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令赫斯特消防局,悉尼,2009
“嘿,大熊。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预计开饭时间是7点左右。”
此时我正在水槽边削土豆皮。别误会,不是因为我是唯一的女性所以要我做饭,只是刚好轮到我而已。我们按照资历轮流下厨,而我在比较靠后的位置。第一个是我们的老大,也就是局长;然后是老家伙,外号间谍。之所以外号叫间谍,是因为他叫史密特,跟史密斯只差一个字。他在局里干了四十年,间谍这个外号也跟了他四十年。
我是“大熊”。
我的外号是从守门事件得来的,那时候我差不多已经在消防局工作一年了。守门呢,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就是站在消防局门口,站在消防车正前方,观察世界的变化。说得更具体一点儿,就是点评周五和周六晚上经过国王十字区的女孩们。作为一名女性,这个癖好就好像看着水壶里的水烧开一样有意思,但这件事,能让男孩们,也就是剩下的所有人都乐此不疲。
在这样一个有意思的夜晚,女郎派对随之而来。虽然女郎们总是喜欢消防员,但让我难受的是这个理论对女消防员来说并不适用。那时差不多是深夜1点钟,我回到房间里打算在下一次警铃响起前小憩一会儿。周六晚上总是很忙碌。我躺了大概一个小时,闭着眼睛极力忍受门口女郎们的尖叫,还有男孩们的调情,最后终于忍不住了,爬起来非常礼貌地问他们能不能声音小一点儿。但根据男孩们的描述,当时我给了他们一个死亡凝视,吓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调情也停止了,愉快的夜晚也随之消失了。他们说我就像灰熊一样可怕,大盖兹指出我在饿了或者是累了的时候就会变得十分可怕,所以,我就成了大熊。
受不了他们时,我就会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那次女郎派对之后,我的房间就被称为我的洞穴了。男孩们会相互警告,然后自鸣得意地打趣称只要带着蜂蜜和浆果,他们就能安全地进入洞穴。很快,消防局里出现了各种各样与熊有关的小物件:我的工作证上,我的储物柜上,以及任何他们能想到的地方。
几乎每个消防员都有绰号,有的很可爱,有的又很讨厌。相比之下,大熊也没什么不好。
在消防局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当你不小心做了什么,哪怕是一点点不好的事,或者是有任何怪癖不幸被发现,就会被人揪着不放,然后这件事就会像影子一样跟着你。
有一次我给自己泡了杯茶,但忘记给其他小伙子也泡一些。从火灾现场回来后,我看见餐厅的白板上贴了张森林火险等级表,有个箭头指向“极强”,下面写着“塔拉:自我级”。从那以后,只要我做哪怕只有一点点自私的事,这张表就会出现。
这就是我们。此刻我正在水槽旁边削着土豆皮,间谍朝我走来,他满头白发,脸上坑坑洼洼满是战争的痕迹。
“最好不要又是一个三文鱼饼之夜,大熊。”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晚。那是第一次轮到我做饭,我做了一些需要高超厨艺的三文鱼饼,想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但却犯了新人最容易犯的错——分量不足,最后有个男孩不得不去买鸡肉汉堡充饥。
“三年了,我还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我笑着说。
随后警报响了,一如既往地越来越响。
我关了炉灶,放下手上的削皮刀,心里祈祷这是一次假警报。自动语音广播叫着:“水泵,协警。”
“我们有跳高选手了。”老大对我说。
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随后便意识到是自杀。警察经常给消防局打电话请求帮忙清理血迹。
我深吸了一口气:“在哪儿?”
“十字街后面,斯普林菲尔德大道。”
我穿上黄色的裤子、夹克,戴上帽子,跳上消防车拉响警报,然后打开警灯出发了。这一连串的动作我已经做了无数次,但这一次的感觉却不一样。我感到胸口闷闷的,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我们在警车旁停了下来,我看见了血迹。
“去拿水管,塔拉,把它冲掉。”老大指挥道。
我走到消防车尾,拉出一卷水管。转身时,我看见地上有一副眼镜。于是我抬头看向楼上的窗户,脑海里,有一个身影爬到窗外,纵身一跃,然后身体垂直坠落到地面上。我感受到了一切,甚至是某一秒里闪现的后悔。身体撞在人行道上的力量好像撞击在我心里一般。
我拿着水管,僵住了。因为我回想起了另一个时刻,另一个国家,另一具尸体……
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