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年前。
咸阳宫。
巍峨的宫殿,高大的城墙,是每一座皇城的固有特质,而当这种特质集中于七国之中最强的秦国国都,一切又都那么不同。常人立于大殿之下,一定会慑于这强大的气势而不敢翘首。不过今天,这座宫殿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殿下所立者何人?”
低沉的男声,响彻整个大殿。大殿正上方,秦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似一尊雕塑伫立。嬴政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两人,目光中透出凌厉的杀气。
“燕国使者荆轲,秦舞阳。”荆轲抬头,目光与嬴政交汇,他的眼中似乎有火焰燃烧。
嬴政看着眼前的男子,发现他并无半点惧色,心中一惊。
“所谓何事?”
“今燕国太子丹有燕国督亢之地图,和樊於期人头献给大王,以求燕秦两国和睦。”
“呈上来!”
一名传令官走下大殿,从荆轲手中接过地图,转身向大殿上方走去。
嬴政身边一名男子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荆轲眼睛的余光扫到他时,男子向他轻轻摇摇头。荆轲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就是现在!”
随着荆轲一声断喝,秦舞阳早已高高跃起,传令官被踢翻在地,地图在地上翻滚,卷轴展开,一柄剑赫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快保护大王!”众大臣慌作一团
等众人回过神来,剑早已到了荆轲手中。剑气惨白,撼人心魄。众人惊呆了。
嬴政眼中现出一丝惊慌,不过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
“你以为真能杀得了我?”
荆轲的目光落在了嬴政身旁的男子身上。他笑了。
“若败在鬼谷门下,也不枉我荆轲一世英名。”
男子眉头紧锁,事到如今,一场大战已经不可避免。
嬴政解下身上的配剑,递给男子。“我的天问剑可以借你一用。”
男子接过,缓缓拔剑出鞘,同样白色的剑气,却透出浑厚的王者之气。
“鬼谷盖聂,王剑天问,死得其所,快哉快哉!”荆轲提剑冲了上去。
两柄剑碰撞的瞬间,一团火球跳跃而出,金属划过金属,声音尖利刺耳。
“如果今天我死了,你的敌人又会增加不少哦。”
“我只做自认为对的事情。”
“你的那位师弟,觉悟好像比你要高。”
“我的路,与他不同。”
“如果今天能活着回去,我得去找鬼谷老头儿评评理,怎么教了两个徒弟差别这么大。让你们出山,这江湖岂不乱套了?”
“你的路又是什么?”
荆轲的语气沉重了一些:“我的路你们谁都不会懂。”
他卖个破绽,躲过盖聂的招式,向着嬴政直冲过去。
盖聂暗叫一声,“不好。”他手臂发力,手中的天问剑被弹出,剑气瞬间增强数倍。他的身体也随着剑飞了出去。
“好一招百步飞剑。不愧是鬼谷弟子。”
盖聂的招式荆轲看的真切,可是他并没有躲闪,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盖聂吃了一惊,他想用手握住剑柄,改变方向。可是剑的速度太快,手指合拢的时候,手中空空如也。
“不!”
