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什么......?”
云渡愣在那里。墨圭的话,几乎让他忘记了身上传来的剧痛。
“你的母亲,就是血祖烈浮屠!而你的父亲,为了她急需的鲜血,亲手杀光了凌隐村的每一个人!”
“这不可能!!!”云渡嘶哑的吼叫道,尽管他也明白,自己的怒吼并无法否定墨圭所说的一切。
“凭什么说老爹杀了大家!我不信!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证据……”墨圭把头偏向一边,略带嘲讽的重复着云渡的话,忽然一个箭步冲到云渡面前,“明鬼”攥成的拳头狠狠地打中云渡的腹部。云渡呻吟着跪在地上,腹中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绞痛——墨圭的这一拳,已经打伤了云渡的内脏。
“他唯独没有杀你,这就是证据!凌隐村的每个人都死于非命,而你却独自逃到远在天边的云州逍遥快活,这就是证据!”墨圭悔恨的说道:“我恨自己,恨我相信了李云隐,恨我相信了天枢,恨我相信你可以保护小芸!从那天起,我就已经决定。除了这双眼看到的一切,我再不相信任何事,任何人!”
“你认为,你亲眼所见的,就是事情的真相么……”云渡捂着肚子,无力的反驳着。
“是的,我不得不相信。”墨圭仰起头,眼里透出悲怆的颜色:“我的宿命,就是被无数的恶魔所操纵。我反抗过,但爱我的和我爱的,还是被这宿命所摧毁。就算我认命了,成为了恶魔的一员,但我仍然不能保全那些我想要保护的人。你的父亲,李云隐。我相信过他,憧憬过他。我也幻想过,加入天枢,成为炬子,像他一样背负大家的信任和崇拜!”
墨圭抓住云渡的衣襟,缓缓地将他提离地面:“所以我和大家一样,傻傻的跟在他的身后,以为他会带着我们走向希望。可是结果呢?所有人都死在了他的剑下,我跟小芸也变成了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你知道吗?小芸定期要被‘渊’带去抽血。她已经不会说话了,但当血液从她的身体抽出的时候,我看得到,她的脸上满是痛苦!”
被提离地面的云渡急促的呼吸着,但墨圭好像并没有期待云渡的回应,仍旧愤怒的说着: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保护不了她。我只是个活在黑暗中的影子,只能为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但是你不一样,你早晚要成为天枢的炬子,从出生起就得到了所有我求之不得的东西!所以我只能相信你,悲哀的相信你,相信你能给我最爱的人带来温暖和幸福!所以我把我的一切都托付给了你,但是你却毫不珍惜的背叛了我!”
几乎要窒息的云渡被墨圭甩手丢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云渡挣扎了一下,但是再也没有爬起来。墨圭望着狼狈的云渡,嘲讽地说道:
“所以,当那个女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我才与她约定,一起为你演这出戏!我不关心九天算尺是否失窃,也不关心那个女人真正的目的。我想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复仇。”
复仇的快意冲击着墨圭的血管,那病态的满足感让墨圭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我也要让你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南宫…不会……背叛我的……”趴在地上,满口鲜血的云渡艰难地抬起头。望着仍旧对那个女人笃信不疑,眼中充满拒绝与坚定的云渡,李想不禁嘲讽的笑出声来:
“愚蠢,何等的愚蠢啊……”
而墨圭却收敛起他的笑容,一言不发的望着云渡。金色的双眼里隐隐闪过一丝怜悯:
“看来天枢,真的气数已尽了。”
轰—————————————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爆炸的巨响。墨圭和李想转头望去,一道橘色的火柱从州府的另一端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半边夜空,也照亮了云渡就要被绝望笼罩的内心。
来了,终于来了!
那是与南宫约定好的出逃讯号!
云渡挣扎着撑起上半身,偷偷的瞄着远处躺在地上还未苏醒的香茗。南宫就快来了。我一定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带香茗离开这里!
正在这时,一名头戴面具的影行者飞奔至李想的面前,凑到他的耳边小声的说了些什么。李想扬起了一边的嘴角,戏谑的说到:“无妨。把你要报告的事大声的说出来!”
