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亲之事在村里传开,众人都说我命好。我倒是全无放在心上,只愁着日后我娘该作何打算。眼看着婚期一日**近,我娘忙着为我准备嫁妆,虽是家里穷困,我娘尽力为我张罗着,想着能体面些嫁过去,我娘把她仅留下的几样嫁妆都给了我。临近婚期第三日,我娘在家宴了客,请了村里姑婶们来与我扯些家常,宽宽心。春菜婆拉我进房,依次叮嘱了闺房之事,我初一听,不禁面红耳臊,羞得紧,只低声应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等一众姑、婶们在家里闹了一翻,已是傍晚,各自回了家。我娘高兴,喝了些槡落酒,醉在了房内。我收拾停当,一个人坐在老桃树下发呆。回想今日场景,我在二妞嫁人前也是去过的,还与二妞说上不少悄悄话,如今二妞嫁了,倒没人能与我说上几句悄悄话了。我们就像村里的女人们一样,长大了,嫁与夫家,开始相夫教子一辈子,遇上嫁得不错的人家,一生到头也有个好归宿,若遇上我爹这般的,清苦不说,还得担忧一辈子,不知何时是个头。我想起了流浪汉,若是他还在村里,也会来我家贺上一贺,我娘一高兴,许是会让他进屋的,说不定还能讨得一杯槡落酒。我记得,流浪汉是没喝过我娘酿的槡落酒。我娘的槡落酒,酒色碧绿,清香醇厚,喝一口,清香久久不散,连着衣襟都粘着酒香。
小时候,为了我娘泡槡落酒,我与二妞偷遍村里的槡叶树。现在想来,日子过得真快,我爹已走十年了!第二日,家里更是热闹,各处亲戚都上门来贺喜,又是嫁妆,又喜服,还有一堆的礼仪规矩,我心里闷得慌,就找了个由头去了河边散散心。刚到河岸边,就见桥上走来一货郎,行色匆匆,东张西望,似是在寻着什么。询问下才知,他要到通渠村陆家送信。原来,我爹的一封信几经转折到了货郎的手中。我言明身份,接下信,那是一张封在竹筒里的黄纸信,信上的字依旧横七扭八,不成模样,我一眼便认出是我爹的字。这是一封绝笔信,3个月前在江城所写,说是3个月前在江城与人有了旧怨,被仇家海沙帮追杀,他自知难逃一死,于是写下绝笔信,托人送出。此信几经辗转,方由货郎送至通渠村陆家。读至最后几字,我一阵冰冷,双眼发了黑,靠在河边树上许久,方才定住了心神,收了信。我爹生死不明,眼下又无旁人可相助,我娘若看了此信,家中必是要破了天。我坐在河边,苦思良久,知此事刻不容缓,需即刻出发,上江城找寻我爹。
入夜,我避了众人,去寻了春菜婆,把我爹的事一一告之。春菜婆知我难处,不便阻拦,只说我一人在外,凶险异常,若是遇上个山贼强盗之类,恐凶多吉少。只说让我乔装成男子外出,行事方便,我走后,她会照顾我娘。我与春菜婆约定,最多不过半年,我寻着我爹即回。那夜,我从春菜婆家回来,我娘与众亲戚们还有忙碌,我怕心事败露,避了我娘,躲在房中写信,在信中将事情一一交待,并与我娘约定半年之期,将我爹带回。我收拾了包袱,又在备嫁的礼盒当中偷了些点心以作干粮。准备妥当后,这才去了前厅帮忙,一直等到我娘与众人歇下,这才偷偷换了身我爹平日旧衣,束了男子发饰,悄悄出了门。眼看着满院子的大红妆,眼睛一阵酸涩,想着明日必是一翻热闹,只是此一去,这婚事定是黄了,定会让我娘受委屈了。平日听多了流浪汉的江湖事,料想外头必是凶险,需得有防身之物。于是,在老桃树上折了一桃枝,做了个随手的桃木棍防身。我在桌上留了信,趁夜出了门,朝着出村口的山路一直向前,没敢再回头。
