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飒飒,光秃秃的山谷,乱石横生,一旁不显眼的石坡处乍然响彻了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闻声望去只见一个浑身青紫,皮肤皱巴巴,且双眼未睁的赤裸婴儿正躺在岩石上哇哇嚎哭,他的哭声就这样的持续着。
山谷的尽头传来了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不久便见一个身披硬甲,腰挂青铜单刀的壮汉驾马疾奔而来。就当壮汉和这婴儿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壮汉忽然猛的拉起缰绳,使得马脖子不由自主的后仰,前蹄离地瞬时停了下来。壮汉随即跳下马背,顾不得鼻子里还在哼哼喘着粗气的马儿,直接丢开了缰绳,三步并作两步循声来到了这处不显眼的石坡旁。
“这里怎么会有孩子?”壮汉见到躺在岩石上孤零零的婴儿,扭头望了望四周,不由自语,随后走到这个不知道在寒风中独自待了多久的婴儿跟前。
“还是带把的小家伙!”壮汉抱起连眼睛都没有睁的婴儿嘟囔一句,便解开护甲,脱下衬衣将其包裹住。说来也怪,自从壮汉抱起了这婴儿,便听不见了他的哭声。
壮汉见四周无人,心已明了,这显然是一个弃婴,无奈之下只能捡起脱在一旁的护甲,抱好婴儿飞身上马,朝来时的方向带起尘土疾奔而去。而就在原先婴儿所在之处,一枚通体幽暗的晶体渐渐嵌入了下方的石头,最后消失不见。
高不可攀的山脚下,一缕缕青烟在几座帐篷间徐徐升起,几队身着盔甲,排列整齐的士兵在帐篷前的空地上来回踏步,帐篷外围成群结队的将士井然有序的挥舞刀盾,操练身手,山野间这片地势极为开阔的区域显然是一处军营的驻扎地。
“禀报,将军!”随着这声叫喊,只见一名将士急匆匆跑到位于军营中间位置的帐篷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
此刻的帐篷中正有两人站在军事沙盘边,其中一人书生儒雅打扮,身着锦绣白袍,面如凝脂,眼如点漆,而手中却拿着有些突兀的黑色羽扇,而旁边则是一位面容较为冷傲,身披金色铠甲,头顶龙纹金盔的中年男子。
见有人来报,身着铠甲的中年男子淡然沉声道:“进来。”
闻声,这名来报将士立马起身,不忘将背后的大刀丢给帐篷边的看守护卫,这才走入帐篷来到冷傲中年男子身后两丈处,躬身道:“将军!秦护卫去而复返,说有事来报!”
冷傲中年男子眉头顿时皱起,转身望向来人,只说出了一个字,“讲!”
“将军!秦护卫带回一个孩子,像是刚出生没多久,说是在营外不远处的枫叶谷中捡到。”来报将士急忙回答。
“刚出生的婴孩?这荒山野岭哪来的孩子?”面容刚毅且神情冷傲的中年将军不由喃声自语,目光在和身旁的白衣男子彼此相视之后,对来报将士沉声道:“让秦护卫来见我。”
“将军!秦护卫将孩子送回,没敢耽搁就前往前线战区了!”来报将士不敢怠慢急声道。
中年将军点了点头,望着躬身站立的将士,不假思索,“那就先将孩子安置给军中的伙夫,你退下吧!”
“是将军!”将士说完连忙转身就要退出营帐,但不等他举步,旁边一直未曾言语的白衣男子忽然叫住了他。
“且慢!”
白衣锦袍男子说完对一旁的将军道:“将军!可否先将孩子抱来,容吾看看!”
将军闻言点了点头,对站在帐篷边的将士从容不迫道:“那就按上官仙师的意思,先将孩子抱过来!”
