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满是断壁残垣的荒村,又历经风沙的侵蚀,已经破败不堪。迎风的地方,低矮的墙壁被沙土掩埋。那些依旧在风中挺立的坚强者,也已被风沙磨平了棱角。房屋和沙丘中间,一条条小径通向远处的原野,消失在天地的尽头。西方,下坠的斜阳染红了一大片天空。
常人不会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会有生命的存在。
“噗!”沙丘中突然伸出一个小脑袋,睁大双眼左右张望。小孩的头发上沾满了黄沙,脸上也满是沙土。发现周围没有人,他一个鲤鱼打挺跳出沙丘。“憋死小爷了!”他一边走,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泥土,那衣服许是穿了很久了,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
突然,远处闪出了几个人影,孩子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人很快发现了他,“在那里!”孩子听到叫喊,知道自己被发现,转头拼命逃跑。后面几个人蜂拥而至。
几个人很快包围了他。小孩看看几人,迅速朝着其中一个人冲过去。他本想低头把那人撞倒,在包围圈中打开一个缺口逃命。可是还没靠近,他就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只钳子一样的手紧紧抓住。
“放开我!你们这群坏蛋!”
“小子,看你往哪里跑!”
“放开我!”
小孩拼命挣扎,手脚胡乱踢打。
抓住他的人不耐烦了,一把将他扔了出去,小孩身体撞在墙上,又重重摔在地上。他摇摇晃晃爬起来。直视着面前的几人,眼中喷出愤怒的火焰。
“不知死活的小子。”
几人上前,伸手准备抓住他。
“刷!”
小孩只看到空气中有一样东西呼啸而过,他面前的一个人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那人的脸逐渐扭曲变形,同时身体慢慢倒了下去。
那人背部朝上,小孩看到他的后颈上插了一顶斗笠。想必刚才就是这东西救了他。他面前的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放开那个孩子。”
几个人回头,发现不远处站立一人。那人身着一身素布衣服,脸上现出些许疲惫,平淡的眼神中隐藏着丝丝杀气。男子腰间挂着一柄剑,只是那剑在鞘中。
“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来管爷的事!”
男子没有说话,他伸出一只手,插在死人身上的那顶斗笠瞬间回到他手中。
几人吃了一惊。
男子平静地看着他们,“你们如果想试试自己的脖颈是不是足够坚硬,我可以帮这个忙。”
几人迅速作鸟兽散。
小孩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充满了敬慕。他来到男子身边,也像他见过的剑客一样,拱手说,“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天明,以后你就跟着我。”
“你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没有回答他,他蹲下身,帮小孩整理了下衣服,又理了理他的头发。
“我的名字叫盖聂,以后有我在,没有人能够伤害你。”
“盖聂。”好熟悉的名字。
天明仿佛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可是他的来到这个荒村之前的记忆,像是被谁洗掉了一般。
“那我叫你聂大叔吧。”
“好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大叔。”
(二)
荒凉的原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缓缓行进。
“大叔,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渊虹。”
“好熟悉的名字。”
盖聂知道天明一定见过这柄剑,但那是他中阴阳咒印之前的事了。
“大叔,我能看看吗?”
盖聂把剑递给他。天明一只手握住剑鞘,另一只手握住剑柄,拔剑出鞘。渊虹的剑身上,淡蓝色的纹路异常清晰。他用手轻轻抚摸着剑身,幽幽地说,“这柄剑我见过。”
盖聂没有说话,他知道在天命的脑中,还有残存的记忆在坚强地宣示他的过去。可是他宁愿天明完全失去记忆,现在的天明只会更痛苦。
“很多初次见面的人都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剑也一样。”
“是呀,我和大叔就是一见如故。”
“今后,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他们有的是可以与之患难的朋友,有的只是你生命的过客,还有的,是你的对手和敌人,你要学会分辨他们。”
“是,大叔。”
对于一个完全没有接触过外面世界的人,尤其是一个孩子,他在这个世界中只会扮演猎物的角色。而盖聂想他尽快成长起来,想让他变成一个强者。
两人走过一处荒草丛,盖聂突然停下脚步。天明奇怪地看着他,“大叔,怎么不走了。”
“天明,躲到我身后来。”
天明迅速躲在盖聂身后,又露出半个脑袋向前方张望。
“大叔,前面的草里是不是有人?”
