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大家伙争个面红耳赤,大只就已经把缠满了电线的金属零件嘭一声摆到了罩子上。
大只每完成一个工序就会把细钢针摆回盒子里,全程一丝不苟:“这个就是负责激活大脑的设备,看着并没有损坏,质量还是相当不错的,但管内壁上干干净净的,啧,干净得不对劲儿,刺激大脑苏醒的化合物彻底耗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下好像真的麻烦了。”
“怎么?怎么个麻烦?麻烦指的是拆下来以后没办法重新安装回去么?”
清澜的问题每次都让人猝不及防的尴尬。
大只摇头否定:“幼稚!麻烦在于我现在有些怀疑,舰艇在太空中的实际航行时间究竟有多久?会不会已经超过十万年,超过了它的设计极限。”
“或许只是……”
根本不等外行人提出质疑,大只抢一步斩断了所有人的臆想,把A998的激活装置摆在之前那个旁边:“没有或许!这个也拆下来了,两个的状态一模一样,十万年以上的航行,它真的发生了。”
“也就是说故土真的已经被恒星吞噬了吗?”
舰舱内部没有任何计时设备,似乎是故意这样做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不想乘客在意时间这个问题。
以至于沉默了多久,谁也回答不出来。
大只一屁股坐到地上:“是的,故土那边即便是地底都不存在希望了,我们也是,到头了。”
其实艾丽的心里也很沮丧,但她总能表现得稍微体面些:“别这么悲观嘛,或许……”
大只双腿乱蹬有些滑稽:“过不了多久我们的肠胃就要恢复工作了,届时我们会感觉饿,而我们又都回不了冬眠舱,我们被困在太空里,你说该怎么办呢?”
“你不是能把冬眠舱修好么?然后锁死它,这样外部势力就不能随意打开它了。”
“A990和A992号乘客的肚子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导致她们死亡的原因就是强行启动冬眠舱,而且不管你乐意不乐意,有某种力量在逐一的开启冬眠舱,或许是那些未知生物,或许是藏在某处的其他乘客,甚至是生物主脑处理器!你不会觉得几把螺丝批就能跟系统权限斗个难分难解吧?”
众人议论纷纷,畅所欲言,都在为怎么活下去尽心,但都不过是过过嘴瘾。
大只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微微抽动“我他凉的这是怎么了?我有这么懦弱么?”
气氛逐渐僵结,忽听见有人开腔朗读。
是清澜的声音,但明显不是清澜的语言逻辑,颇为正式,是让人想揍的那种官方措辞。
“昨夜,巡捕和未纪财团在聘名区例常巡逻期间端掉了一伙专门袭击报社的歹人,据巡捕方面的通报,这伙歹人携带有枪支和刀具等杀伤性武器,与聘名区的连环入室伤人破坏案件有密切关系,初步估计是累犯,行动中爆发了激烈的驳火,巡捕和未纪财团方面均无人伤亡,大获全胜可喜可贺。”
李察从清澜语调里听出了些异样,清澜念的时候字字都很硬:“小姑娘,你读的是哪一年的剪报?我好像有些印象,但又记不清楚。”
“AD5076年5月2的恒星日报,头版!我在冬眠舱内找到的,应该是我自己带上舰来的。”清澜用手指弹了弹枯脆发黄的报纸,本意发泄,却没料想到报纸一弹就裂开了,后悔都来不及“有钱人的报纸,您应该看过吧,我这份是捡来的,我有剪报收藏的习惯,居然连贫民区都写错了,而且越读越气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清澜悄悄落下眼泪。
“我为我的富有而道歉。”
李察这句话让清澜有些过意不去。
“不,您不用抱歉,在太空城和聘名区作恶的不是您或者您旗下的独眼伞财团。”
大只听着就特别不对味,以前总有人骂自己是未纪财团的走狗,现在还有指桑骂槐的:“那你说作恶的是谁?听口气直指未纪财团咯?大家伙搭乘的不就是未纪财团的舰艇么?现在就开始分帮结派针锋相对了?”
