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顿饭,足足吃到夕阳西下,也让他们二人尝到了食为天所有的美味。
郑老将二人带到二楼,空荡的二楼和喧嚣的楼下形成强烈的对比,从上边可以清楚的看到楼下的人、物、事。他们二人在阁室之中,看着外边,静静等候。
世重饼啖,面食是平民百姓的主食之一,做法吃法基本都是相同,可在这里,却是大大不同。有一道菜,唤为“层峦叠嶂”,虽说用料是蒸饼,却比寻常蒸饼更加酥软,三层蒸饼中间夹着去了膻的羊肉,中间还有些别出心裁的菜和佐料,极其好吃;还有一种,唤为“漫天星辰”,是用烤成软黏的饼做原料,如同漆黑夜空,再铺撒些可口的佐料,上边依旧放着那种口味奇特的菜,也是非常好吃的;最后,让张念极其在意的,就是那名为“漫山遍野”的菜式,用料都是些不知名的小菜,各盛一盘,形貌极佳,张念从未尝过这种口味,清爽可口,别具风味,这种菜张念今天在任何独特菜式中品尝过,纵然他问侍女这是如何做出的,都会笑笑回答说这是店内独门,并不外传;
张念吃了很多,就连一向身体瘦弱的小楼也吃了不少。她还笑着说自己最喜欢那道“漫天星辰”,甚至最后借来纸笔,将那道“漫天星辰”画于纸上,留作纪念。
一笔一划,很用心。
画成。
栩栩如生,如同实物。
郑老看到后,立刻请求小楼再作一副,作为新式食谱的样式。甚至派人直接去东西市去买那萧家馄钝,庾家棕子,小楼无辜的看着张念,这让张念哭笑不得,不得不答应郑老的请求。
这一折腾,竟硬生生拖到黄昏时候。
天色渐暗,已经有些花灯悄然点亮。
整座长安,也开始明亮起来,灯轮、灯树和灯楼全部点亮,因是元宵,整夜无宵禁,是为“放夜”,四处尽是游玩赏灯的人们。
仅有一处坊市,却是漆黑一片,仿佛并无人烟。
与这热闹的城市相比,格格不入。
张念和小楼站在这里,看着漆黑一片的房屋,仿佛只有最深处有几盏灯火烛光在诉说着这里的凄凉。小楼拉了拉张念衣袖,问道:“念哥哥,长安城一片繁华,为何独有这里如此凄凉?”
张念摇了摇头,目光望向里边若隐若现的灯火,缓缓说道:“我也不知,此处从我第一次来之时便是如此,或许.....曾今这里发生过一些事吧。”说罢,他带着小楼走过这里,来到了下一个坊市。
与先前路过的坊市不同,这里仅有坊市边缘有三两户民居,才显得有些生气,也稍稍有些元宵的气氛。同样,坊市内还是空无一人,异常冷清,相较于先前那里略显得干净一些,并无那般杂乱。而在坊市中央,有一道观“玄都观”,隋朝时期建立在此,也是整座长安唯一的道观。夜空之下,依旧透露出庄严之感。不过,如今却也是空荡荡的,门前灰尘遍地,正门上那封条有些破旧,却依旧隐约诉说着,这里曾今发生过影响后世的故事。
张念带着小楼走到整座道观的后方,只见那有一扇小门,不过却上着锁,锁上布满灰尘,也是许久未有人来过此地。而在侧边,却是有着一排参天大树,与民居隔离开来,靠近观墙,还有些与院墙一般高低的小树,进去一看,有一小门,夹杂在干枯藤条之中,静静藏在那里。
门,有些残破,却隐藏极深。
张念拨开藤条,推开破门,顿时阵阵烟尘四起,张念退后几步,待烟尘散尽,带着小楼走了进去。
只见眼前是一处不小的庭院,可以看到道观正殿的背影,地下青石成砖,极其整齐,院内有石桌石凳,石桌有些大,几株桃树伫立四周,在正殿背后,庭院正前方,有一座小殿,虽看起来不大,布局确实极其严谨,门外有两尊粗大石柱支撑屋檐,柱旁立着两尊麒麟石像,一左一右,护佑此地。
说来也怪,观外四周,都是灰尘遍地,而这小院,却无半点灰尘,行走间清风吹动,桃花盛开,花香四溢,如沐春风。
小楼深吸口气,不禁道:“如今外头还是冬日时分,可这里却是鸟语花香,四季如春,桃花也开的极其漂亮......想想我们那落日台的桃花,从小到大,从未见它开过。”
张念看着那盛开的桃花,笑:“确实,以前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也对师兄说过这么一番话。不过,我也相信,家里落日台的桃花有朝一日肯定也会开的如此灿烂。”
小楼“嗯”了声,走到那看起来略大的石桌旁,伸手,轻轻划过,又走到桃树旁,轻嗅芳香,说道:“念哥哥,你和师兄每次到达长安,都会来这里吗?”
