佣兵协会承担,并且从此以后多玛姆的委托主动承担支付一半报酬。另外,抢钱的人吉米应主动向多玛姆道歉,并且组织人帮助多玛姆打柴。”
阿帕苏赞赏地看了一眼杰斯提,果然是渤海城来的法官,考虑的算是十分周全。化解主要矛盾的同时,也不忘把这件事的尾给收好。
“哼,我不会接受你们的道歉,也不再需要去委托你们。”多玛姆却是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两眼充红,径直走了出去。
。。。。
裁决所后杰斯提休息的房间里,杰斯提并不在这里,房间里面只有白煌和阿帕苏两人。图索方才才领着阿帕苏的吩咐出去,后者并不在意被阿帕苏听到。
“白煌殿下,很不错的手段。”
“编造一个故事永远比你想象的简单,我猜你小时候肯定没有幻想过自己是那些传奇故事里的主角。”白煌不在意地说道。
阿帕苏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一段话,于是干脆随便点了点头,说道:
“只可惜太勉强了。”
“本不该这样的。”白煌冷冷地说,压着椅子的扶手。
“这个房间叫净心室,是为了让主法官在裁决时绝对公平而抛弃杂念用的。我坐的椅子叫戒椅,目的是戒除凡心。书上讲过,这个地方是不给进去的。”白煌如背书一样机械地复述出来,之中的意思,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正是这样。”阿帕苏微笑着应声。
“不过不要得意的太早,我要的效果达成了。”白煌不屑地说,“现在整个镇子都知道佣兵协会做过这种事情。”
“殿下,引导人心或许是一个好方法,但你想抹黑一个成立已久的组织,是不是太简单了?”阿帕苏笑着说,“无妨,知道你的目的后,应对其实并不难。你编造的故事的确出乎意料,但你觉得一整个镇子的印象就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改变吗?比起这个,殿下难道真的不担心您应该担心的事情么,而不是来搅和这浑水。”
阿帕苏意有所指,但白煌却没有打算就这个话题展开任何的讨论,就像是碰到讨厌东西的孩子,他绝不会去与那件东西纠缠。
过了一小会,白煌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他忽然试问道:
“我总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我没什么敌意。”
阿帕苏意外地愣住了,显然是没想到白煌突然之间会说这个。他认真地,犹豫地想了想,方才说道:
“我今年差不多40岁了,再早二十年我可能还会和人争强好斗,但现在更别说是面对一个小孩子,对我来说。我做的事情不是与你为敌,而是教训一下你而已。”
他没有说的是,白煌很难给人一种产生敌意的冲动,就像是一块浑圆的石头,既不突出也不珍贵。以至于就连白煌所用的一切手段在他的眼里,反而更像是一个没头脑年轻人的愤世低语。
“呵呵,真好。”白煌留下一句意义不明的话,出了去。
在离开裁决所的时候,一身布衣打扮的中年男子跟了上来。
杰斯提法官绝不是那种看上去正气凛然的人,或许是因为久在大魔导镇这样的地方磨平了他的锐气,当失去法官衣袍以及木制法槌的陪衬后,他看上去与一个平民没什么区别。
“他们绝不会想到,我收买了你。”白煌温顺地笑着说,“杰斯提先生,多谢你了。”
杰斯提淡淡地点了点头,从白煌手中接过了厚实的信封。但他心中却想的与这件事无关,白煌从未称他为法官过,不知为何。而是称作了先生,重量上情理远大于身份的称谓。看的出来无论哪次,这个年轻领主私下与自己接触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怕自己的。他杰斯提清楚,他绝不是怕杰斯提法官,而是单纯的怕他这个人,作为一个小辈来说。
“里面加了一点我的私人礼物,如果您哪天去王都的话,这个礼物想必会让你满意。”白煌漏出一个自以为表达‘男人都懂得’的笑容,但看到杰斯提不解地眼神,不尽丧气地补充道,“绯色天堂的会员卡,我的一个朋友送我的。”
。。。
无言的沉默,两人走了一段路,走到人迹较少的地方,白煌才又开了口:
“不愧是您,没想到竟然可以把场面掌控的那么好。”
只有有心才可以发现,整个裁决过程中,杰斯提明面上一直在引导图索,甚至是打压多玛姆这一边。但事实上,他过分给予的压力反而是助于塑造了多玛姆弱小无助的形象,为造势很好地进行铺垫。更而甚之的是,杰斯提有意无意地引导图索,问出了所有关键性的问题。以及最后恰到好处的收场,避免了许多的意外。
杰斯提没有回应白煌的赞扬,而是说道:
“我不懂,为什么你要我判一个这样的结果,这不应该是那边所期盼的吗?”
“从结果来说,是的。”白煌说,“但是有原因的:其一,这是必然的结果,哪怕我把这个数加倍,这次裁决也会是这个结果。”
杰斯提沉默地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裁决所是阿尔卡蒂斯家的帮手,毫无疑问。这不是钱的问题,他绝不可能帮白煌对抗阿尔卡蒂斯家。所以当白煌找到他提出这么个要求时,他难得地犹豫了许久。
“其二。。。杰斯提先生,我想问,你觉得这件事情,谁对谁错。”白煌却是反问。
杰斯提立刻答道,在整个裁决的过程中,他早就思考得再清楚不过。
“即便你编造的故事是真的,你这一方却也不是正确的。相反,哪怕这个故事当场被人揭穿了,佣兵协会也做错了,他万不该抢多玛姆的钱。”
“呵呵,我一开始也没料想到多玛姆能贱到被抢钱,算是个意外之喜。不过我说的故事是真的喔,虽然这也是个谋划。”白煌顿了顿,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么,先生,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善良协会既往不咎帮助迷茫青年,还有无良组织势大欺人霸凌无助青年,这两个话题,哪个更加有意思?”
杰斯提的喘息声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以他的见识学历,很快地设想到白煌究竟在说什么。
“您说的很好,这件事并不是非黑即白地,没有绝对的对错。黑白顷刻间便会调转,谁对谁错,那自然是看人们更加愿意去相信哪一个了。希望还能与您合作。”
看着白煌离去的背影,他忽然好奇,这片天空是否将被人鲁莽地捅出一个难看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