盖聂微微点头。
片刻,前面的荒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紧接着,草丛开始剧烈摇晃。
天明害怕得张大了嘴巴。
“哗!”
当黑衣人跃出草丛,向盖聂扑来的时候,渊虹几乎在同时出鞘。一道蓝光闪过,天明惊呆了。
金属的利刃划破衣衫,割开皮肤,切断了肌肉骨骼。鲜血从伤口的断面喷涌而出。当然,期间伴随着尖利的惨叫声。
盖聂手持渊虹,催动剑气,冲击波扩散开来。周围的刺客像纸片般被冲到空中,然后失去了支持力,又如石头般掉落地上。
天明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脸上是惊讶和仰慕的神情。
“大叔太厉害了。”
盖聂收起渊虹,静静地看着他。“天明,我们走。”
天明看着一地的死尸,呆住了。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去追赶盖聂的步伐。
“大叔,你好强!”
“天明,你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
“看到了,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记住,这是弱者的眼神。如果不想像他们一样,你就要努力变强。”
“是,我要变得和大叔一样强!”
“不,你要变的和你父亲一样强。”
天明惊讶地看着盖聂。
“大叔,你认识我的父亲?”
“对,他是我这一生最敬重的人。”
“大叔敬重的人,那一定比大叔还厉害。”
“对,他是这天下最了不起的剑客。”
“我的父亲竟然比大叔还强,还是这天下最了不起的剑客。”
天命的脑中,已经装不下太多东西。他感觉自己的脑瓜要裂了。
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原野的尽头。
(三)
一个城市表面上无论如何光鲜亮丽,都有着鲜为人知的黑暗角落。在这样的角落中,蛆虫和老鼠共聚一堂,人的意义已经模糊不清。而监狱,正是这样黑暗角落的代名词。
秦国最深的死牢,终年不见阳光。不过胜七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黑暗。七国监狱的构造不尽相同,可是黑暗在哪里都一样。
胜七抬手,手上的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声音惊动了相邻囚室的犯人,那些四肢没有被束缚的人,缓缓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已经同死人无异。
狱卒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黑大个子,老实点!”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说出的话。”
“嘿,有点意思。有本事的话,你出来啊。”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狱卒,在面对犯人的时候,也可以颐指气使。在他们眼中,这些即将被处死的人已经不再属于“人”的范畴。他们和地上的蚂蚁没有什么区别。
胜七的眼中喷出毒蛇一样的光芒。他手臂一用力,铁链瞬间被绷紧了。狱卒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又松了一口气,这样粗的铁链,就是一头牛也无法挣脱。
“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我知道六国的监狱都关不住你,不过你想从这里逃出去是痴心妄想。”
“是么?”
胜七的声音低沉,充满蔑视。铁链和牢房墙壁连接的地方,发出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铁链深深扣入肌肉当中。
狱卒看到他的举动,刚才的傲慢荡然无存,他的脸上满是惊讶和恐惧,“你,你想干什么?”
“快来人!有人越狱!”
片刻,牢房外兵器碰撞声和脚步声乱作一团。胜七的囚室被团团围住。
“啪!”
被胜七挣断的铁链被巨大的力量甩出去,撞到了囚室的铁门上。众人吃了一惊。
胜七缓缓走上前,刚才那个狱卒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他看着胜七,眼中满是恐惧。
胜七的一只手臂突然从铁笼的缝隙中伸出,一把捏住了狱卒的脑袋。把他整个人提到了半空中。
“大侠,大侠饶命啊!!!”
四周的人没有人敢上前。其他牢房里,有几人站了起来,看着这场闹剧。他们知道,从这样的牢房里逃出去难如登天。
“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了你。”
“大侠请讲。”
“盖聂在哪里?”