将士应声疾步跑出了帐篷,不一会儿就见他抱来一个鸠形鹄面,浑身青紫,双眼未睁的婴儿。白衣男子接过婴儿仔细打量一番,随后只见他忽然举起食指,毫不犹豫地点在了孩子眉心上,而他却闭起双目,像是在感悟什么,不久一抹笑意在他的嘴角一闪而逝。
视角拉近,便能见到白衣男子食指与婴儿眉心相触的地方,居然隐隐的泛起一丝涟漪。片刻白衣男子收回手点了点头,对一旁面漏疑色的将军道:“将军,这确实是一个刚分娩不久的婴儿,弱不禁风!”
将军点了点头,见白衣男子说出“弱不禁风”一词,心中不由暗叹,白衣男子对一个婴儿都如此谨慎,随后他也伸手去接过婴儿,可就当他用双手把婴儿托举到面前,准备仔细打量一翻时,这婴儿双眼陡然猛地睁了开来,嘴角也跟着弯起了弧度,居然像似笑了起来。见了这一幕的将军心头不由一惊,眼前这消瘦小脸上扬起的笑容居然有一种摄人心魂的感觉。
“重瞳!”一旁的白衣男子望着突然睁眼的婴儿不由惊异出声,随即又喃声自语:“不对,居然还是双目重瞳!”
抱着婴儿的将军听到此话,也开始注意到了这婴儿的双眼,正如白衣男子所说,这婴儿朦胧的双目中居然都有着两个瞳孔,赫然是四瞳。他不由望向一旁若有所思的白衣男子,随即转身对站在一旁等候的将士道:“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将士听闻连忙躬身行礼退出帐篷。将军见帐内已无他人,低声道:”上官兄!这……?”
白衣男子回过神见将军话语戛然而止,急忙掐起一道法决挥手在四周布下了一圈隔离禁制,接着凝神正色对将军道:“将军!在吾等修道人眼中,此子天生四瞳乃属异相,日后必然大有作为!”说着像似想起什么,叹声又道:“只是如今,格局动荡,天下已乱,此子的出现焉知祸福啊!”
中年将军将婴孩揽入怀中,脸漏疑惑之色,“此子来历尚且不明,上官兄的意思?留还是不留?”
白衣男子沉默半晌,“此子先前吾已用真气灌走全身,发现体质脉络确实普通,只是此子天生四瞳,亿万人中无一例,着实罕见,乃属圣人之相。”说着目光远眺,又道:“此时正处王朝兴衰之际,此子现身定非偶然,既然被弃荒野,又被吾等遇见,想必命不该绝,这或许就是天道的安排,留下此子才是顺应天道!”
中年将军好似明白了什么,缓缓点了点头,“依上官兄言下之意,我们该如何?”
白衣男子走至将军跟前,看着他怀中的婴儿,叹了口气道:“此子与吾相遇是缘!吾本有意收其为徒!”说完话锋陡然一转,“但此子资质太过普通,甚至可以说略有缺陷,不适合修炼一途,吾乃一介无门无派的散修,四处漂泊,更是居无定所,此子实则不能修炼,若是跟了吾,不能心安啊!”
听得白衣男子所言,将军沉默不言一语,看看怀中睁目凝望着自己的婴儿苦涩一笑,过了片刻眼中似乎有了决断,“既然如此,这孩子也只能由我来照看了!”
“将军能有如此打算甚好!甚好!”名叫上官的白衣男子赞同的点了点头。
怀中眨巴着双眼的婴儿好似听懂了两人的对话,居然吖吖的叫喊出声。
听得这声音,中年将军对白衣男子相视一笑,一改冷傲面容,低头对怀中婴儿柔声道:“小家伙!既然你我有缘,那今后你就是我墨顷宇的儿子,没人再会不要你!”
白衣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眼中尽是喜色,随后只见他对中年将军双手抱拳笑道:“恭喜将军喜得一子!”