天问穿过荆轲的身体,扎在大殿的柱子上,殷红的血液顺着柱子流下。
荆轲的身体靠着柱子瘫软下去。同样殷红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渗出。他望着盖聂,又露出微笑。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过说实话,你的百步飞剑,强过你师弟的横贯八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一个承诺。”
“你明明知道不可能成功的。”
“我说过,我的路你们不会懂的。”
盖聂静静伫立,荆轲的气息逐渐微弱,他的身体下面,已经聚集了一大滩血。
“替我。。。。。。保护好。。。。。。天明。”这句话只有盖聂能听见。
他缓缓闭上眼睛,嘴角还留着笑容。
秦国的甲士将大殿团团围住。秦舞阳很快被制伏。他看看盖聂,眼中喷出愤怒的火光。
“不想鬼谷弟子沦为秦国的走狗。”
盖聂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
众士兵押解秦舞阳走下大殿。众人看着盖聂,眼神中透出仰慕和钦佩。但是他只默默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柱子上荆轲的血液。
嬴政捡起荆轲掉在地上的剑,双指抚过剑身,指间传出一串奇特的声音。
“残虹,这柄剑的杀气太重。”他转身望向盖聂,“我命秦国最好的剑师重新打造一下,就当做你的配剑吧。”
盖聂微微向嬴政拱手。嬴政看了他一眼,走出门去。
“我累了。”
走到中途,他停了一下,“剑的名字就叫渊虹吧。”
“谢大王。”盖聂再次拱手。
(二)
铸剑室中,几个大汉光着上身,汗流浃背,正抡锤拼命砸向砧石上的一柄剑,那剑虽然被烧的通红,形状却未改变分毫。
一个大汉举手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身对一个老妇人说,“徐夫人,已经砸了两个时辰了,这柄剑纹丝不动啊。”
旁边一人附和,“是啊,敢问徐夫人,这剑是由什么材料制成,为何如此坚不可摧?”
炉火正旺,火光照在老妇人的脸上,将她的半边脸染成红色。她的满头的银发慢慢飘舞,逗弄着空气中悬浮的火星。
“你们是帝国顶级的炼剑师,可是残虹是用天上的星辰打造而成,第一次锤炼已经成形,以后常人根本无法再动它分毫。”
“天上的星辰?怎么可能?”
几人说话间,却不知道铸剑室里已经闯入了一名不速之客。
一个小孩蹑手蹑脚地从门缝中进来,几人的注意力都在剑上,没有人发现他。他迅速翻个跟头,一骨碌躲在墙角,墙角正好有一根柱子直通房梁。小孩像只猴子一样,顺着柱子爬了上去,趴在了屋梁上。然后一动不动侧耳倾听几人的谈话。
听到徐夫人说残虹是天上的星辰打造,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哇。。。。。。”
“天上的星辰落回地面时,与空气剧烈摩擦,产生极高的温度,用这样的温度炼成的材料,是世上最坚韧的。星辰落到地上,要等三天三夜才能完全冷却。用这样的材料铸出的剑,自然坚硬无比。”
“原来如此。”众人都听得呆了。
小孩的眼睛已经瞪成了铜铃。
“残虹的杀气太重,在斩杀敌人的同时,也会对持剑者本身造成伤害,所以,我们要设法削弱它的杀气。”
“可是残虹这样坚硬,重新锻造已不可能,如何才能改变它的剑性呢?”
“残虹虽然坚不可摧,但并不意味着它不能与其他元素相熔。”
“徐夫人说笑了,这剑无法炼成铁汁,怎么与其他金属相熔?”
“你们看着吧。”
徐夫人拿起火钳,从另一处的火炉上夹起一碗早已炼制好的金属汁液。
众人目不转睛盯着她,房梁上的小孩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徐夫人走到放着残虹的石砧前,将碗中的金属汁缓缓浇在剑身上。剑身的光芒刹那间增强,照亮了整间石室。众人惊叫一声,急忙挡住各自的眼睛。待光芒渐弱,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个角落,在那里,残虹通红的剑身瞬间被镀上一层奇异的淡蓝色。
“我在原来的剑里掺入了五金,重新熔炼。现在,这柄剑已经不是残虹了。”
徐夫人的眼中突然现出了悲怆的神色。她静静看着眼前的剑,泪水夺眶而出。
“人已逝,要剑何用?哈哈哈。。。。。。。”
她突然仰天大笑,泪水却还是不住往下流。
众人都看着她,眼中满是惊异。
房梁上的小孩摸摸头,“她说的那个人是谁呢?这个老婆子是不是疯了?”
咸阳宫中,徐夫人跪在阶下。双手捧起一个木盒。
“大王,剑已铸成。”
“呈上来!”