“是!”影行者单膝跪地,在众人的注视中面向李想,大声的禀报道:
“在未收到营长的确认之前,南宫瑶忽然出手打伤了尔雅阁的侍卫,夺走九天算尺,现在已经从西门逃出州府!”
“南宫……走了?”云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是性急啊……”李想好似漫不经心的说到:“按照约定,在我和她当面确认已将柳香茗顺利捕获之后,交易才算正式成立的。”他走到云渡面前傲慢的蹲下身子,盯着云渡的眼睛嘲讽道:
“真是个背叛成性的女人啊。”
云渡呆望着李想的脸,茫然的表情让李想忍俊不禁。他大笑着起身离开,对趴在地上的云渡说到:“看起来,你这小子好像根本就没搞懂现在的情况呀。好!我今天就把事情的经过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几个月前,那个叫南宫瑶的女人潜入州府,想要盗走谢安收藏的九天算尺。我承认,她确实掌握了一些奇特的巫法方术,但凭她那些雕虫小技,远远不是我等影行者的对手!被捕之后,她竟然还不死心,甚至提出用太辰宫的财富来交换算尺,真是丢人现眼!不过太辰宫毕竟是在华夏已经存在百年的组织,我们看中了它的影响力,就向她要了个人——云州杜牧之女,柳香茗。”
“你们……要让南宫去绑架香茗!?”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柳香茗跟谢安的儿子早有婚约,不过是柳道严心有不甘,迟迟不愿把女儿送过来罢了。既然谢安把他儿子的婚事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我就索性让那个阉货乐呵乐呵。没过多久,南宫瑶传信过来,说有个练剑的小子每天寸步不离的跟着柳香茗,不好下手。意外的是,听了她的描述,‘诡’竟然立刻断定,她口中的小子就是天枢炬子的儿子李云渡!”
李想摊开手,假惺惺的说到:“虽然你算是本朝通缉的要犯,不过我跟你无冤无仇,本想让你自生自灭的。可‘诡’那家伙听到你的名字就像发了疯一样,咬牙切齿的让南宫瑶把你一起绑过来。没想到那女人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么容易就把你们两个一起骗过来了……”
“你闭嘴!!!”李想得意的念白被一声浑浊的怒吼打断,云渡把嘴里的污血狠狠地啐到地上,向墨圭大声喊道:“墨圭!你放了香茗,香茗是无辜的!你恨的只有我吧?只要你肯放了她,我任你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他明白自己只是在虚张声势,但是他只能这样乞求墨圭,只能期待着从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找到几分动容和同情。但他没有发现李想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穿着靴子的右脚高高抬起,狠狠地踏向了他毫无防备的后背……
墨圭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但这并不能阻止云渡那凄楚的惨叫声传进他的耳朵。
“你搞错乞求的对象了吧。”李想一边说,一边用鞋跟在云渡的背上恶狠狠的碾着:“靠着我,影行者才能重回雍州权利的核心!靠着我,影行者才能在殇阳之战后再次发展壮大!结果你竟敢无视我,去求那个叛离组织的下三滥!你这趴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家伙,竟然敢无视我!?”
“住手吧,李想。”墨圭忽然说道。
“啊?你又凭什么命令我?”李想向墨圭傲慢的偏过头。墨圭毫不示弱的回应道:
“凭你不是我的对手。”
“噗……哈哈哈哈哈!!!”李想哑然失笑:“这么严肃干嘛,你不是很想让这小子死掉吗?”
“我并不想让他死。”墨圭望着咯血不止的云渡,冷冷的说道。
“小圭……”云渡艰难的抬起头,望着不远处那位昔日的好友。
“不要会错意。”墨圭说到:“我不杀你,只是想让你亲眼见证柳香茗和谢子康的婚礼。”
“你说…什么?谢子康可是已经…!!!”
“死了,我知道。”墨圭毫不在意的说道:“虽然死了,但让他和他求之不得的姑娘**,他和他还活着的父亲,应该会感到开心的。”
云渡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怒瞬间支配了他伤痕累累的血肉。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让柳香茗成为谢子康的祭品!我要让你后悔,让你痛苦,让你亲身感受我曾感受到的全部绝望!”
“你以为!只有你…是那场灾难的…受害者吗!”
“当然不是,但是只有我活了下来!所以我有责任,替所有死去的人向李家复仇!”
