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皇宫的东门，绕过宫廷的回环往复的回廊，路上有很多身着粉色宫装的女婢在生着火在烧四处收集来的符纸。猫妖脖子上的瓶子动了动，宁夕出了瓶子，看着那些画着字符的纸一张张燃尽，一言不发。
女婢们对幻曦的来到毫无察觉，聊着闲话打发这无聊的差事。说着哪个宫中的娘娘又疯了，哪个宫女又莫名其妙地没了之类的话。
女婢们烧纸的土里冒出一个双目流着血泪的头。猫妖眼疾手快地伸长尾巴挡住宁夕的视线，低声道，“别看。”
那头已经是鬼魂了，女婢们自然也未察觉。
勾魂索破月而来，缠上那鬼魂的脖子，将他整个身子拖出地面。“你阳寿已尽，随我走吧。”鬼差的口气万年不变。
“不，我不甘心，我要报仇！”被勒住脖子的鬼仍然不放弃挣扎，浑身冒出浓重的黑气，双目发红。
“他变成厉鬼了。”宁夕看着那鬼魂的变化，冷静地说。
女婢们烧完了最后一张符纸，高兴地拍拍手，收拾好火盆准备离开。
“怎么突然刮起风了？”
“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在叫的声音？”
“会不会是大祭司的亡魂来复仇了？”
“胡说什么呢，快走吧。快走吧，可能要下雨了。”
厉鬼扑向那两个宫女，却被一道白色的光牢困住。光牢受宁夕的牵引飘向她，看着光牢里失去神智的鬼魂，宁夕指尖放光，穿过光墙点在他头上。他周身的黑气碰上那光都消散了。“你为何拦着我？”
“你为何要对她们动手。你也是宫中的人，应当知晓她们是宫中最无权无势的人。”
“管她们是什么人，只要他们死得够可怕，就算那人身居庙堂之上也会胆战心惊。”
“就只是为了让他们害怕就要搭上他们的性命？”
“呵，像我们这种一辈子都接触不到他们的人，除了这样别无选择。”
“如果刚才那两个宫女真的被你吓死了，你觉得她们会不会变成厉鬼，她们又会不会放过你呢？”猫妖冷着声问，说实话，他不是很喜欢宁夕多管闲事。
见鬼魂沉默，猫妖头也不回地朝着深宫走去。宁夕垂眸，也跟了上去。
“哎，无旧，你钓鱼执法又失败了？”白无常咬着自己那齐膝的红色长舌头问没了黑斗篷的无旧。
无旧不想搭理他，长臂一挥，变出斗篷盖住了自己的脸，把自己手里的鬼交给了白无常。正常的鬼他是没资格处理的，拖宁夕的福，他这个月要没有吃的了。
宁夕和猫妖停在了长宁宫的门前。此时已将近午夜，恰逢轮值的宫女们换岗，来来往往的影子在灯火的映照下摇曳，像是一出盛大而寂寞的皮影戏。说它盛大是因为出场的人物多而有序，说它寂寞是因为换岗的人们都凝神静气不敢高声语，除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什么也没有。
宁夕抬头望了一眼宫门上的牌匾。果然，她做的桃木符已经没了踪影。
倒是方便了她。
宁夕这么想着，轻飘飘地身体已经穿透宫墙，来到了被纱幔围住的大床榻前。镶金线的纱幔宛如一座精心打造的牢笼，精致又奢华，即便是在这样沉闷的夜里，依旧熠熠生辉。一如那笼中酥胸半掩的白皮美人，正合着眼沉沉地睡着。
宁夕下意识地想要替她盖被子，伸手去拿被子的时候才想起来，现世里的东西她是无法触碰的。而她之所以有今日之境遇，其中少不了她的功劳。
“我的姐姐，我回来看你了。”宁夕平静地说着，坐到女子身边，透明的手指一寸寸打量着女子熟悉却陌生的容颜，最后停在她的脖子上。
其实当一个魂魄的执念够强时，是能够脱离那个死灵世界，被这个世界所感知的。
就像现在，宁夕就能感受到她血管的跳动。当宁夕意识到这点时，她很快松开了手，浑身的力量像是被夺走了一样重新变回透明。她不知道自己看着姐姐的脸还会做出些什么，她得快点进入姐姐的梦，不然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鬼魂对血煞之气比活人更为敏感，她明显地感受到皇宫里浓稠的血腥气影响了自己的心性。
宁夕光洁的额头抵在皇后的额头上，宛如小偷一样溜进了她的梦境。
梦里的宁倾六岁，坐在神庙前面的的台阶上托着下巴等人。
宁夕知道，宁倾是在等她。
这年她四岁，很黏姐姐宁倾。这时的宁倾已经在巫术方面颇有造诣，被黑山祭司带到神庙进修，过段时日打算顺应神喻收宁丞相之女为徒，接任祭司。
每月宁倾都有一日休息，这天丞相也会向皇帝告假，带着宁夕去神庙见姐姐，顺便参拜鹿神。
这一天之所以不同，是因为宁夕遇见了黑山祭司，然后在宁倾震惊的目光里以四岁的幼龄成为了黑山祭司的徒弟。
“原来故事的开头在这里。”宁夕像是自言自语。可惜那时的她从未以这个视角看待过这件事。宁倾看到了她，长大成十八岁的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宁夕，也是一脸平静。
“我以为你看到我至少会吃惊，毕竟现在我已经死了。”
宁倾不屑地挑挑眉，“呵，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我给过你选择，是你自己要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了，她是给过选择的，小蛇和毒酒。
“你不该毁了鹿神庙，鹿神毕竟是中圣的守护神。”
“你还真是到死了都不忘了骗人！这里现在是我的阳城，不是你的中圣！那根本就是妖鹿，哪里有什么守护神？什么样的神会容忍你留下一个蛇妖，日日在它的庙中？你口口声声说有神，那你的神又可曾拯救过你?到你死他都没有现身救过他最忠实的信徒。”宁倾看着宁夕，恨不得把所有的厌恶都写在脸上。
宁夕忽然间失去了同她辩驳的力气，她从小所相信的是心诚则灵，她从不强迫任何人去接受她的神明，真正的神明存在于人的内心。
“狂妄不是一件好事。姐姐，你会付出代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