“我。。。我真的不知道。他从秦国逃出去,就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你说,他离开了秦国?”
“是。。。是。”
胜七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盖聂,你的死期不远了!”
“你的答案,我很满意。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狱卒感觉自己的脑袋在铁钳的压力下,快要爆炸了。
“我的巨阙在什么地方?”
“在秦国的兵器库里,秦国没有人能用的了那柄剑,只好把它放在那里。”
“你配合的很好。”
胜七没有下杀手,他把狱卒像扔一个布偶一样扔了出去。附近的士兵自知不是对手,纷纷向监狱外逃散。其余犯人人都趴在了牢门,吃惊地看着胜七。
胜七两只手抓住牢门铁栅的两条立柱,他一用力,碗口粗的铁棍中间被掰出一个缺口。他从缺口中出来,向着牢房出口的方向走去。
牢房中的人被惊呆了。片刻,他们听到了外面的惨叫声,他们肯定那声音不是来自那个黑大汉。
(四)
咸阳宫。大殿中,嬴政怒视李斯。
“就这样让他逃走了?”
李斯上前,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陛下,七国的没有哪一座监狱能够困的住他。”
“帝国的尊严何在?寡人的颜面何在?”
李斯牵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陛下还记得他是怎么被擒的么?”
“当时为了捉拿他,秦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最后若不是盖聂出手。。。。。。”
嬴政停顿了一下,他的口中喃喃自语,“盖聂,胜七。。。。。。”
“陛下,听闻胜七越狱逃脱时,向狱卒询问盖聂的下落。”
嬴政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了。
“这样看来,秦国付出的代价是值得的。”
“胜七的实力和盖聂在伯仲之间,他是除掉盖聂的不二人选。”
“不过,留这样一个人在世上,终将是秦国的祸患。而且上次他就是败在盖聂手中,这次出去就有必胜的把握么。”
“陛下,盖聂找到了那个孩子,现在他们就在一起。”
“是么?”
“剑客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职业。他们心如铁石,冷酷无情,只有这样他们的实力才能真正发挥出来。而一旦有了牵挂,他们的剑就不如原来锋利了,因为他们担心伤害到身边的人。”
“你是说,那个小孩,就是盖聂的弱点?”
“当盖聂独自面对胜七,胜七不是他的对手。而当他的心中有了牵挂,他的实力就会被削弱。”
嬴政缓缓踱步,他拔出自己的天问剑,端详片刻,又将它插入鞘中。
“盖聂跟随寡人多年,寡人知道他的性情。这个人对于剑的感悟,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他从来没有为自己而出剑。他的剑,就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
李斯叹了口气,他知道盖聂的实力不仅仅体现在剑术上。
“这两人都是帝国的祸患,无论哪一方被除掉,对于帝国都不是坏事。”
“驱豺狼与虎豹斗,这场较量一定很有趣。”
“陛下,七国之内,还有一人能抗衡盖聂。”
嬴政冷笑一声,“你是说,鬼谷的另一位?”
“卫庄的实力,足以匹敌盖聂。”
“寡人早年在韩非那里见过他,这个人的性情与盖聂截然不同,不过,寡人很喜欢。”
“盖聂的渊虹虽然剑性被削弱,但也是世间少有的神兵利刃。卫庄的鲨尺却正好是他的克星。”
“越来越有趣了。”
(五)
陡峭的悬崖上,一条狭窄的道路横亘其间。道路的一边是峭壁,另一边是深渊。一辆马车在路上飞驰。
“大叔,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
“我在路上听人说,秦国的一个死囚越狱了,他很快就会来找我。我们要赶快离开这里。”
“他为什么要找你呀大叔?”
“当初是我擒获了他,他被关进秦国的监狱。现在他越狱而出,一定会来找我报仇。”
“既然你擒住了他,那他一定没有你厉害。为什么还要怕他呢?”