传令官上前接过木盒,递到嬴政面前。
嬴政打开木盒,里面的剑泛着柔和的蓝色光芒,原本残虹的暴戾之气已荡然无存
他伸手把剑握在手中,来回仔细端详。
“不错,这柄剑寡人喜欢。”
徐夫人看了一眼嬴政,又低下头去,“不知陛下要将这柄剑赠与何人?”
嬴政把剑重新放回木盒里,“这柄剑的命运应该由它的缔造者决定。”
徐夫人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落在了嬴政身后盖聂的身上,良久,她才开口。
“七国之内,能配得上这柄剑的,只有鬼谷纵横。”
“哈哈哈。。。。。。”嬴政大笑,“那寡人就把这柄剑赐予盖聂。”
盖聂的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向嬴政微微拱手,目光里透出坚定。
徐夫人注视着盖聂,像是一位母亲注视着自己即将走上战场的孩子。
“这柄剑到了你的手上,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要给你一些忠告。”
“前辈请讲。”
“这柄剑是由残虹混合五金打造而成,我已经削弱了它的杀气。只是,它再也不像残虹那般坚不可摧,高渐离的水寒,卫庄的鲨尺,都与它的剑性相克,水寒剑是一柄至寒之剑,鲨尺更是被世人称为妖剑,是很多名剑的克星。你日后要多加小心。”
“多谢前辈提醒。”
“但是世人往往太过执着于剑本身,而忽略了用剑的人。渊虹找到了自己的主人,而他的主人是否也找到了一个可以拔剑的理由?”
盖聂默然。徐夫人向嬴政施礼,转身向殿外走去。
渊虹静静躺在木盒中,依旧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三)
眼前的荒野,在盖聂的眼中有些熟悉。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鬼谷学艺的地方。
齐膝的野草,肆意地在山坡上铺展开来。风吹过的时候,闪着金色光芒的波浪向着远方翻滚,偶尔会惊起几只野鸟,拍着翅膀向山谷中逃窜。
对面的剑士丈二身材,满身是钢铁般的肌肉,肩上扛着的巨剑有一人多高。剑柄上栓了一条铁链,盘在腰间。他的脸上,布满了不同国家的刺字。
剑士摆好架势,向盖聂怒吼一声,“你真的配做我的对手吗?”
盖聂手握渊虹,剑身上淡蓝色的纹路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你比黑白玄翦如何?”
剑士的眼中现出疑惑,转而变为恐慌:“你到底是谁?”
“鬼谷,盖聂。”
剑士吃了一惊,他握着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盖聂静静看着他,“现在放下你的剑,也许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恶!”剑士转身,手臂借力将剑甩了出去,剑身所到之处,野草被尽数斩断,巨大的剑气波浪在荒野中开辟了一条道路,向着盖聂直冲过来。
盖聂高高跃起,躲过了剑气形成的利刃。剑士抽回铁链,挥动着大剑向盖聂砍来,剑气的波浪如野兽般迅猛。盖聂右手紧握渊虹,左手双指扫过剑身,淡蓝色的剑气在剑身上盘旋环绕。直至在他周围形成一团蓝色的光晕。利刃接触到光晕的边缘,瞬间破裂,白色的光带被撕扯成无数碎片,慢慢消失在空气中。
剑士的身体被弹出数丈。他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稳稳落在地上。“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挡住我的剑还能还击的对手,你确实很强。”
剑士突然感觉手臂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条两寸多长的伤口,鲜血沿着伤口渗出,顺着剑柄一直流到剑身,最终滴落在泥土中。
他抬头看看盖聂,眼中喷出愤怒的火焰。他倒提巨剑,向盖聂直冲过来。两边的荒草被巨剑扫过的狂风吹得胡乱摇摆。
盖聂举起了渊虹,他并没有躲避的意思,而是迎着剑士冲了上去。
“愤怒只会让你的剑术凌乱,并不会让你变强。”
剑气碰撞形成的巨大的冲击波,顷刻间将四周的荒草树木斩断,剑身碰触,火星四溅。剑士虽然身形魁梧,可是动作却并不慢。如果是常人,一定不会将如此巨大的一柄剑用的这样轻松自如。
可是即便这样,剑士也并不能伤盖聂分毫,反而是他自己身上有了越来越多的伤口。
“这个人的实力太可怕了。”
剑士抽回巨剑,他第一次感到了被人支配的恐惧。当渊虹淡蓝色的光芒再次在他眼前闪过,他萌发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逃走!”
