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内,昏黄的灯光下,一位少年正望着灯光出神。
“殿下,您还没有休息吗?”门外想起了叩门声。
少年转过身道:“是许侍卫吗?请进来吧。”
门吱呀打开,一位威武的侍卫装束的人走了进来,正是卫率许放。
“许侍卫,我今天看到了一个人,他的眼神我总觉得好熟悉。”这少年正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儿子,刘潜。
“殿下,你是说……”
“今天博士饮酒礼,我去了。你去帮我查一下,当天观礼的学子名单。这件事不要让上面知道,你找个其他理由。”刘潜向许放说道。
“属下明白,我这就去。”许放向刘潜行礼后,便转身退去。
看许放远去的背影,刘潜的思绪回到了五年前。
当时就是这个叫许放的人把他从那个温暖的家带到了这京城。刚来的时候,住在城里的一间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叫自己“少主人”,可是除了许放外,没有人真正地关心自己。
有一个华贵的女人,她说她是自己的母亲,自己名字叫刘潜。因为一些原因,小时候不得不把自己寄养在何家。她让自己读书,说以后要掌管整个天下,不读书不行;还让许放教自己习武,说领兵打仗,没有武艺不行;她还让一个老朽先生来教自己为政的道理,说是世道险恶,不明白人心的黑白将来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只流了一次泪,只抱了自己一次,就是刚看到自己的时候,之后就是严苛地要求,严苛到之后自己看到她就会害怕。
不知道哭了多少次,甚至以绝食抗争,想让许放送自己回家。许放对自己很好,唯独这一条不行。因为他说,如果他们走了,只有死路一条,甚至还会连累何家。
于是自己慢慢学着妥协,接受自己是刘潜,接受她教自己的一切,把以前的那个自己深深地藏在心底。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接到这皇宫里,住在这画堂内。
有一天他问以前那小院的人有没有一起搬过来,许放说他们被赐死了,自己在听到的那一瞬间,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那些活生生的人,说让死就没一个活下来。许放安慰他说,死者家里会得到一大笔钱的,他们的家人会以他们为荣。
从那以后,他更加小心。
有一次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摔掉了一个杯子,他安慰她没事的,并帮她绑好因捡碎片被割伤的手,第二天却听闻她投井死了。从那以后,他不去接近她安排以外的任何人,离一切人都是远远的。他尽量让自己符合她对自己的要求。
“殿下,你要强大。强大以后,所有人都会唯你是听。”这是许放给他说的。
椒房殿内,许皇后还是那么年轻美丽,只是脸上已少了以前的甜美,多了成熟的风韵。
“姐姐,你今日来所为何事?”此时,皇后许娥正在与自己的姐姐许谒喝茶。
“皇后娘娘,许美人有了,你知道么?”许谒放下茶杯说道。
许娥点点头。
许谒见状,道:“她总归是咱们许家人,以前潜儿没有寻回来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她若有后了,那以后潜儿不就多了个对手。”
见皇后不语,接着又说道:“皇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封潜儿太子的名号,一切皆有可能啊。”说完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许娥。
许娥点点头道:“多谢姐姐提醒。”
傍晚下着雨,椒房殿内已掌上了灯,许美人看着灯下皇后的影子,有些可怕。
“旋儿,你明白我的意思么?”许娥看着窗外的雨说道。
原来这正是许皇后当年身边的侍女旋儿。当初刘潜生病离去后,皇上刘骜开始接受太后和大臣的建议,广纳后宫,但是毕竟夫妻情深,为了照顾许娥的感受,还是常来椒房殿,其他地方只是去充充样子而已。许娥觉得这样长期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把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侍女旋儿献给了皇上,便是如今的许美人。没想到后来侍卫告诉自己潜儿送出宫后又给救活了,便央侍卫想办法让潜儿在宫外养着,直到合适的时机再送回来。
没曾想这刘骜自从要了旋儿,便慢慢不再来椒房殿了。不但如此,还喜欢到宫外去寻找乐子。许娥跟刘骜闹过几回,谁知关系越闹越僵,许娥只好设法让刘潜早日回宫。
把刘潜寻回来后,本想调教一段好了以后,再与刘骜说,没想到被太后的人知道,以为许娥在外养奸,便告诉了刘骜。刘骜气冲冲地找许娥,差点要杀了许娥。许娥这时知道刘骜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便迫不得已告诉了实情。
刘骜亲自派人接回了刘潜,看了当年的玉佩,又看了身上的胎记,一切都没有问题,正是自己当年以为已经死去多年的潜儿,夫妻二人又和好如初。
待验明了身份,把刘潜接到太子宫住下,许娥以为一切都在按她的计划进行着,正觉着高兴时,没想到许美人居然有了。
“不能留下他,记住了。”许娥收回思绪,看向许美人道。
许美人一下跪下,拉着许娥的手哭道:“娘娘,求求你,留下他吧。我保证他以后一定会好好辅助殿下的。”许美人哭的声音格外凄惨。
许娥挣开她的手,摇摇头道:“你要知道,是谁给了你如今的地位。”
许美人趴在地上哭着道:“娘娘,你也是一个母亲,你也可怜可怜我做母亲的心情吧。他都还没有看看这个世界,连他娘长什么样子都还没能看到……”
“正因为没看到,所以他才不会痛苦。”许娥忽地站起来,向内走去。
“你走吧,一会儿会有人给你送药去。”内室传来许娥冰冷的声音。
有侍女过来扶了许美人出去,哭泣声模糊在外面的雨中。
画堂内,刘潜正打开许放拿来的名单,看到杜陵郡那一栏内,有“何之柏”三个字,不由手脚发抖,眼泪“刷”地流了出来。
“殿下,你怎么了?”许放一看殿下如此激动,不由有些担心。
“不妨事,你在门外候着。没我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刘潜朝许放摆手说道。
待许放关好房门,刘潜进到里屋,坐在床上,展开名单再次看那“何之柏”三个字,拉开被子蒙头大哭。多少个日日夜夜,自己思念的人呐。在自己无助的时候,多么希望哥哥突然出现。时时盼,天天盼,直到自己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时,再也没希望了时,却这样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没有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