“胜七的实力比我想象中强很多,他的巨阙威力惊人,上次胜他我也是侥幸。”
“不要怕大叔,有我做你的帮手,管他什么胜七胜八的,统统让他们倒在大叔的剑下。”
盖聂摸摸天明的头,“大叔一直在等,等你能成为我的帮手的那一天。可是现在,大叔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大叔。。。。。。”天明的目光黯淡了。
马车继续前进,前面的道路越来越窄。盖聂一手抓着马缰,另一只手握住了剑柄。
前面出现了一个急转弯,盖聂下意识拉了下马缰,马儿嘶鸣,车速开始减缓。他看看前面的山路,过了这个弯道,就到平地了。
突然,天空中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一片暗红色的光芒从马的身体中间横穿过去。
盖聂暗叫一声,“不好!”
“天明,快出来!”
两匹马同时发出凄厉的嘶鸣,马车瞬间向一边歪斜,朝着悬崖边直冲过去!
“大叔,怎么啦?”
天明在马车里,来回摇晃,他害怕地看着盖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明,快跳到我这里来!”
天明想发力,可是马车摇晃的太厉害,他只能紧紧抓住车内的一条横梁。
马车撞在悬崖边一块石头上,瞬间被弹起,然后坠落下去。
盖聂这才看清,马的两条前腿都被齐齐斩断。
“大叔。。。。。。”听到天命的呼喊,他努力抓住车顶的一根木条,望向车内。天明也紧紧抓着横梁不曾松手。
“抓紧了!”
“啪”马车被峭壁上伸出的一株大树拦住了,两匹马嘶鸣着坠下深渊。
他一手紧紧抓住车顶,另一只手伸向车里的天明,“天明,快到我这里来!”
天明松开手,跌跌撞撞向车外走去。车子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天明的手刚够到他,车身突然一歪,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继续下坠。
盖聂拔出了剑,扎在了岩石中,他一手抓着剑,一手抓住马车的木条。勉强维持住平衡。“天明快出来!”
“大叔,我来了!”
天明脚下发力,向着盖聂跳了过去。
“哗!!!”
暗红色的光芒再次出现。马车碎裂成两段,坠下悬崖。盖聂的手中,空空如也。
他想起了那次出剑,他想抓住自己的剑,可是没有抓住。而这次,他又失手了。
“大叔,救我!”
盖聂能明显感到天明的声音随着下落而渐弱。
他拔出石缝中的剑,一头扎向深谷。
下落时,他脚踩岩石向后发力,速度比马车下落的速度快了一倍。很快他就看到了马车。马车的一半已经摔得粉碎,另一半不断地撞击着山谷的石头,不断有断裂的木条与车体分离,飞溅到不同的方向。
“天明!”
“大叔,救我!”
天明的喊声从马车里传来。盖聂松了一口气。他脚下用力,直飞到马车上方,然后挥剑向马车的残体砍去。车体瞬间瓦解,天明惊恐地看着盖聂,他的手脚没有了着力点,正在胡乱踢蹬。
“我来了天明!”
盖聂飞身上前,一把抱住了天明。
刚才下落的速度太快,而且速度还在不断加快。如果以这样的速度撞向地面,必死无疑。他一手抱着天明,另一只手抓着剑狠狠划过岩石。渊虹的剑身与岩石碰撞,火星四溅。两人的速度逐渐放慢。
到达悬崖底部,盖聂将天明缓缓放在地上。他松了一口气。在刚才失手的一瞬间,他害怕自己犯下同样的错误。还好,这次,他及时弥补了自己的过失。
山谷的峭壁上,留下一条蜿蜒的黑线,那是渊虹划过岩石时留下的痕迹。
“大叔。。。。。。”
天明一把抱住了他,盖聂缓缓抚摸着他的头。“我们安全了,天明。”
天明抬头看着盖聂,眼中充满了泪水。突然他眼中现出惊恐。
“大叔小心!”
迟到的马车不偏不倚,正好出现在两人的头顶。两人瞬间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劈,啪!”