剑士躲过盖聂的攻击,将巨剑朝一处悬崖甩去。剑身拖着铁链从荒野上空急速划过,然后一头扎入了悬崖的石缝中,只剩一半剑身露在外面,剑士紧跑几步,纵身一跃,稳稳站在了剑上。
“逃跑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只可惜,这个选择是错误的。”
剑士心中一惊,等他再抬头看时,盖聂的剑已经抵住了他的脖颈。
“怎么可能?他的速度?”
“今后,你的脸上又会多出一国的刺字。”
剑士牵动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败在你的手上,我无话可说。不过,你真的以为秦国的牢房能困的住我?”
盖聂将剑插入鞘中,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你的实力,只是,我的使命已经完成。”
大批秦军迅速在山谷中集结,剑士的手脚都被铁镣铐住,然后被关入一辆铁制的囚车里。
“胜七,你的名字很有意思。”
“你认识这柄剑吗?”
盖聂看着几个秦兵吃力地抬着巨剑,放在一架马车上。
“巨阙的威力,比我想象中强很多。”
“曾经我有一个愿望,就是扛着这柄剑,打败七国的剑士。我听闻每一代鬼谷子都是惊天动地的人物,我很想知道你们的实力到底有多强,今天终于如愿了。”
“一怒则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纵横存在的意义就是维持这天下的平衡。强者并不是生而为强者,弱者也不是天生遭人奴役。”
“你的话我很喜欢。不过,今后若让我再遇见你,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你的剑杀性太重,你太过执着于胜败,而忽略了剑存在的真正意义。如果你出剑仅仅为了战胜别人,那你永远是个失败者。”
剑士沉默了。
“啪!”鞭子落在马的身上,囚车开始缓缓向前。盖聂看了胜七一眼,拱手说,“后会有期!”
“你是个不错的对手,后会有期!”
(四)
咸阳宫。
“陛下,月神大人到了。”
嬴政抬头,目光如炬,言语中透着帝王的威严。“请进来!”
一位身形修长的女子款款步入大殿。女子着一身蓝衣,一条丝带从发髻一直搭到小臂上。她的面容有些苍白,而嘴唇却是血一样的红色。虽然整个人看似弱不禁风,却透出一种超然世外的绝美气质。
帝国最高的统治者在缓缓踱步,若有所思。
女子施礼。
“陛下。”
“月神大人来了。”
“陛下睡得好吗?”
“月神大人到此,难道就是关心我休息的如何?”
月神微微一笑,从衣襟里取出一条手帕,嬴政看到手帕上有一朵紫色的花,却不知道那花的名字。
“这是。。。。。。?”
“把这个贴在他的颈后,陛下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有趣。”
“中了这种阴阳咒印的人,会丧失之前所有的记忆。不过,一旦病发,整个人就会陷入癫狂的状态。”
“是么?”
嬴政的眼中现出一丝犹豫不定,不过转瞬间又恢复了帝王的坚定。
“想不到一条小小的手帕,竟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月神微微叹口气,幽幽地说,“这个孩子的命运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请月神大人明言。”
“一切自有天意。”
嬴政没有再问,他吩咐身边的一名士官,“按月神大人说的去做。”
士官从月神手中接过手帕,转身走出门去。
月神转身,丝带被空气托起,仿佛凝固一般飘在空中。她的目光在宽阔的大殿中寻找着什么,最终落在了一根柱子上,上面的血迹已被擦干,只留下剑痕还清晰可见。
月神缓缓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抚摸着那道被天问留下的伤疤。
“这道伤疤,也是秦国的伤疤。”
嬴政的眼中瞬间燃起怒火,“这是寡人一生的耻辱。”
“荆轲是怎么死的,陛下还记得么。”
“是寡人的贴身卫士盖聂杀死了荆轲,这已是众人皆知。”
“世人都以为是盖聂杀死了荆轲,殊不知,是荆轲自己杀死了自己。”
“你是说?”