将军闻言只是摆了摆手,并无他话。
白衣男子摇了摇手中的羽扇气定神闲,沉默片刻后正色道:“此子天生四瞳异于常人,为了防止日后不必要的麻烦,吾会在他体内设下隐匿禁制,让其瞳孔和常人一样,只是这种禁制消耗时间颇长,运转中会强行改变其四眸结构使双目暂时失明,日后随时间推移,渐渐会自行恢复,只是时间也会颇长,短则数月,多则数年,这点将军倒可不必太过于在意。另外今日事关此子的面相,来历等,一定要守口如瓶。”
“为了他的命,也只能如此了!”中年将军无奈地点了点头。
帐篷中的两人,一人是守护华夏王朝的天战军大将墨顷宇,有着护国将军之称,而另一人则是其好友上官景洪。上官景洪看似年轻,其实年纪比墨辰只大不小,因为他是一名仙师,也就是感悟天道的修炼之人,外貌自然可保青春。
华夏王朝所在的世界为后荒大陆,后荒大陆面积之广至今无人能知,华夏王朝所统治的只是其中一块东南环海,北临幽都蛮洲,西靠乌金高原,名叫九洲的地方。
幽都蛮洲之内山高林茂,里面更是异兽成群,越是往北,地势越是险峻,而此刻墨顷宇所统领的精锐兵种天战军就驻扎在紧靠蛮州的边界。
深秋之时已是黄叶满地。
雾蒙蒙的清晨,营帐外两个护卫犹如雕塑一般伫立着,寒霜打湿了他们的铠甲,他们眼神冷漠的扫视着营中来往的士兵,显然他们已经值守了一夜。
忽然一声鹤鸣,只见军营中一只白鹤冲天而起,白鹤背上坐着的正是一身锦绣白袍的上官景洪。
望着已然远去的白鹤,将军墨顷宇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回营帐,抱起床榻上已经裹在襁褓中依然熟睡的婴儿,轻声自语道:“我已有一子,名叫墨天,你既然出现在枫叶谷,就给你一个枫字,唤作墨枫!”
秋去春来,时光如梭,一晃眼已是七年过去。
此刻华夏王朝的都城西陵城外,一支步履整齐,身着战甲的队伍在几位重甲骑兵的率领下缓缓地走向护城桥。一直在副城门等待进出的百姓见此惶惶恐恐的退到一旁,城内的守门卫见状急忙推开了主城门两边高大的朱漆木门。
“恭迎,墨将军回城!”不知道城楼上谁带头叫了一声,便见城内退到道路两边的人群集体跪了下来,注视着缓缓走进城的队伍。
队伍中间,一辆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并不是很奢华的马车里一身黑色华服的墨顷宇静静地坐着,而他的腿上则坐着一个扎着两个小髻嘴角带笑的可爱男孩,只是这男孩的双眸却显得甚是浑浊与空洞。
“爹爹!我们到哪里了?”听得外面七嘴八舌的嘈杂声,小男孩懵懂不知的问道。
墨顷宇关爱地抚摸着男孩的脑袋,“我们马上到家了!”
被唤作枫儿的男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继续摆弄手中可以发出声响的拨浪鼓。
当马车经过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墨顷宇忽然拉开马车一侧的帘子急声叫道:“停车,来人!”
听得声音,马车一旁的护卫连忙高声叫停了缓慢行走的队伍,走近跟前躬身:“将军!”
墨顷宇抱起男孩,将其放到身边坐好,低声对凑到窗前的护卫道:“你将公子送回府去,让将士们速回城外军营,我需进宫面见王上!”