淡蓝色的剑气横扫而过,马车被击得粉碎,残骸散落一地。
盖聂抬头,黑剑士站在峭壁的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他的手中,巨阙暗红色的光芒分外显眼。
“这就是你要保护的那个小孩?”
天明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人。
盖聂没有回答,他站在天明身前,手握渊虹,防止胜七的突然袭击。
胜七没有发动攻击。他转身,踩着岩石向悬崖上方跳跃而上。
“你是个有趣的对手。”
(六)
黄昏,残阳如血。
树林中,盖聂燃起一对篝火。阳光照射在火光周围的时候,被火光斩断。火焰的轮廓被镀上一层奇异的色彩。
盖聂手持着一根树枝,树枝上挂了一只肥硕的山鸡。火焰舔着山鸡的外皮,发出哔哔波波的响声。
天明的眼中满含着愧疚。他的眼中噙着泪花。
“大叔,我真的好没用。”
“天明,今天你很勇敢。大叔觉得你很厉害。”
天明擦了一把眼泪,脸上满是诧异,“是吗?”
“在那样的时刻,任何一个和你同龄的人都不可能冷静面对,而你做到了,今天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在危险来临的一刻,你在努力挣扎逃生,而不是在原地哭泣。大叔很佩服你。”
“大叔。。。。。。”
“大叔相信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剑客。”
“真的吗大叔?”
“是。”
山鸡的外皮已经被烤的金黄,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气。盖聂把山鸡送到天明嘴边,“饿了吧,快吃吧。”
“嗯。”天明接过,把烤鸡一分为二。
“大叔,你也吃。”
他的眼中还泛着泪花。
“大叔不饿,你自己吃。”
天明开始狼吞虎咽。半只烤鸡顷刻间只剩一地白骨。
夕阳隐藏在山后,天色逐渐变暗。习习凉风拂过树林,树梢随风摇摆。盖聂抬头,深蓝色的天空被树枝分割成不同的形状。天幕上,已经现出点点繁星。
那天空,和多年前并无区别,而他,却已被风霜磨砺的面目全非。恍惚间,他看到一个白发少年向他走来。
他的心中一惊,“小庄。”
“师哥,好久不见。”
少年的声音有些低沉。
盖聂无言,只静静看着师弟。他还是原来的模样,他记忆中的模样。
“你还是没有变。”
“你也是,还是我的那个不开窍的师哥,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纵和横,我们的路本就不同。”
“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为了对一个死人的承诺?还是为了你那可怜又可笑的梦?”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天明必须成长起来,去完成他的使命。”
“使命?等他长大,你会告诉他真相吗?他的使命就是杀死把自己抚养大的这个人?”
“我无法替别人作出选择。”
“你真的愚不可及。”
白发少年转身,慢慢消失在林间的浓雾中。
“大叔!”
天明的喊声击碎了他的梦境。
“大叔,你还好吧?”
“我没事。”
盖聂看看周围,夜幕降临,林中传出虫鸣。头顶,繁星满天。
天明看着他,眼中充满疑惑,“大叔,那个小庄是谁?你在睡梦中说出的那个名字。”
“他是我的师弟。”
“大叔的师弟,那一定也很厉害吧?”
“是,他的确很强。”
“什么时候遇见他,一定让他教我剑法,这样我就有两个师傅了。”
盖聂摸摸天明的头,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希望天明永远不要遇到那个人。
“大叔,你什么时候教我剑法呀,我也想像你一样,做一个剑客,以后就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盖聂把手放在天明肩上,“天明,你学习剑术的理由就是不受欺负吗?”
“当然了,我学习了很厉害的剑术,别人就会怕我,不敢欺负我。看到那些刺客倒在大叔剑下,我就特别过瘾!”
盖聂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等你能真正领悟剑的意义,到那时再教你剑术不迟。”
“啊?”