我壮着胆子,摸黑走了许久夜路,不知过了几个山头,天才微微亮起。我加快了脚程,穿过了市集,又过了几个村庄,到了傍晚,才到了县城外。此时,城门已闭,我在城外寻了个破桥洞睡了一觉。平日里许是与流浪汉相处久了,也染了些他的习气,山沟、桥洞子里、野草堆里,任是些杂乱的地方也能和衣而睡。第二日清晨,我早早入了城。初到县城,人生地不熟,寻思着上哪打听去江城的路。正巧,遇路边一茶酒商队,要去驿站打听官道消息。我跟着商队进了驿站,一打听,才知去江城得走江南西路官道,然后经吉州,过折兴府再到江州,到了江州大约还有3日脚程可达江城。此一去,需得1个半月才可到江城。我心下焦急,须得寻个近道,省些时日。我向商队问询,其中一老茶商给我指了一条近道:走离山,穿永州,过阳城,绕道苍山直下江城。只是近道多是山路水路,山贼、流匪多,很是危险。老茶商不同意我走近道,让我跟着商队走官道,一路也好有个照应。我谢过老茶商好意,出了城,奔着离山山道而去。
刚出城门不久,就遇到一挑担的大叔,说是也要去离山,一路上可搭个伴。看那大叔模样,似是怕遇上山贼、流匪,有个同伴,能安心些。一路上,大叔很是照顾,饿时总分些吃食给我。我走得匆忙,带的干粮不多,一路上一直省着吃,饿得狠了,就找找野菜充饥。2日路程下来,已到了离山山脚。大叔一入离山口,神色慌张。许是年少无畏,我倒也算镇定,一个人在前方开路。我年纪虽小,但这些年跟着流浪汉学打架,身子骨比同龄人倒是高出不少,与一般同龄男子相比,倒也差不了几分。一身男装的我,扮得有模有样,竟也没被人识破。深入离山,并未见山匪,倒是碰上几个上山打柴的农户,给我们指了路。到了傍晚,天色沉下来,黑压压的,眼看就是一阵暴风雨。我与大叔加快了脚程,终在半山腰寻了一间破庙,可暂时一避风雨。这几日天连着赶路,着实累了,吃了些大叔给的干粮,不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依稀间听到人声吵闹,但总也睁不开眼,整个人恍恍惚惚,如坠了云雾里,迷糊间,又见到了我娘提着裙摆一路跑着来寻我,赶得急了,摔进了田里。我一惊醒,全身上下被浇了个通透,身边围站着4、5个粗壮大汉,个个手里头都提着把明晃晃的刀。那刀像极了二妞与牛家兄弟当年寻到的那把刀,是把杀人刀。我一回头,想寻着大叔,不想大叔就站在大汉身后,得意地瞧着我。我这才明了,是落了套,欲将我抓去卖了。从出城门口,就被他一直引到了贼窝。我自是害怕,平日只听流浪汉提及过,今日遇上了,更觉后怕,心下盘算着逃身之法。眼见其中两个大汉上前来绑我,我一个小翻身,后退了两步,勾起我身侧的包袱,让两人扑了空,顺手抽出了桃木棍,挡在身前。两个大汉大意,没扑着,见我手上拎着短桃木棍,很是不屑。我找准机会,贴身上前,趁势就着两人耳后一棍子戳去。往日,学打架就是闹着玩,从未与人下过狠手,今**急了,下手自然重些。不曾想,两个大汉在我面前直挺挺地倒下了,倒是把后面3个大汉吓了一跳。3人见状,一拥而上,将我团团围住了。我看准了中间那个灰衣服的大汉,步子有些迟缓,更像是使蛮力。找准位置,一个小跃扑向他,侧手一棍击向他后脑,灰衣大汉应声倒下,缺口一现,我跃出了他们的包围,让2人扑了空。我左右开了弓,就着两人身上至命的弱点攻上去。流浪汉曾说过,与人打架,人多势众时,先视察环境,然后找出最弱点,给其致命一击,且需一击必中。以此类推,各个击破。流浪汉教我的打架招式挺多,本是有着全套次序的,只是真打着架了,那次序也就忘了,危急时刻,怎么取胜怎么来。如若不是这次与人打架,哪能想到。平日都只见他打我打得狠,不想,真到危险时刻,倒也是个救命的法子。虽是从破庙逃了出来,但还是被刀划了几道口子,采了些草药给敷上。跟着流浪汉为我娘采药煎药的那些日子,倒也识得不少草约,自救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