“为了遵守对故人的一个承诺,他不惜以身犯险,即便面对帝国最强的剑客。这样的举动,无异于飞蛾扑火。”
“世人只知道寡人残暴,却不曾想过一个支离破碎的天下如何能给他们安宁。寡人要做的,就是还世人一片完整的天空。而荆轲,只是一个被仇恨迷失了双眼的傻瓜罢了。”
“陛下的雄心令人钦佩。不过,世上的每个人都有他们的宿命,荆轲是想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一样东西,现在看来,他就要成功了。”
嬴政没有再去深究,他的脸上恢复了平静。“你说的是那个孩子吧?”
月神微微点头。
嬴政缓缓踱步走出殿外。整座咸阳宫都沐浴在阳光中,宫殿的墙帷和飞檐都反射出炫目的金黄色,所有的这一切,他都再熟悉不过。
“不知这座宫殿能存在多久。”
“一个国家也有它自己的宿命,国家的兴亡,和人的生死,其实都一样。”
嬴政没有回话,他站在阳光中,慢慢闭上眼睛。月神静静立于他的身后。
许久,嬴政回过神来,似乎想起了一件事,“寡人累了。”
月神施礼,转身离去。
“如果月神大人想看那个孩子,就去吧。”
“是。”
阳光照进屋内时,被窗棱切成了几道光柱。光柱中间,有不知名的昆虫上下翻飞。光线无法穿透的部分,就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
月神轻轻走进屋里,一个丫鬟正坐在窗前的一个小床边,哼唱着歌谣。床上躺着一个八九岁的孩童,睡得正香。
丫鬟看到月神进来,慌忙起身,“月神大人。”
“怎么样?”
“一切都是按月神大人的吩咐做的。”
“好,你出去吧。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
“是。”丫鬟转身走出门去。
月神走到床边,用手轻轻抚摸一下孩子的脸。孩子在睡梦中,并未察觉。
“醒来以后,就离开这里吧。”月神把手放在小孩身上,轻轻怕打着他。
孩子依旧在沉睡。
窗外,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地上窗棱的影子消失了。
夜。
盖聂在屋中闭目养神,他感觉今日的心绪难以平静,睁眼,面前的渊虹还是一如既往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他重又闭上眼睛。
窗外,喧闹声由远及近。他感觉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天明!你在哪里?”门外的叫喊声他听得真切。盖聂的眉头皱了一下。他抓起剑,起身走出门去。
“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士兵看到了盖聂,马上跑过来。
“盖先生可曾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孩吗?”
“不曾见到。”
“这可就麻烦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士兵又分散各处去寻找,口中呼喊的,是天明。
盖聂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眼前,出现了三年前荆轲临死前的眼神。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信任,他只是感觉荆轲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他。不过很快,他明白了这个承诺对于荆轲意味着什么。
“天明,等着我。”
盖聂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咸阳宫,嬴政暴怒。
“一夜之间,两个人都不见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阶下的众人战战兢兢,无人敢应答。
“李斯!”
阶下一名中年男子上前,拱手施礼,男子眉眼低垂,面容瘦削,眼中却似有一团火焰燃烧。
“臣在。”
“寡人命你十日之内将两人捉拿,即便捉不住,也要查清他们的下落。”
“陛下,以盖聂的实力恐怕。。。。。。”
“你要多少兵马,寡人都给你!”
“是!”