天明沮丧地坐在了地上。
“天明,你要记住,剑只是兵器,与刀枪并无区别。而用剑的人,才是关键。一个人的内心决定了他手中剑的威力。”
天明似懂非懂点点头,“哦。。。。。。”
“你真的愚不可及。”白发少年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盖聂缓缓闭上眼睛,他的思绪又回到了鬼谷求学的那些年。
“小庄,也许你是对的。但我不想天明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七)
从天空俯瞰,残月谷就像一只平放的沙漏,沙漏四面环山,两端是宽阔的平地,中间的细颈仅有不足五尺宽,细颈下方就是无尽的深渊。秦国兵马组成的沙粒将颈部的两个出口堵得严严实实。而盖聂和天明,成了卡在颈部的两粒沙子。
“天明,你害怕吗?”
“有大叔在,我不怕!”
盖聂手中握着剑,目光平视前方。他的眼神中充满杀气,那是猎人的眼神。渊虹的剑身上,淡蓝色的剑气仿佛在燃烧。
天明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他知道,大叔发怒了。
一个秦军首领厉声叫道,“盖聂,我知道你很强,但是在我们龙虎骑兵面前,你最好乖乖投降!”
“不能正视自己的实力,你们真的很可悲。我劝你们不要挡我的路。”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那我就成全你!”
秦国的甲士看着两人,没有人敢上前。谁都不愿第一个成为盖聂的剑下亡魂。但是他们正在向沙漏的中间逼近,在他们心中,即便是七国最强的剑客,面对三百全副武装的骑兵,也只能束手就擒。
伙伴的数量最终削弱了他们心中的恐惧。等首领一声令下,马蹄飞踏,扬起漫天的灰尘。骑兵手持刀戟冲了上来。
“天明,跟紧大叔!”
盖聂挥剑,渊虹的剑身划过一个美丽的圆弧,圆弧所及之处,前排战马的马腿被削断,血液飞溅,马哀鸣着倒下,马上的兵士也纷纷栽倒在地,后面的骑兵又如饿狼般扑来。
盖聂挺剑冲入了队伍当中中,剑光闪烁,所向披靡。渊虹不是一柄嗜血剑,但是它今天要真正履行作为剑的使命。当剑身沾上鲜血,它也变得贪婪了,阻挡它的兵器被齐齐斩断,同时被斩断的,还有人的肢体。
“大叔!”
盖聂回头,看到天明已经被几名骑兵包围。他手臂用力,渊虹拖着淡蓝的光尾刺向包围圈。马上的几人身体被洞穿,歪斜着倒地。盖聂伸手,渊虹在队伍当中飞了一圈,又回到他手中。
“你还好吧天明?”
“我没事。”
等盖聂回过神,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
“大叔,我们怎么办?”
“爬到大叔背上来!”
盖聂俯身,天明顺从地趴在了他的背上,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
“我们冲出去!”
天明的耳边,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他闭上眼睛,能够分辨出呼呼作响的风声,铁器碰撞的声音,兵器撕裂皮肉的声音,秦国兵士的哀嚎,还有,盖聂的喘息。
有几次,兵器已经靠近了他的身体,又瞬间远离了他,他知道是渊虹替他挡住了这些攻击。还有几次,他没有听到剑身和兵器碰撞的声音,而是兵器插入大叔身体的声音。
天明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大叔······”
“天明,抱紧我,别松手!”
天明睁眼,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刺目的白光,他感觉大叔的身体要远离自己了,慌忙用力抱紧。
等白光散去,周围瞬间变安静了。天明的耳边只剩呼呼的风声,和盖聂的喘息声。他看看周围,地上是胡乱摆放的人和马匹的尸体,和被斩断的兵器。沙漏的整个颈部都被血染红了。
天明从盖聂身上跳下,“大叔,我们赢了!”
“啪!”
渊虹掉落在地上。天明看到盖聂的手上,鲜血顺着手指滴下。他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只有天明刚才抱着的那一块还完好无损。伤口淌出的血透过衣服的缝隙,浸透了大片衣衫。
“大叔!!!”
盖聂回头,看了天明一眼,“天明,我们安全了。”
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