忆南肘了肘清澜并咳了几声,音量盖过清澜的口无遮拦:“报纸上没写错,官方名称就叫聘名区而不叫贫民区。”
清澜扬了扬那叠剪报:“但大家都知道是那么回事!你见过哪个城区像集中营似的么?”
碎成片儿的报纸四处扬撒。
落到大只面前:“那是一次成功的突袭,我记得……我……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记不起也罢。”
凛璐被久违的文字撩拨着:“我很少看报纸,还有别的么?不那么血腥残忍的部分,或许会恢复记忆有些帮助。”
面对凛肆的要求,清澜总是会积极配合:“爱乐面包店,真正的小麦面粉而非化学成分调合,3元1个,10个只需要100元,满满的美味,满满的幸福感。”
大只忽然抬起了头:“你等等,这个数是这么算的么?3元1个10个100元?我在数字方面有强迫症,我听不得这类错误。”
“凛酱说希望看些不那么血腥暴力的,可剪报的正面都是糟糕的内容……只有背面勉强有些能拿来读的,但背面不是全幅,你懂吧,有些部分被剪断了。”
凛璐离清澜越来越近:“谢谢清澜,我猜是13元1个,10个打折所以100元,我对它有些印象,可惜的是我想不起那个面包的味道了,但我很好奇,你的剪报为什么总跟未纪财团有关呢?就像是针对着该财团一样,难道你也遇上了敲诈?未纪财团内部那些贪婪的家伙也敲诈了你?”
艾丽:“也?敲诈?谁能解释一下?未纪财团还会敲诈谁么?”
大只气馁了,语气也稍稍温和些:“大概说的是票价,虽然是定价但浮动很大,你问问贪食蛇吧,他肯定被敲诈了不少,劫富济贫是伪命题,劫就要劫他这样富得流油的,劫穷的能劫到什么。”
李察却淡淡的回:“我并没有被敲诈,未纪财团原则上不能把票卖给我,是我硬买下来的,所以稍微贵些我能接受。”
“瞧!他真没失忆!我就说他没失忆!”大只对李察的敌意还是那么浓,时刻不忘使绊子“他对舰艇内的情况比我们清楚得多!但他却不肯告诉我们发生过什么。”
清澜:“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件事,我们虽然并不存在什么交集,但如果有人随口说出什么一件事情,就会激起别人的某段记忆,之后还能像连锁反应一般,如果合理利用应该会对恢复记忆有很大帮助吧?”
大只把脑部激活器端在手里,为大家做讲解:“看机器的这边,有许多条透明的小管,这些小管将所有乘客的冬眠舱串联成一个大循环,而机器的另一边,只有一条稍微粗些的导管,把乘客与主循环并联在一起,化合物有一定效果,交叉刺激也有一定效果,我见过设计原型,很简单的构造,乱麻般的线圈,好几个手摇的供电,最愚蠢的还是那些金属帽子,戴在头上像傻子,但是当所有人都摇动摇杆的时候,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几个少小便离家漂泊了大半辈子的人竟然能彼此刺激着记起两岁到三岁事情,你们的假设是对的,交叉刺激的确能激活人的记忆,可惜那个最简单的工业原型设备被保存在了太空总署的……”
呼啦呼啦!
好几大团电线从天而降,快接近地面的时候卷在最内层的金属帽子才露了出来。
晃晃悠悠的半悬着。
金属质地的它微微反射着光芒,好像那些借贷而来的东西就是发自其身。
它的造型比荒诞的黑白片里科学狂人发明的那些还要荒诞。
一共六顶帽子,不多不少。
这些哑了的风铃自顾自的原地打转。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凛璐眯眼盯了好一会儿,忽然冒出了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疑问:“这是记忆激活装置的原型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