听得此话,护卫立即牵来一匹快马,墨顷宇二话不说下车飞身上马,朝队伍前方奔去,留下车内已经咧嘴哭泣的男孩。
见墨顷宇远去,护卫连忙越上马车,抱起车内哭泣的男孩,小心翼翼的道:“小公子不哭!将军去去就回,去去就回了。”
“我要爹爹,我要爹爹!”男孩听后哭声更大了。
墨顷宇带领两个骑马将士一路奔向飞檐斗拱,围墙高耸的王宫,还不等他们到达王宫大门,便见一队由宦官宫女嫔妃簇拥着的队伍朝宫门走来。墨顷宇定睛一望,随即率先跳下战马,不理守在宫门两边的禁卫,疾步走至队伍前叩首跪拜:“叩见吾王!”后面跟来的两名将士也急忙跪下。
“爱卿快快免礼!”只见一位身着一袭暗金长袍,头戴旒冕的中年男子急忙上前拉起墨顷宇,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爱卿辛苦了!走走走,随寡人回宫,寡人已为爱卿备好了美酒佳人,今日定要不醉不归!哈哈哈……”
墨顷宇见此举动面无表情,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不过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护国将军府邸在西陵城占地极大,一座座房屋相依而列,斗拱交错,府邸中间更是有着一块面积宽广的演武场。此刻府邸正门的石阶上正簇拥着一群翘首以盼,面色激动的人群,他们早已知道,相隔这么多年,今天这个府邸的主人大将墨顷宇就要回来了。
“夫人,那好像就是老爷的马车!”不知道谁叫喊出声,便见远处一辆马车由远而近。
闻言,人群中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拽了拽身旁十来岁少年的手,示意少年上前去迎接。“天儿,你父亲回来了!”
“是爹爹吗?”稚气未脱的少年抬头望向妇人有点胆怯的小声问道。
妇人点点头,望着少年的神情,心中不由暗暗叹息,当年华夏遭遇外敌来犯,丈夫顾不得有孕在身的自己和这未曾出世的孩子就已带军远行,这一去就是十数栽。这么多年,孩子除了看过父亲派人送来的亲笔家书外,根本不了解这个父亲。
片刻时间,马车已经来到了将军府邸前,不等马车停稳,石阶上的众人便迫不及待的跟在贵妇身后迎了上去,只见他们个个一脸兴奋,毫不掩饰各自的激动和欣喜。
就在马车门帘拉起的一刻,人群中一位瘦削脸的小老头抢先高声叫道:“恭迎将军……”
可还不等他的话说完,便见一个护卫抱着一个男孩从马车内跨出,而这个反应过来的护卫连忙对众人道:“将军已进宫面见王上,让卑职先行将小公子送回府。”
此刻众人的目光才注意到被护卫抱在胸前的啼哭男孩,皆是脸露疑色,面面相嘘。
“这孩子,小公子?”反应过来的贵妇望着护卫疑惑道。
“是的夫人!这就是小公子!”护卫放下男孩,帮他理了理衣服之后从容地道。
听到回答,妇人心头猛然一揪,转头望向身旁将自己手拽的更紧的少年,心底思绪万千,难道将军在外又纳了妾,生了子?可不待她细想,便被眼前男孩的哭声惊醒。
“我要爹爹,我要爹爹!”男孩拽住护卫的衣角,手里的拨浪鼓掉在地上浑然未知。
此刻已是静下心来的贵妇,望向空空如也的马车,不禁奇怪的道:“这是怎么回事?孩子他娘没跟着一起回来吗?”
护卫听得此话,面色坦然的回答道:“夫人!随将军回来的只有小公子,其他的卑职不清楚。”
贵妇见护卫神情,心知问不出什么,遂转身对那个消瘦小老头道:“福伯,你先带小公子进去,把西院收拾干净,将小公子安排住下。”
听到贵妇的话,两鬓已生白发的福伯立马走上前去,拉住护卫身边小男孩的手朝府门生拉硬拽着走去。可还没走几步,众人便听到扑通一声,接着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只见小男孩摔倒在石阶边,白皙的额头已被坚硬的石角磕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叫福伯的老人见此情形连忙跪下,颤颤巍巍。
贵妇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也不知所措。而一边刚准备离开的护卫见状连忙上前将小男孩抱起,一边安慰,一边问旁边的婢女要来了干净的手帕按在男孩的头部伤口上。
“都这么大了,怎么连路都不走不好?”人群中不知道谁嘀咕出声。
“快将小公子抱进去!”反应过来的贵妇急忙对护卫叫道,接着拉起一边还跪坐在地的福伯,“福伯,你年纪大了,这不怪你,你起来,赶紧给小公子请大夫去!”
福伯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对站在府门边的家丁叫道:“快,快给我备车!”
“别耽搁了,就用将军的马车!”一旁的贵妇不容置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