“杀死大家的绝不是我的爹娘!”
“不要再给刽子手们辩解了!”
“他们不是刽子手!我相信他们!”
“相信?就像你相信南宫瑶一样相信他们吗!?”
“没错!我不仅相信他们,我还曾相信你!相信你…可以加入天枢,相信你…可以继承墨家的木甲术,相信你…可以保护小芸!”
“不要在我的面前提小芸的名字!命中注定我保护不了她!”
——啊?最近不来找你玩?那是因为姐姐最喜欢的人现在已经不是你了呦——
——你……不要问得那么直接啦,虽然确实是因为那个傻瓜——
——我确实不知道小圭的过去怎样,但是我相信他。相信他可以成为墨家的一员,相信他可以永远保护我!嘿嘿——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啦……但是我也相信,那个你愿意保护的人,一定会出现的——
夕阳下,那女孩曾经对云渡如此说道。落日的余晖映红了她的眼,那无暇的瞳孔中满溢着对那个少年的信任与憧憬。
而那个曾被她无条件相信的人,此刻正站在云渡的面前,正在用他所谓的复仇和宿命粉饰自己的逃避与懦弱。
——站起来——
一个声音在云渡的心底高叫着:
——站起来——
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整片胸口都能感受到锥心的痛,但是:
——站起来——
右臂断了。拼尽全力的抓握,只能把手中的云芒剑勉强提起,但是:
——站起来——
肚子好痛啊,所有内脏好像都不在它们本来的位置了。胃里严重出血,就算仰起头都觉得喉咙又腥又甜,但是:
——站起来——
呼吸困难,两条腿除了痛以外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自己的样子恐怕比巫蛊师强行拉起的活死人还要奇怪。但是:
——站起来——
——站起来——站起来——
如果现在不站起来,就再也无法履行保护香茗的承诺。
如果现在不站起来,就没有办法痛打眼前这个性格扭曲的家伙。
如果现在不站起来,支撑李云渡存在的信念——不,名为李云渡的存在的本身,都会稀里哗啦的碎掉!
——所以
——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站起来——
——站起来!!!
墨圭脸色铁青的望着云渡缓缓地从地上撑起身子,摇摇欲坠的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流出的污血染黑了他的衣服,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但内脏受伤,全身多处骨折的李云渡,竟然真的用一种极端怪异的姿势站了起来。那柄象征着天枢的云芒剑,仍旧被他紧紧地握在手里!
“你…疯了么…”连墨圭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语气竟然会带着几分关切:
“再这么撑下去,你真的会死的。”
“我……不会死……我会带着香茗离开这里…!”
“别开玩笑了,你赢不了的,你从来就没有打赢过我!”
“盈虚有数,天地无极。八荒臣司,北辰君临!”李云渡丝毫没有理会墨圭,用虚弱但坚定的声音,再次虔诚的念出那古老结社的信仰!
“今天是满月,是占星士力量最弱的时……”墨圭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闪电忽然劈在了他的脚下,他仰头看去,滚滚浓云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缓缓遮住了那轮青色的满月。
他惊愕的望着眼前那名屹立不倒的术士——虽然遍体鳞伤,但他浑身的肌肉仍旧有力的紧绷着,一股肉眼可见的魂力之流,正如潮水般在他全身的筋脉中奔腾不息。
魂力乱行!
这种现象只在掌握了魂力使用方法的术士身上才会发生。在情绪极端激动的时候,方术士可能会在有意或无意之中打开魂力的阀门,肆意调动远超肉体承受能力的魂力。为了承受这股魂力,肉体只能勉强调动更多的魄力,来让术士的魂魄之力找回平衡。然而,魄力的升高会让方术士得以调动更多的魂力,这不断突破生命极限的行为,会让方术士得到远超自身能力的力量!
然而,魂力乱流是方术士禁忌的终末之力。这种魂与魄的“乱行”一旦开始,几乎无法停止。魂力与魄力螺旋上升的恶性循环,终将到达一方承受的最大极限。用燃烧魂魄换来的力量,最终一定会让施术者魂飞魄散而死!
