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幽城。
巨大而深邃的黑石祭坛依旧那般沉寂,中心半空之中的石台之上,那团火焰微微跳动。石阶之下,数十位魔族伫立在那,有老有少,久久不曾移动。
在他们前方,有两团火焰,而他们的目光,从未离开火焰之上。
一团白色,一团黑色。
白色火焰很茁壮,黑色火焰却越来越暗淡。
这里,仅仅只有火焰燃烧发出的声音。
一位看似年轻,却身材佝偻的老者突然沉声道:“算算时日,应该已经开始了。”
魔族之中,不知谁突然冷哼一人,似乎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又一位稍稍年轻的魔族别过头去,眼神之中带着些许不甘,低声道:“希望你们所做的决定会值得。”
又是一位老魔族,看了眼年轻魔族,道:“哈查做为我族之中,魔将之下第一人,他若出手,那个还未成长起来的少年绝不可能活命,当然值得。”
年轻魔族的声音有些激动道:“我就不信,一个区区人族弱者而已,就算他参悟了那石碑,如今的他也仅仅只是一个魔兵而已,为什么还要哈查大人亲自前去?还必须使用‘封神诀’?”
老者也似乎想起什么,叹息道:“哈查亲自领命,虽说可惜,但为了我族未来,他的牺牲是值得的!”
“呸!”年轻魔族很不喜欢这帮垂暮老人擅自做的决定,而且他更不服那位新魔尊,若不是他下令必须尽早除掉那个张姓人族,这帮老头也决不会通告全族,找寻合适之人,哈查大人也决不会上前领命。
魔族中,似乎也有人支持着年轻魔族的看法,纷纷发出不满的声音。
就在他们谈论期间,场中发生巨变,原本有些暗淡的黑色火焰突然光芒大方,异常炽热,空旷的大殿仿佛要融化一般。而它的旁边,那团白色的火焰,如同受到惊吓一般,萎靡不振,火星黯淡,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魔族之中,那位老者见此情景,长叹一声,道:“哈查,他开始了。”
他的身旁,又一位魔族老人的神情也有着呆滞,他惋惜的看着黑色火焰,低声道:“我们这么做,希望真的值得。”
另一位魔族回道:“魔尊下令之前也与我们讨论过,如今后悔还有什么用?”
刹那间,这里杂声一片,那些原本就不满这个决定的魔族沸腾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哈查成功的除掉那个人族,自身也会因为‘封神诀’的缘故客死他乡。
他们之中,突然有人喊道:“新魔尊?就他?他就是一个区区人族而已......”
“住口!”
严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瞬间安静下来,没有人再敢有只言片语。
因为,这声音的来源是他。
因为,他是魔将之首。
因为,他叫奚祈。
奚祁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剑芒一般,他的眼神掠过之处,所有魔族无论是谁,都会心中一颤,纵然在场的基本上皆是魔族高层,可谁也不敢忤逆这个魔将之首。
这时。站在最前方的那位魔族老者说话了:“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都很仰慕哈查,也有很多对新魔尊不以为然,甚至不将他放在眼中。”
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因为年纪有些大了,底气不足,可在场所有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可是,他是幽神大人亲自挑选的新任魔尊,无论你们有多少怨言,也绝对不可忤逆于他。此次决定,虽说很可惜,但对于我族的将来来说,却是值得的。”
他的话语中带着些许痛楚,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惆怅,看着场中那炽热的黑色火焰,红眸之中,一行清泪,悄然而落。
大长老又长叹道:“值得的......值得的......”
在场的魔族也都沉默无声,‘封神诀’的作用就是将魔族的全身修为尽数封存,让其气息尽数收敛于体内,在暗杀时解开禁制,能将施术者的能力提升数倍,加上魔器‘遮天’幻化形态,‘蔽日’阻断内外联系,再由新魔尊暗中帮助接应,让魔族杀手能顺利潜入危机重重的长安城中。这次计划是新魔尊亲自命令,必须除掉人族张念,不然后患无穷,所以必须派遣一位出手便能成功的魔族高手,如若不成,往后想要除掉重重保护下的张念将会难上加难。
当大长老将新魔尊的命令发出后,哈查便亲自请命,纵然有去无回,客死他乡,他也选择了这条路。
魔尊在听说哈查将亲自前往,也有些迟疑,不过最后还是准许。
所有魔族在望着那异样的黑色火焰,看着它一点一点将那白色火光侵蚀干净,也都明白这是哈查解开禁制后的回光返照,当它熄灭之时,便是哈查消散之日。此时,所有魔族都对着那团火焰,重重的行了一礼,送别着这位勇士。
奚祁的目光有些深沉,他未行礼,可双手紧紧握拳,青筋突起。
猛然间,在所有魔族悲痛的时刻,炽热的黑色火焰突然消灭,没有半分征兆,而那团白色火焰却重新燃烧起来,虽然有些弱小、有些摇晃,却依旧在燃烧。
“怎么回事?”有一位魔族喊道。
“为何哈查大人的灵魂之火熄灭,而那人族的灵魂之火却依旧存在,难道哈查大人他失败了吗?”
