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许久,秋日的朝阳已经跃动在贴了层彩纸勉强仿照琉璃窗的玻璃上,平静才被打破。
白煌平复了些许心情,说出了他一直很在意的事情:
“这些糟糕的事情先不提,一直听起来你似乎不是那一边的人。”白煌审视着眼前的老镇长,只不过人老成精,老人卸去对自己的敬畏之后,他便完全看不透老人的想法了,“我想如果你是那边的人,没理由过得这么惨,也没理由想瞒着那边和我说这些东西的。”
“大魔导镇第三任镇长因卡塔,我一直效忠于公国。殿下担任这里的领主后,我和我管理的土地直接忠诚于殿下。”老人不熟练地做出公国效忠的动作,右手握拳,虎口朝内抵在心脏上面。
老人构想的这个动作并没有感动到白煌,后者见过太多的虚情假意形式主义,尽管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也依旧很难体会到老人的真诚。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让阿尔卡蒂斯家随意的发展。强占土地暂且不提,贸易的盖章可是在你手上的。没有刚刚承认的盖章,没有人敢在明面上与阿尔卡蒂斯家贸易。”白煌说道,他毕竟是个领主,该懂的事情还是知晓的。
只是。。。
因卡塔此时也是难掩地尴尬,他很艰难地解释道:“他们贸易的许可,是用了其他城镇的。而矿山、盐地的采集证等那些,上任镇长就给了那边。”
白煌很冷静地爆了一句粗口,因卡塔好不容易来的一点底气也没了,低着头。这些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城市的命脉,被一个家族给占走,也难怪这里的收入会那么的低,看来也似乎不只是这个地方太偏的原因。
“他们有啥是没有的?”
白煌提的问题已经过于自暴自弃,良久因卡塔才颤抖地说:
“山林狩猎的许可,还是在我们这边。”
“我靠,说的好像这东西有用一样?就凭这里的冒险者水平,那几片山往里面走深一点点就会被里面的高阶魔兽撕成碎片。而且我本来就是领主,打个猎更加不需要什么许可证。”白煌烦躁地扯了扯头发,更何况,这个东西佣兵协会和冒险者大厅也是天然拥有的,而后者却又是阿尔卡蒂斯家的手下。。。。
“好吧,该说的还得说,阿尔卡蒂斯开扩的土地怎么办?这东西可是没有什么许可证,一切土地都属于公国,任何人不得强占。”
“殿下聪慧,其实您已经发现了。”因卡塔把刚刚的报表翻了出来,“这精灵语的那一项就是每个月阿尔卡蒂斯给我们土地的租借钱。每个月的项目都不一样,但都表示这份钱。”
“开玩笑吧!?半个大魔导镇的地方才给1000珂?什么时候地皮这么不值钱了?”
“所以他们才要借这样的名头来掩饰。”
白煌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仔细想了想现在的情况,不由咧嘴一笑,却是比哭还难看。
“所以说现在完全没救了?那我还来这当什么领主。”
“不,殿下。正因为您的到来,大魔导镇还有希望。”因卡塔无比坚定的一句话让白煌也不免提起了几分精神,“这也是您要做出的选择了。”
如果事情还有转机,白煌是不介意听听看的。
豪华的庄园里,芙蕾端上了杯精心冲泡的红叶茶。
“哈哈哈,小芙蕾的茶艺还是那么的出色,上次喝到你泡的茶还是在渤海城的时候。”托尔卡茗尝了一口清甜的茶水,“听说昨天晚上你也给那位殿下泡了一杯?”
