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康宫。
早上,太后起来问云英道:“云英啊,今天天气怎么样?”
“回禀太后,是个大晴天。”
淑英正给太后梳头,听见太后问天气,笑问:“您不大关心天气的,今儿是要出去走走?”
太后道:“霞飞宫外头是不是种了一片蔷薇,开没开?”
淑英听到会意,霞飞宫是惠妃的居所,太后这是要去问候惠妃了,于是答道:“蔷薇还早,再有大半个月才开呢,不过霞飞宫外头那一片春藤长得倒是好看,红墙绿藤的一大片,太后去瞧瞧?”
“好,那边儿有年头没去了,得去走走看看,不然呐,她们就要忘了宫里还有哀家这号人物了。”
天气渐渐暖起来,宫里头的生气也越发盎然,太后一路从寿康宫走到霞飞宫,鸟语花香,天净云扩,风都是暖的,果然该多出来走走,这样好的天气,不出来倒是浪费时光。
快到霞飞宫,太后对云英、淑英二人说:“一会儿你们都机灵着点儿,听见没有?”
云英和淑英相视而笑:“太后放心。”
要说这位惠妃娘娘,今儿也合该她有事,谁也不知道太后要到这边来走走,差不多太后已经到了霞飞宫宫门外,惠妃宫里的内官才去通传,巧不巧,惠妃正准备往御花园去“偶遇”皇上,却听见太后过来了,咒骂道:“老太婆今天怎么跑出来了,发的什么疯!”
一旁内官提醒道:“娘娘可小声着点儿,再叫人听见。”
谁知太后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让她大点儿声,哀家要聋了,听不见。”
惠妃听到心中一紧,连忙转身过来行礼:“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您今儿怎么有兴致出来走走。”
太后抬头看着墙上蜿蜒攀折的春藤说:“可能是疯了吧。”
惠妃装傻道:“瞧您说的,臣妾正要去花园走走,太后有兴致,不如与臣妾一道去。”
太后并不理她,和身边的人说话:“淑英啊,宫里面,不敬之罪怎么罚来着?”
淑英道:“回禀太后,那要看是什么人冒犯了什么人了。”
“你说给哀家听听。”
“宫人若是对皇上,太后,皇后不敬,自然是但凭发落,对宫妃不敬或是以下犯上,交给行过司,由皇后定罪处罚,一般是罚禁足或是做苦役。外边儿的人嘛,只要不是大错,当训诫一顿,然后交由各府自行处罚。”
太后问:“四妃可有权利私自处置?”
淑英道:“四妃无权自行处理,连贵妃娘娘也是皇上特意下旨,才能自行处置宫人的。”
太后点头说:“是这样啊,哀家久不问事了,不知道若是有人谩骂哀家,我可有权自行处置啊?”
淑英笑说:“太后说笑呢,在这后宫里面,您说一别人不能说二的,怎么可能有人敢骂您呢。”
太后叹息道:“唉,有的,”拿手不经意地指了指惠妃说,“不是还叫哀家听见了嘛,你说说,该当如何?”
惠妃听到立马跪下说:“太后恕罪,臣妾无意冒犯,只是,只是身体不适,胡言乱语,求太后饶恕。”
淑英道:“出言不逊,中伤太后,是大不敬之罪,往大了说可以杀头的,宫规是杖责三十,罚俸半年,禁足十月,不过太后仁慈,怎么罚还是您自己拿主意吧。”
太后对惠妃说:“你不是要去御花园嘛,别跪着了,起来去吧,你陪哀家过去看看花儿。”
太后在前头往御花园走,惠妃不知太后这是唱的哪出,只有起身跟着,战兢兢到了御花园,看到皇上和皇后在花园亭子里下棋,皇上,皇后见太后过来,都出来恭身迎接,皇上道:“母亲今天好兴致。”
太后进了亭子坐下:“兴致好也没用,总有人扫兴。”
皇后问:“母后何出此言?”
