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袍客走后,龙义便找来些干草铺在洞里一角,今日跋山涉水,此时又困又累,于是想也没想就卧在草堆里沉沉睡去。睡不到一顿饭功夫,黄袍客便回来了,他手中树藤上又是串了十来条大鱼,交给了龙义。
龙义将鱼都放在母熊跟前,照例只留三条自己烤,不过这一次黄袍客并不要来吃,龙义也不客气,便放开肚皮连吃三条,餐后顿觉肚饱腹胀,说不出的惬意,于是忍不住躺倒翘起二郎腿,嘴里低吟着离舒族人唱的小曲。
他翘高的脚板正对着黄袍客,黄袍客看到龙义磨破的草履,以及全是血泡的脚板,故作思考一番,便默不作声的出了洞去,但很快他便回来了,他手中拿着两截削砍过的长条形木板,甩给龙义塌边。
“用藤缠到脚板底,比你那草履耐磨。”
龙义不知道什么是屐,但是这木板捆在脚板底,确实比草藤要来得瓷实多了。于是他接过木板,便开始用树藤缠捆。同时他眼瞟了下黄袍客的脚,只见他脚上穿的玩意有皮革的质感,而且将脚包裹的很实,故而问道:“仁师傅,你脚上穿的是啥?”
“耐克!”黄袍客拍了拍脚上的灰,说道:“这叫作鞋,胶底皮面的鞋,在这里,普天之下应该仅此一双。”
龙义不能理解“耐克”的意思,他只觉得这个“耐克”比自己在做的这个屐,穿着似乎舒服多了。黄袍客见龙义眼神中满是羡慕,转而问道:“喜欢啊?”
龙义点了点头。
“喜欢我也不会给你,我这身行头,除了这件道袍是我师傅传我的之外,其余都是我心上人送我的,你想都别要想。”
“仁师傅,你的心上人现在在哪?”
被龙义这么一问,黄袍客禁不住陷入思绪,忽时而傻笑时而沮丧,一只手在裤边摸了半天,却不知是在找什么。龙义见状心中有数,连忙从篓子里将那盒香烟交到黄袍客手上。黄袍客接过来一愣,随即便打开盒子抄出一根,以指点火抽了起来。
“小娃娃毛都没长齐,就别问那么多了。我见你今天这一路走得艰辛,想必平日锻炼甚少。我现在教你一个法门,你照此练习可解疲累。”黄袍客说完,便娓道窍门。
龙义细心听记,但觉黄袍客所授之法,都是些如何呼吸打坐,如何冥思静心。龙义不禁疑惑,这一呼一吸还有什么窍门?不过他心知黄袍客从不瞎教,但凡教者必是有用之法。于是便定下心,一字一句的听着黄袍客传授。
黄袍客所授并不难,像什么三呼长两呼短,什么三吸一呼之类的法门,龙义虽然不晓得其作用,但他听罢,便立即循法照做。
在冥游神思、运气吐纳之际,他只觉得体外一直有股玄冲之气,压得自己喘不过来。
不过也得益于那股外力,他遭外力所迫,体内自生出一丝真元。丝絮真元绵绵化开,在他四肢百骸间缓缓游走。短短片刻,即令他全身酸痛滞纳之处顺畅许多,浑身上下说不出得舒服。
“睡觉之时,也要循此凝神呼吸之法,不得怠慢。”
“嗯。”龙义依法而做,只觉精力徒然旺盛起来。
“然后现在你过来,我们继续学字。”黄袍客将龙义招至身旁,捻起一根炭棍,在地上又徐徐写了百十字,逐字教他。而一旁的母熊饭饱之后早已困去,只余二人私相传授,一个学一个教。龙义学的极快,地上的字擦了一遍又一遍,二人精神大好,直学到通宵月落之际,才停授歇息了片刻。这一夜龙义比昨天多学了数倍的字和词。
而且黄袍客教他字词,往往还会说起典故,例如矛盾,除了各字体的写法之外,他还将来由详细述说。且莫说提到楚人有鬻盾与矛者,誉之曰:‘吾盾之坚,物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应也。
虽然龙义不知道楚人是什么人,但黄袍客所说典故十分有趣,他听则记之,诸多疑惑但留心中,直待黄袍客完全授毕,他才徐徐提问。
黄袍客听到提问,也不立时回他,只是随道:“从明天起,除了学字词,我还会教你这些典故,从古至今的典故,只怕会更有趣。”
龙义一听,兴致更盎,这些从未听过的稀奇古怪之事,非常合他的胃口。而黄袍客则当龙义为一张白纸,有心要落笔泼墨,所以但凡教授从不马虎,必倾囊所授。