“不可能!‘封神诀’解除后,哈查大人的修为能无限接近魔将实力,甚至迈入魔将,加上他精通暗杀技巧,那弱小的人族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就连一向沉稳大长老也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哈查的灵魂之火在这里消散,那人族的灵魂之火却依旧存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答案:难道,哈查失败了吗?
奚祁默默的看着白色火焰,心道:莫非,人族圣人一直在保护那个少年?
无尽的沉默再次降临,只有场中那团白色火焰在静静灼烧,片刻之后逐渐消失,化为一丝黑发,飘落在地。
...
...
长安城,天师院。
哈查静静的站在张念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脚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张念,感受着这穷极一生的目标所带来的强力感,心中默默道:“这便是魔将的力量吗?”
这种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抛之脑后,他摒弃杂念,拿起匕首,望着张念的天灵,刺了下去。
没有任何征兆,匕首停在张念天灵之上一寸的地方,却无法再进一步。
一只手,不知何时探了过来,握着哈查持着匕首的手腕,一位老者,不,此刻的他并非老者,他黑白相间的长发无风自动,脸上的潮红消失无踪,萎靡的双目发出惊人的神采,这一刻,他不再是一位风烛残年、沉醉酒中的老伯,而是一位让所有人都看不透的人族强者。
他的左手紧握着哈查的手腕,右手依旧端着先前饮酒的酒杯,在哈查震惊的目光下,他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下一刻,哈查手中的匕首便落入他的手中,他将酒杯轻轻一弹,酒杯化作流光,冲向哈查胸口。此时的哈查依旧在封神诀的效果之下,可当这个老人站在自己面前时,自己一身修为竟然没有一丝作用,眼看酒杯正向着自己飞来,哈查用尽全力,双手合在一起,硬生生接下了这小小的酒杯,可自己却猛退数十步,撞碎了入口院门,终于停住了脚步。
在那一刻,张念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当哈查将匕首拔出之时,他散发的气息让自己根本无从抵抗,只能趴在那里,静静等待着死亡。
匕首落下的那刻开始,张念就已经闭上眼睛,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小楼,我食言了……
没有疼痛,只有暖洋洋的感觉从身体四周传来,身上的压力瞬间化为乌有,脑海之中的神魂也逐渐恢复。张念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发现那位老伯正笑着看着他,而那魔族哈查,却不知所踪。
张念缓缓站起身,他明白了陈安说的话,原来这位老伯,不,先前的那个老伯,是一位真正的人族圣人,也只有他才能轻易抵挡几乎迈进圣境的哈查,面前的老伯神采奕奕,如今看来却是正值壮年,没有半分先前颓靡的感觉。张念恭敬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陈安和张小星他们的压力也消失殆尽,立即站起身来跑到这里,行礼道:“前辈。”
陈安看着张念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笑道:“前辈,果真是你,晚辈早些年见过你的画像,牢记心中,先前院门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极其眼熟,思前想后才想起曾经的那副画像,可画里画外如同二人,如今看来,如今的前辈和那画中意气风发才是一模一样。”
老伯哈哈大笑道:“陈家小子依旧像幼时一般能言善辩啊,想当初我一身寒衣,前去食为天讨碗‘天河’,却被你这小鬼当众说得羞愧难当,只能拂袖离去。”
陈安“啊”了一声,突然想起幼时确实有人前来要一碗‘天河’,还说自己曾经畅饮数坛,想要再尝一次,可当时‘天河’正在酿造,无一剩余,纵然自己说了数遍那人还是不信,于是自己气上心来,当众说得那人羞愧难当,最后他离去才作罢。想到这里,陈安欲哭无泪,叹声道:“原来那人是前辈你啊,真是失敬......放心前辈,当年确实没有剩余,不过没关系,今天晚辈就给你补上,将酒窖内所有‘天河’尽数搬来,让前辈你喝个够!”
老伯又是哈哈大笑道:“好!好!”
张小星偷偷的看着这位老伯,又看着陈安那无奈的脸色,低声问道:“姐姐,这位前辈到底是谁啊?”
张小月也是一脸疑惑,她想来想去还是没想通这老伯到底是谁。就在此时,院外的哈查面色大变,惊道:
“李白!你是剑仙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