太后不说话,看了看亭子外面的惠妃,惠妃知道罪责难逃,跪在皇上脚下道:“臣妾一时失言,冒犯了太后,请皇上责罚。”
太后冷声问:“就这一件事情?”
惠妃知道太后的意思,梗着脖子说:“前日臣妾未经皇上皇后裁度,私自罚了周王府一个侍女,请皇上降罪。”
皇上并不知道这件事,皇后倒是有所耳闻,解劝道:“这事儿臣妾也听说了,罚就罚了,也就是个下人,惠妃虽然有些僭越,也算事出有因,不过妹妹今天,怎么冲撞了太后?”
太后道:“哀家倒是觉得,她骂我两句无妨,倒是把周王府的人伤了这事儿,哀家想和她计较计较,一众孙辈里头,哀家最喜欢阿宁,惠妃与哀家素来不大对付,哀家看她打的不是周王府的人,是打哀家的脸呢!”
皇上听到很是生气,指责惠妃说:“你好大的胆子!不敬不孝,没想到你是这般目无尊长之辈,寡人真是看错你了。”
惠妃没想到太后会公然袒护周王府的人,辩解道:“臣妾是有些逾越,不过的确是她冒犯在先,臣妾是想,她并非宫人,所以才自己处罚的,太后偏袒一个小丫头,为何不替臣妾想想呢,若是王府一个丫头都能随意冲撞后妃,臣妾在宫中还有何颜面立足,后宫又如何立威。”
太后冷笑:“你为何打她,别人不清楚,你以为哀家也不清楚吗?不妨告诉你,你打的可不是王府一个小丫头,她是肃王的未婚妻子。”
太后如是说,众人皆是惊讶,周王府的一个丫鬟怎么又变成肃王的未婚妻子了,太后解释道:“他二人早已定了婚约,哀家已经准了的,不过正好赶上林家有事,尚未公之于众,那丫头心眼实,忍下了你的折辱,你觉得肃王能忍?他什么性子,皇上你最清楚,哀家今天不为他出口气,他能饶了谁?”
皇上听到肃王有了未婚的妻子反而笑了,问太后说:“这么多年了,阿松怎么又开窍了?”
太后道:“你自己问他去,哀家还把话撂在这儿,肃王和那丫头的婚事哀家已经准了,诏书上的章也盖了,趁着这次把他们的事情办了,也了了哀家一桩心事,从今儿起,你们把眼睛都擦亮了,周王府的人就是在宫里杀了人,也先绑到寿康宫去,别以为哀家要瞎要聋了,治治你们还绰绰有余!”
太后说完起身要走,皇后问道:“母后,惠妃您想如何处置?”
太后道:“皇上看着办吧,哀家的话可不管用。”
惠妃瘫坐在地上,等候皇上发落,皇上喝了口茶:“太后生气,寡人不罚你就是不孝,念你进宫日子还短,不懂规矩,就罚俸半年,禁足一年吧。”
皇上罚的并不很重,惠妃身后有宋家,面子还是要给的,只是这一年里头会有多少事情发生,谁都讲不明白。
太后知道皇上没有罚惠妃板子很是震怒,气得一病不起,皇上为安抚太后,命惠妃自领二十板,这二十下打得不轻不重,但肃王暗中打点,换了自己相熟的太医给惠妃医治,据闻那日之后,惠妃再没能下得床来。
……
四月十五,是个大吉的日子,梧桐一身红衣坐在镜前,雪海,青烟,碧荷三个人围着她,梧桐一向打扮利落,很少佩戴钗环,今日大婚,难免好好装扮一番,肤上抹了香粉,比平时白了许多,以宁亲手帮她修的柳叶细眉,显出她水灵灵一双大眼睛来,她鼻子本来小巧,今日唇上鲜红,步摇垂穗,盖住了往日的一抹英气,举手投足都是女儿家的姿态了,雪海道:“咱们梧桐很少打扮,其实是个大美人儿。”
梧桐害羞:“念及今生只这一次,梧桐才肯如此装扮,不伦不类,面目全非。”
青烟在给她理衣:“打嘴,说的什么话。”
梧桐笑笑,碧荷拿过红盖头来帮她盖上:“起来吧,出门了。”
梧桐走到前厅,给师父磕了头,天歌在外头站着,梧桐出来就把她背上,送进了轿子,没有放鞭炮,没有礼乐,肃王打马在前,一路往肃王府去,肃王府张灯结彩,但是没有喜宴,一样安安静静。此刻两人对席而坐,肃王盯着梧桐看,并不说话,梧桐害羞地低头,肃王道:“你如此打扮,真是有些不像你,都不大认得出。”
梧桐有些累:“王爷莫要絮叨了,合卺酒毕,就着榻吧。”
肃王笑:“夫人竟然比我还急?”