男子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嬴政在在殿内踱步,帝王的尊严不容侵犯,而此刻,他感觉到了莫大的侮辱。大殿的柱子上,伤痕似一条毒蛇,侵入了他的内心。
“荆轲刺秦,盖聂和天明失踪,残虹变成渊虹。。。。。。”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中了莫大的一个圈套。“寡人原来一直都在被你们骗。”
李斯看到了秦王的反应,他说出了在心里酝酿许久的想法,“陛下,恐怕盖聂的这次叛逃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在和寡人下一盘棋,而且寡人输的很惨。”
“那盖聂他们?”
“一旦发现,就地正法。”
“是。”
李斯的面容平静如水。他知道统治者的一句话,就可以随便结束一个人的生命。不过这次,他的对手非常棘手。
(五)
夏天的风带着潮湿的空气拂过镜湖。郁郁葱葱的树木将整个湖泊团团围住。医庄近水,始终被一层薄薄的雾霭笼罩。在晴日里,这里仿佛仙境一般。
木屋中,女主人不紧不慢地捣药。生活又恢复了平静,罗网似乎对这个墨家秘密据点没有兴趣。不过在她心中,世间已无一处净土。
班大师进屋,看看女孩,笑了,“蓉姑娘还是这么忙碌。”
“有什么新消息么?”
“雪女和小高已经安全到达机关城。”
端木蓉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将罐里的药倒入一个小碗中。
“在这乱世,能有这样的一处清净之处,实在是不易呀。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风雨来临前,是最平静的时刻。”
“蓉姑娘说的没错。”
班大师的眼中突然现出一丝悲戚,他看着端木蓉,微微叹了口气。
“蓉姑娘加入墨门已有一年了吧。”
“是。”
“可曾后悔过?”
“医家和墨家都是兼济天下苍生,没有什么区别,何来后悔。”
“在这个乱世,墨家恐怕也不能保全。”
端木蓉没有回应。她默默将碗中的药放进锅中,沸腾的水汽急速从锅盖的缝隙中冲出,屋里很快就被朦胧的雾气笼罩。
水雾散去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原野,无边无际,一直延伸到天尽头。她转身,发现自己身前是一个老妇人,她越看那背影越觉得熟悉。
“师傅!”
“蓉儿。”
“师傅。。。。。。”女孩上前,一下扑倒在师傅的怀中,泪水随之滑落。
“蓉儿太累了,太累了。。。。。。”
“傻瓜。”老妇用手抚摸着女孩的头发。
“在这个乱世,你一定要学着坚强起来,师傅不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蓉儿不要你走!”
“傻孩子。”
远处,又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端木蓉静静看着他,那个身影越来越近,头戴斗笠,腰间挂着一柄剑。
端木蓉喃喃低语,“我见过他。”
“还记得师傅的教诲么?”
“师傅说过,永远不要爱上一个以剑为生的男人。”
“剑是凶器,剑客也是凶器。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也只是为自己找一个可以堂而皇之杀戮的理由。”
“可是,他救过蓉儿的命。”
“这个人是七国最强的剑客,正因为如此,他的剑也是最危险的。”
男子缓缓从她身旁走过,他的面容平静安详。他的手棱角突出,是长时间握剑留下的特征。
“可是他好像很孤独,他有朋友吗。”
“每个剑客都是孤独的,剑也是孤独的。一个与凶器为伴的人,是不会有朋友的。”
“他的剑叫什么名字?”
“你要记住这柄剑的名字,渊虹。他会用这柄剑保护你,也会用它伤害你。”
男子渐渐远去,端木蓉嘴里还默念着那柄剑的名字。
“渊虹。”
这个梦好长。女孩醒来的时候,暮色已经降临。
端木蓉感觉眼睛一阵酸涩,只有在师父面前,她才能变成一个孩子。也只有在师父面前,她才能无所顾忌地流泪。
一想到师傅已经永远离开了自己,她的眼中又充满泪水,“师傅,蓉儿想你了。”
她想到了梦中的那个男子,还有那柄剑,渊虹。
“渊虹,那到底是一柄怎样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