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将军的死给吴骚带来很大的冲击。虽然孟将军是敌军的将领,虽然与孟将军只有过几次不曾深入的交流,吴骚却觉得跟其他人相比,他与孟将军之间的隔阂更少一些。
孟将军对底层士兵、普通民众都有怜悯之心,对他的祖国有深厚的感情——这一点特别让吴骚感到意外,他本以为秦之前,中华大地上并未形成统一的集权帝国,人们的国家概念普遍的淡漠,但也有孟将军这样的爱国将军,他又想到了屈原,这表明战国时代是一个多元价值并存的时代——总而言之,孟将军的价值观与现代人吴骚更加接近一些。这也是为何吴骚觉得孟将军更可深交的真正原因。
现在孟将军殉国了,吴骚感觉就像是失去了一个深可交心的朋友。他与这个世界相隔了两千多年的痛苦挣扎与迷惘彷徨、两千多年的金戈铁马和歌舞升平,他的价值观与这世界的价值观是格格不入的。现在,孟将军的死又给这寂寞增添了新愁。
回到住处,吴骚进了屋,垂头丧气地在床边坐下。芈阑从后面爬到他的背上,用她凉凉的鼻尖和光滑的下巴尖蹭他的后脖颈。可吴骚对这温柔的挑战毫无反应。芈阑这才注意到吴骚情绪低落。
“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孟将军自刎了。”
“孟将军是谁?是秦军的将领么?”
“不是,是韩军统帅。”
“那将军为何叹气呢?”
“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是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哦……人死不能复生,请将军节哀……”芈阑用她细腻温润的手抚摸着吴骚的脸颊,软声说道。
“是呀,这又不是芈阑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月姬不是说过么:越是悲伤的时候,越要用快乐来拯救自己……[1]唉,月姬……”吴骚心想,不过,现在不是对月姬内疚的时候。要认错,也要先犯错了之后才能认不是?
于是吴骚忘记掉这一切,向芈阑转过身去……
第二天一早,吴骚和王翦就带着自己的军队回屯留了。
出发之前,吴骚让人找来一辆大车给芈阑和她的阿舅乘坐,不过芈阑却想骑马。
“骑马多颠哪!还是坐车稳。”吴骚劝说道。
“妾想看看一路的景色嘛!”
“骑马还晒,看你皮肤这么白,晒黑了多可惜!”
“芈阑晒黑了,就给将军当厨娘!哈哈……”
“唉,我一个大将军,带着姑娘家抛头露面地行军,不像样子呀……”
“芈阑可以打扮成将军的随从嘛!让那个黑夫借给妾一套衣服吧,他身高跟妾差不多!”
吴骚拗不过她,只好照她说的办了。
黑夫身高170出头,比芈阑还高一点儿。不过黑夫偏瘦,芈阑穿上黑夫的衣服一点儿都不显大。芈阑的身高即使放在秦军士兵里也算高个儿,所以远远看去,还真像一个大个子秦兵。但是走近了看就露馅儿了:皮肤太白,没有胡须,身材曲线太多[2],特别是在第2头和第3头之间的水滴型曲线以及第4头处的苹果曲线[3]……
结果只好又弄了一个深灰色的大披风给她罩上了。
于是在行军路上看到这么奇特的一幕:吴骚全副武装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走在前面,身边紧跟着一匹白马,白马上坐着一位一袭深灰色大披风、帽子上还罩着黑色面纱的神秘人物,后面是一辆两匹马拉动的大车。那神秘人不时指指点点,小声地问这问那,吴骚则不计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凑到那神秘人耳边耐心地讲解。
不知道内情的会以为吴骚是这神秘人物的贴身侍卫,而真正的大人物则坐在后面的大车里。
王翦是聪明人,一见到那场景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远远地与吴骚拱手行礼,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过去了。
路上走了整两天,吴骚一路都在为两个问题苦恼:
第一件事就是该怎么向月姬介绍芈阑?以实情相告,月姬必然要生气;隐瞒真情呢,可能又要伤害芈阑,况且,吴骚也不想骗月姬。想来想去,吴骚还是决定要对月姬实话实说。
吴骚估摸着最坏的情况最多是月姬一气之下赌气冲回家去,等她气消了,再去软磨硬泡把她哄回来就是了。应该不至于从此与他一刀两断了。毕竟在这个时代,成功男人有个三妻四妾还挺正常的。
最好的情况呢?吴骚不奢求月姬直接大大方方地接纳芈阑,毕竟人都是有嫉妒心的。就算在这个女性依附男性生存的时代,恋人中的任何一方对于对方都有独占、排他的倾向,这是基本的人性,与时代无关。最好的情况可能是月姬装模作样地闹一闹,吴骚好好哄哄、补偿一下,过几天她也就不得不接受既成事实了。
所以,这第一个问题还不那么让他头痛。
第二个问题是老问题了,就是如何回到现实世界中去。之前月姬来到庄园里,把庄园打理得井井有条,把吴骚伺候得舒舒服服,吴骚还真有一段短暂的时间心甘情愿地掉在这杯月姬美酒中,沉醉得乐不思蜀,并不那么想回到现实世界了[4]。
可这段攻打野王城的经历让他想回到现实世界的愿望又变得强烈起来了。
此前他也经历过很多次战斗,但这一次攻城完全不一样了。此前的历次战斗要么是遭受攻击不得不自卫,要么是见到罪恶发生不得不出手惩恶扬善。所以即便杀了不少人,他也能够心安理得。
但这次攻城的情形完全不一样了。他们是侵略的一方,守军并没有主动发起攻击,他也没有看到什么罪恶的事情发生在眼前,而他带领秦军攻破了野王城。虽然在他的百般努力下,秦军并没有在城破后烧杀**,但是毕竟还是杀了一些无辜的人,不可避免地在某种程度上伤害了一城军民。
更让他心痛的是,孟将军的死他多多少少负有间接的责任。若不是他率军来增援,若不是他把野王城中的粮草烧掉了,也许野王城是不会陷落的——就让孔将军那个草包自生自灭好了嘛!
他担心此后还会不断地有这样的军事任务落到头上。这次攻破野王城,他约束着秦军将士对城内军民秋毫不犯,这给了他为自己辩护的充足的理由;但如果在以后的战争中做不到这一点呢?如果他所带领的秦军让无数生灵涂炭呢?那他是无论如何也饶恕不了自己的……
注:
[1]参见第83章。
[2]参见《阳光灿烂的日子》未删减版第131分钟。
[3]在综艺节目《偶像来了》中,宁静指着图片上的模特称模特是12头身,而自己顶多是6头身,一旁的何炅汪涵异口同声道“你起码有8头”。宁静称自己是6头身,有自嘲的成分;何炅汪涵说宁静有8头,则有溜须拍马的嫌疑。折衷一下,宁静应该是7头身。
[4]参见第11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