“停下来!”墨圭使出他所掌握的全部瞳力,用暗金色的双眼狠狠盯住云渡的眼睛,这股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的力量让墨圭大感意外,他本能的想要用魔眼阻止魂力在云渡的体内横冲直撞。
或许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竟然那么的希望云渡可以活着。
但是他失败了。
云渡并非没有看到他的眼睛,墨圭甚至看得到云渡回敬而来的充满敌意的视线,但那过度释放的魂力依旧在云渡的体内狼奔豕突,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而且不知从何时起,云渡的左眼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蓝色。
那蓝色让墨圭想起天空,想起大海,想起人世间一切广袤而不可知的力量。在那神秘的左眼里,墨圭拼尽全力发出的瞳力,就像一缕飘向天空的烟,就像一滴坠入大海的墨,转瞬之间就变成无形,化为乌有。
“这到底是什么……”就连李想都没有想到,世间竟然有让血祖的魔眼都相形见绌的力量。不可一世的他,竟然都在这只深邃的眼睛面前感到了一丝敬畏。
“这是天枢的力量么……”墨圭望着云渡,自言自语的说到:“这一定是那个男人留给你的力量吧,你只是靠血统,就可以继承这么纯洁无垢的力量。而我呢?我向那个女人出卖灵魂才换来的这双眼睛,都比不上你这与生俱来的力量!”
墨圭向云渡大声的咆哮道:
“我嫉妒!我恨!带着你的眼睛,从这世界消失吧!”
他伸出“明鬼”紧握成拳,义肢上的甲片回应着墨圭的怒吼,如蛇鳞一般纷纷张开,沿着他的手臂飞快地旋转起来。在甲片的拨动下,一场小型的飓风在“明鬼”的四周渐渐成型。与此同时,手臂内部的活塞开始高速运转,将聚拢而来的风暴逐渐压入木甲之内。被拘束的风暴在“明鬼”的内部横冲直撞,一股可怖的黑烟在墨圭的手臂上缓缓腾起。
“我不会再客气了。”风声里传来墨圭冷漠的声音:“你根本不知道‘明鬼’与世界订立了怎样的契约!你,绝对赢不了我!”
云渡平静的望着墨圭。他呼吸困难,折断的手臂也运不上力气。但看着“明鬼”散发出的杀气腾腾的黑烟,他竟感觉不到丝毫的恐惧。他感到墨圭的声音忽远忽近,时间的流逝忽快忽慢,某种奇妙的力量,在他眼前的空间里缓缓划出蓝色的痕迹。那痕迹像雨,像云,像众星在天穹中留下的古老的轨迹。古往今来,无数占星士都无法参透的那时间与空间的洪流,忽然在云渡眼前变得像溪水一般和缓而清晰。他不仅能看到“明鬼”散发出的黑烟以怎样的一种方式升起,而且能“瞥”到那黑烟将以怎样的一种形状散开,甚至能“感”到那一拳将要带来的、如同开天辟地一般的破坏力。
但是他无所畏惧。因为——
“是的,我赢不了你。”云渡坦然的说到:
“但是我绝不会输。”
云渡挺直背脊,双手坚定地握住云芒剑的剑柄:
“因为,我绝不会输给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家伙!!!”
“好啊!来吧!”云渡的话让墨圭恼羞成怒。他猛踏大地,冲向云渡,毫不留情的挥出了他复仇的最后一拳——
“鬼罚·魍魉破!”
一股黑烟倏地腾空而起,发出凄厉刺耳的怪叫声,犹如一群无法安息的怨灵一般扑向云渡。顶着扑面而来的狂风,云渡催动双腿,缓缓向前奔跑起来。眼前如星轨一般的蓝色痕迹缓缓流转起来,在疏密不均的空间中为他连接出一条狭窄的径路。在星轨的指引下,他不由自主的沿着那条路,踏着时空的裂缝腾空而起。
——那种无意义的跳跃是没有用的——
——需要做出这种舍身一搏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堵上性命一决胜负的时候——
“这,这是什么步法!?”远处的李想惊愕的看到,遍体鳞伤的云渡曳着长剑,忽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步伐踏破虚空,腾身而起!