梧桐白眼轻翻:“妾身旧伤未愈,不大坐得住。”
“哦,对,我倒忘了。”
两人合卺礼毕,相携共赴床榻,自是春宵一夜,红烛天明。
周王府。
以宁站在云汇楼顶上,倚靠着栏杆看月亮,过了许久有人上来,不是萧瑮,却是碧荷,以宁有些惊讶:“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们送完亲,在闻人府待一夜的嘛。”
碧荷道:“雪海和青烟留着呢,小姐身边没人我不放心,就先回来了。”
“我是想给你们放放假的,晚上喝点酒,闹一闹,帮梧桐喜庆喜庆也好啊。”
“小姐心里难受吗?”
以宁低头轻笑:“怎么会呢。”
碧荷上前搂住她:“小姐就别瞒我了,往后梧桐就不在跟前了,今天她大喜的日子,您也不好陪着,心里肯定难受得很。姑爷呢?”
“在书房,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碧荷点头,小姐果然是有些伤怀的:“从前总觉得嫁人的事情还早远呢,一眨眼,最小的一个已经嫁了,雪海姐姐眼看着也就定下了,我心里偶尔也挺愁的,咱们要是散了日子怎么过呢,好在还有青烟,她不大着急的。”
“不是我笑你,青烟和你可不一样,我看她和方佺有戏。”
碧荷瞪着眼睛不相信:“什么?怎么可能,眼皮底下的两个人,什么时候有勾搭的?”
以宁道:“我就只是这么觉得,要是你们都看出来,那可就好事将近了。”
碧荷一向相信小姐的感觉,心中已把青烟和方佺看做一对儿,于是说:“也罢,我就一直守在小姐身边吧,遇不到合适的,我宁愿就一直这么着,难道非要成亲不成。”
“我也是这么想的,谁说人就一定要结婚的呢,不过你这么好,肯定能遇到如意郎君的,只是缘分未到,你不用着急。你想想,你们嫁人,我少说也是一人给一间院子,一箱首饰,一笔银子,你不成亲,不是亏了嘛。”
碧荷笑了:“哈哈哈,是是是,不结亏了,为了这个我也要结一次,大不了还能和离呢,白白发一笔横财。”
“我说要给梧桐添妆,她还不肯要,以后有谢我的时候,她和肃王两个要过日子,吃饭,睡觉,穿衣,习惯不同的地方太多了,不知道要磨多久呢,好在还是能常见见的,我现在盼着你们都不要嫁的太远就好。”
碧荷道:“肯定都远不了,小姐离不开咱们,咱们也离不开小姐不是,梧桐算是心狠的了。”
“她一向果决,换作是我未必就敢。所以说缘分吶,妙不可言,如今按照辈分,我还要叫她婶婶呢,哈哈哈,下次见到,我就叫她一声,保管她坐立难安。”
“是了是了,肯定拱手说:小姐真是折煞梧桐了,梧桐怎么能受小姐的礼呢。哈哈。”
两人在楼上聊了许久,到萧瑮上来寻了才下去。晚上睡觉,以宁又做梦了,这回是个好梦,梦里和梧桐去看了四季山川,像是在南山,又像是在平城山,看尽树叶从萌芽到凋零,流水从湍湍到结冰,日升日落,云起云散,以后陪她看的就是别人了,希望那个人能和自己一样,喜欢她,珍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