张念点头道:“嗯,每次不管是路过还是停留,师兄都会拽我来这地方待上片刻,整座长安城,能让我熟悉的也就是这地方了。”
小楼歪头道:“这入口这么隐蔽,师兄是怎么知道的?”
张念摇头摆手道:“这个我哪知道,师兄从未和我细说,我哪敢多问。”
小楼笑道:“师兄做事都有他的道理,以后他定会告诉我们缘由的。”
张念坐在石凳上,叹气道:“但愿如此吧,师兄一直沉默寡言,都是先做后说,有时候就会让人一头雾水,更何况我不修行,本就不顺他意,说不定哪天就会没收我的剑,逼着我练功修行,想想就浑身发抖......”说罢,他看了观外大树一眼,长叹口气。
一阵风吹过,树枝随风摆动,沙沙作响。
小楼嘴角轻笑片刻,转念问道:“念哥哥,你和那位约好的地方也是这里吗?”
张念点头道:“嗯,这里是长安城内最隐蔽的地方,多年来无人靠近,她身份特殊,所以这里一直以来是最为方便的地方,”
小楼点头,没有说话,走到整座院中唯一神秘的大殿前,指着殿门问道:“念哥哥,这里边,有着什么?”
张念站起身,走到小楼身边,看着面前的大殿,摇头说道:“说起来,这里师兄从未让我进去,而且每次都禁止我靠近......正好,我们一起进去看看,门口似乎飘散着淡淡灵气,说不定里边还真有着什么。”
小楼迟疑道:“既然师兄也不我们进去,那我们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张念笑道:“无妨,就当进去看看,我相信师兄也不会多说什么。”说罢,拉着一直摇头的小楼,沿着石阶,走了上去。
这大殿虽没有那正殿大,但也不小,殿门上没有观门那样的封条,虚掩着,丝丝清风伴随着灵气吹出。
二人看着这门,对视一眼,张念上前一步,停在门前,伸出右手。
小楼也紧张起来,小手紧握,直直盯着那门。
而张念,手掌被风吹着有些痒,不过却未停下。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咯嘣”一声轻响,紧接着,“吱呀”一声,门开了。
却不是张念要开的这扇门。
就在张念将要开门之际,声音传来,小楼问道:“是她来了吗?”,却见张念眉头紧皱,下一刻就被张念拉到石柱后,见他做出嘘声状,于是捂着小嘴,不敢说话。
脚步声越来越重,却只有一人,他走到殿前阶下,深深叹了口气,又走动起来,听脚步,好像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又传来一声叹息。
突然之间,寂静无声。
张念和小楼站在那,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只是相互对视,眼神交流。看着小楼疑惑的眼神,张念皱眉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片刻之后,却听到那边有斟酒之声,随后又有饮酒之声,最后,又一声叹息,传来酒水撒地之声,又再次沉寂。又是片刻,脚步越来越远,随着“吱呀”一声,和上锁声音后,张念伸出脑袋,偷偷看了一眼那里,不过,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身着金色长袍,消失在那里,整片院落又回归无声。
这个背影,印在张念心底。
许久,待那人走远,张念和小楼这才走出,看着桃花树旁地上的酒水印记,淡淡酒香随风飘来,小楼问道:“念哥哥,不是你等的人吗?”
张念摇头道:“不是她,不过自从我知道这里后,还真未见一人来过,更别说执掌着这门上钥匙,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过这门会有人打开。”
小楼奇道:“那会是谁呢?”
张念摇头叹气道:“方才只看到他的背影,我也不知是谁,或许是这道观的旧人前来缅怀。这地方本就是禁地,禁止民众靠近,这么多年罕有人来,若不是师兄带我来这里,我也绝不会知道那里还有一扇小门可以进到这里。”
小楼道:“真是奇怪。”
张念摇摇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着小楼道:“这道观四周虽禁止居住,不过旁边却还有一家店一直存在,来来来,我带你去瞧瞧。”
他带着小楼来到那大殿的侧边角落,那里也是极其干净,不过却堆放着一个木梯,和一根木制鱼竿,与这里的环境相比,感觉很是怪异。
张念将木梯扶起,架在墙头,道:“等等,我给你看个东西。”说罢,张念拿起鱼竿,踩上木梯,登上墙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小楼抬头,看着他一直在用那根鱼竿在捞着什么,不禁有些纳闷起来,问道;“念哥哥,到底是什么这么神秘?”
张念没有回她,反而在那聚精会神、一心一意的继续他的操作,不一会,随着他惊喜的一声“成了!”,用力收起鱼竿,小楼这才看到,那鱼竿的不同处就是,钓线前端并没有鱼钩,反而是一个圆形的线。此刻,那钓线之上,正挂着一只不断翻滚的鸡。
小楼目瞪口呆,语气竟有些支吾,道:“这,这算是偷吗?”
张念理直气壮的回道:“这自然不算是偷了。”
“咦?你们这是要烤肉了吗?”悦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念和小楼回头一看,一位白衣少女,静静的站在庭院中央,面带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