二人在休息片刻后,便领着母熊启程出发,这一日走的颇顺,沿途山路少,加之黄袍客所授呼吸之法妙极,龙义走了大半程,却少有累感,脚上穿着木屐也踏实多了,再不担心被磨破脚。
行至午后,黄袍客便让着休息,自己飞去找食物,趁此时间龙义也将狼崽喂饱。待得黄袍客回来,又是捕回十数条大鱼而归。龙义依旧与母熊分吃,黄袍客并不取食,只是吩咐龙义下午多些赶路,二人再度启程,一直行至日暮,在林中空地觅得一处干地,黄袍客寻来一些树木和草叶,空手搭了个木棚,二人便在棚内休息,母熊则趴在棚外徐徐入睡。趁着休息之际,黄袍客继续教龙义读书写字,同时回答龙义昨日疑问。
只见黄袍客说道:“昨日你问到的的楚,是春秋战国时的一个国家。”
“春秋?战国?国家?”龙义对此不解,心下好生疑惑。于是黄袍客便将自己所知历史故事一一道来,他称此当下为新石器晚期,随后一口气从更原始的蛮荒时代,一直讲到三皇五帝的神话传说,接着述到夏商周三朝更替,其后才是春秋战国。
单听泱泱华夏这些悲壮雄伟的古往之事,引得龙义沉醉于倾听之中,既有疑问但却不当即问出,只入神听着黄袍客所讲。
黄袍客直到讲到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此时天已经亮了,黄袍客才就此停住。这一晚龙义不止又学到了数千字,而且还听了数千年的历史,心中固有许多不解,但是却听得酣畅淋漓。
这些杂七杂八历史典故囫囵在一起,也亏龙义天纵奇赋,将零零散散的碎片揉成一团,总算咀嚼了个干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点模模糊糊的概念。
他感觉眼前这位黄袍客,这位仁师傅,或许不是当世之人。
因为黄袍客所教的“历史典故”,这些新奇妙事,无论从人文社会,还是生产力水平,都比当下先进很多。
黄袍客所说的许多神乎巧物,粗粗一想,并不是什么神仙之物,龙义大胆猜道:那无非就是智慧进步的产物。
龙义万万没想到,事情是如此奇妙。
“仁师傅,你继续讲,我爱听故事。”
黄袍客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要爱听,一会路上我继续说。”
龙义却问道:“仁师傅,你说的这些,是将来之事吗?甚有意思,甚有意思,想不到今后中土会聚合统一,不像咱们现在这样分崩离析,而且形成国家之后,便有法纪法令,乱杀人者受法令惩罚,偷盗抢劫者充军为奴,这个秦始皇可不得了。”
“嗯,对于你们来说,也许是将来之事,对于我来说,却是前古历史。”黄袍客说完,沉思了一会,然后继续道:“也说不准,你们现在的历史走向,今后会不会出现相同的路径,很难说。”
黄袍客之言,让龙义很费解,本已有的推论却又更模糊了,他脑中像打翻了一桶浆糊,越来越迷糊。
今晚所学,本已大大的颠覆了他原有的认知。现在他已认定仙法无所不能,黄袍客既会仙法,当可知晓古今穿梭时空,好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此时黄袍客却对其问回答的模棱两可,这让他很疑惑。
“仁师傅,难道你不是用仙术,从未来而来吗?”
龙义的提问,令黄袍客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小孩才敏聪慧更兼胆大善臆,从教历史这一刻,龙义已隐约猜到某些细枝末节,但是这小孩既不惊讶,也不诧疑,甚至还假设了结论,实属难得。
“我也许是,也许不是。”黄袍客一番回答又是模棱两可。有些让龙义摸不着头脑,于是他追问道:“仁师傅,此话怎讲。”
黄袍客沉吟片刻,却徐道来:“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来到此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