——剑有双刃,可劈,可砍。但剑亦有尖,贯彻信念的刺击,才是用剑的终极奥义——
父亲的教导在云渡的耳边隐隐响起。
——旋转吧,用旋转的力量稳定剑身,用轮回的力量扭转胜负。即使输了,你也不会输掉身为一名剑客的尊严与荣耀!——
云渡双手执剑,纵身旋转,锋利的剑尖如同出海的潜龙一般,直直刺向墨圭那怨念深重的最后一拳!
“秘剑·迴龙诀!”
“明鬼”发出的黑烟被一道耀眼的蓝光瞬间笼罩。猛烈相撞的木甲与长剑铮然作响,犹如敲响了一口古老厚重的编钟。碰撞引发了强烈的时空震,巨大的冲击波一浪又一浪的席卷而来,将在场的人一一掀翻在地。云渡也被霸道的气浪摔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还活着,但他悲伤地发现,那柄仍被他握在手中的云芒剑已经断成数截。剑身上蕴含的灵气渐渐消散,曾经的天枢圣物,已经再也无法重现那闪耀百年的信仰之光。
“云芒断了……这就是‘天枢’最后的结局么……”李想爬起身来,望着云渡那双失神落魄的眼。他虽是权欲熏心的狼顾之臣,但也并非幸灾乐祸的卑鄙小人。天枢的末裔竟然在他的眼前以这种方式陨落,不禁让他也感到唏嘘不已。
气浪吹起的烟尘渐渐散尽,饰丧的白幔在屋檐上凌乱的招展着。墨圭独自一人跪在广场的中央,颤抖着把右臂伸到眼前——随着“毕毕剥剥”的响声,无数细密的裂痕缓缓地爬上传承千年的木甲“明鬼”,一张又一张甲片如同朽烂的蛇鳞,从墨圭的手臂上缓缓剥落,随即化为晶亮的齑粉,被夜风缓缓带向浓云密布的天空。
“明……明鬼竟然碎掉了!?”
望着那漫天飞舞的晶亮尘埃,李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云芒剑只是天枢初代炬子羲和依照圣剑“羲星”仿制的凡间兵刃,而“明鬼”可是传说中羲和在锻造“羲星”剑时而使用的义肢,是货真价实的契约兵器!
他万万没有想到,李云渡这舍生赴死的一击竟然能把“明鬼”彻底摧毁!这个小子太可怕了,他隐隐感到,李云渡一定会成为他称霸雍州的巨大阻碍。
必须在这里把他杀掉!
李想毫不犹豫的拔剑出鞘,飞快地奔向毫无还手之力的云渡。云渡看着面露凶光的李想,看着那把雪亮的佩剑高高举过头顶——
那一夜,群星静谧。少女向他缓缓伸出右手,红色的衣袂在风中缓缓翩飞。
后悔吗?后悔握住那只伸出的手吗?
不,绝不。
不管再思考几遍,李云渡都无法拒绝那位少女的邀请,都无法无视自己内心那份不安的悸动。
不远处,风烟未定。少女仍旧长眠不醒,紫色的皮甲渐渐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浮尘。
后悔吗?后悔带她踏进这世俗的漩涡吗?
是的,后悔。
若不是因为自己不安分的心,少女或许一生都不必忍受如此的不堪和屈辱。她的韶华终将随云州的桃花一起,寂寞而幸福的老去。
云渡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正如他说的那样,他没有输,但他也没有赢。身已残,剑已断,心已死。纵使那枚悬于胸口的玉佩传来再多的温度,也无法把云渡的斗志再次点燃。
香茗,对不起。
正在此时,一声低沉但清晰的呢喃划过了寂静的夜空
“金方·狂雷万钧!”
漫天乌云中瞬间点亮了无数明亮的光球,紫色的闪电从光球中迸射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连劈向大地,其中一道闪电准确无误的劈中了李想手中的长剑,坚硬的剑身轰然炸开,瞬间变成了一地七零八落的碎片!
“木方·荡寇疾风!”
无形但霸道的狂风平地乍起,将刚刚爬起来的影行者们再次掀翻在地。一个红色的影子轻盈的跃入广场,穿越气势汹汹的迅雷疾风,穿越措手不及的蒙面武士,稳稳的停在了云渡的身边。
“你……迟到了啊……”云渡睁开眼睛,疲倦而戏谑的说道。
“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占星士,没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不出所料,南宫瑶回过头来,给了云渡一个毫不留情的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