这位托尔卡正是阿尔卡蒂斯家的家主。
“是的舅舅。”
“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束掉那边的学业?”身旁的一位叔伯问道。
“嗯。。。那边有位导师有邀请我做一个研究,我也想多学一些东西,所以。。。”芙蕾边答边抽出白色特制的木椅,坐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并没有坐在托尔卡的身边,“那位导师明年会去王都,我想去王都精修,短时间不会回家里吧。”
这一点小小的动作没有逃过托尔卡的注意,少女留出的位置立刻被另外一人给坐了上去。
时至下午,秋日早早褪去了刺人的炎热,对于午休后起来的阿尔卡蒂斯家这是再好不过喝下午茶的机会。长子阿帕苏的归来,以及临近的时机,让家族里的核心成员都参加了这次的茶会。城里最为盛行的娱乐之一,也是往往做出许多决定的瞬间。
自神兵天降般空投到大魔导镇的领主白煌打乱了阿尔卡蒂斯家的部属,以至于那两次过于仓促、慌乱而且以失败告终的邀请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主动去联系极少抛头露面的白煌。那么阿帕苏的自王都归来无疑是阿尔卡蒂斯家与白煌摊牌,或者说该是真正掌握大魔导镇的信号了。
托尔卡等与因卡塔一行人本维持着压倒性优势的平衡,双方都不会让步,所以也很难做到进一步的蚕食。就算已经拿到了贸易的许可,拿到了开采矿石、盐、油等贩卖的权力,阿尔卡蒂斯家依然很难再次扩大自己的势力。
这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公国本就在倡导各层次发展的同时,本身依旧在抑制这些私人势力的绝对性。后者的发展本质上是不可能离开公国本身的进步,事实上是依托的关系。无论阿尔卡蒂斯家再怎么取得极大的先手,托尔卡心中再清楚不过,或许只要一步就消失殆尽。
他们相信那位兢兢业业的因卡塔守成有余而开拓远不足。手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棋的情况下,只能做到至少自己那边不会出现意外以及一次又一次拒绝了阿尔卡蒂斯的邀请罢了。
然而白煌的出现则就无疑是一枚极大的变数,甚至足以摧毁这么久的布局。
大魔导镇是白煌的领土,这也是无疑的事实。
当然是变数,却不仅是危机。如果白煌愿意与阿尔卡蒂斯家合作,那么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茶话会依旧在进行中,老一辈的叔婶姨舅等话题自然而然进行到几天后的那场宴席上去,简单的谋划以及接下来再按部就班地增添细节。家族第一继承人的阿帕苏也参与了进去,而不再在与自己同一辈等人一起高谈阔论。
当家的老的开始自己的话题后,年轻的人自然也就不再拘谨而放松了起来。聊一聊那位哥哥弟弟看上哪家姑娘,又那位姐妹找到了个英俊的冒险者。不知不觉中,芙蕾站起身走到了花园里独处去了。她不是生性孤僻的人,而是实在不想也参与不进他们地话题罢了。
相比于几乎没有参与这件事的长兄长姊们,她反而更像是一个局外人。因为她从小就并非在这里长大,对于镇子也是没有多少的熟悉。她一直在远东的其中一个主城渤海城的一个学院里学习,若非阿帕苏从王都回来时顺路到渤海城接她一起回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家乡来了位年轻的领主。不过也正因为此,一路上芙蕾从阿帕苏口中听了更多过于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粗略了解过白煌这个人,也才有了昨晚主动去接触白煌的想法也并转化为了行动。
花园静谧,植物的随和似乎连不远处哥哥姐姐们的热谈声都可以吸收殆尽。那位领主殿下似乎过得很差,她不由得这么想到。回到这儿两三天,她发现远东大魔导镇中的生活其实并不差,甚至比自己在渤海城每月靠学院补助以及舅父资助还过犹不及。得益于源流不断的商队、充裕的财力以及舅父别样的执念,这里的生活一直在向王都靠齐。难怪他们会自信,白煌没有选择;也难怪,这么多年没有第二个人选择离开这儿;也难怪,自己费心挑了那么多新奇的小礼物回来,也没人认真地挑选都敷衍了了事。
“小姨、小姨。”腼腆的小女孩提着脱落至地的花俏小长裙悄悄地走了过来。
芙蕾一看,是一个哥哥的女儿,自己的小侄女。是的,其实他这一辈人都多有后。事实上若非阿帕苏的女儿早夭,怕是与她也是小不了多少。
“小芜尔坦,有什么事吗?”她蹲下摸着小女孩的头说道。
“小姨的衣服好好看,我也想要一件。”小女孩天真地希冀道。
“小芜尔坦的裙子也很好看呢。”芙蕾看到绣在胸口的标志,竟然是玛莎织坊的,“小姨地衣服买不到的喔,这是我学院里的校服。如果你以后也去学院里面学习,就可以也有这样一件衣服。”
“学院是什么。”小女孩还在思索这是什么时就已经下了决心,“我要去,我要去。”
芙蕾忽地愣住了。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时间又在很快的过去以及过去,就像过去无数个每一天一样。这让白煌倒是十分的苦恼,本以为那日摊牌后一切就会如暴风雨骤至。结果一如既往地平静让他有一种有力无处使地,极为别扭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懒惰人每天一大早克服困意爬起来却不知道干嘛。
因卡塔后来也见了许多次,毕竟是同一府上的。不过那之后就再也没继续说这个话题下去,镇长似乎只是比以前更认真地与他交待工作而已,就像是把砖头一块又一块地叠摆起来一样。
好在,等待不会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