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气氛一度诡异。
“哟,这位不是刚刚大赦翻身的白家大少爷吗?”庄鹤看样子极其自来熟,话语中慵懒至极,他端着壶酒一屁股坐到夜枭对面,谢月冥邻接坐下。
“这位是?”白景川打量着庄鹤,一席非常普通的布艺,头发零散,如果不是和自己一样是乔装出门的大少爷,那很可能是大隐于市的高手——在场所有人里,他周围灵气被吸入体内的速度,最快,且吞吐量巨大。他和共冀会应当不是同类,因为像白景川自己这等夺取别人身体之人和那边一堆黑衣人一样,吞入蓝紫色吐出红黄色的灵气,而庄鹤反之。他看起来身体内有一股力量正自发运行着,像夜枭这样的高手,不运气时,身周的灵气吞吐速度,都是较为缓慢的。
“我姓贺,江湖人称阿贺,这位,是小明。白少爷,我们兄弟俩,有一个不情之请。”庄鹤倒是极为恭敬懂礼数,这下就更为坐实了白景川的想法。而他旁边这个叫做“小明”的人,看起来有些木讷,却也是高手。这种高手应当很清楚我的实力才对,白景川心下有些奇怪。
“少侠不妨说来听听,白某自然尽力而为。”白家此时根基虚弱,暂时还不能四处树敌,自己也没有杀伐霸道的实力,此时不如先探探对方的深浅。
“此地不宜明说,不如这顿我请白少爷?稍后可否请白少爷移步寒舍?”庄鹤敬上一杯酒。
“大哥。”夜枭有些急,在不知对方底细情况下随意答应怕不是……白景川轻轻按下夜枭的手腕。
“哦?请问这位贺少侠,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是不能在这说的?”白景川倒上一杯薏酒,和庄鹤轻轻碰了碰。
两人一口干杯。
庄鹤一只手撑在腮帮子上,思考了片刻,随后盯着白景川一字一句的说:“血染澄穆海,景撼蝴蝶山。”
白景川的捏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猫戏丛林中,鱼跃龙门来。”
四目相对。
“哒、哒、哒、”
白景川一下一下轻轻地敲着青白瓷杯。
白景川再次抬眼。
“文化人啊,贺少侠,这个忙白某虽说可能帮不上。只不过,贺少侠那里看似有白某想要的情报。”
“那,不如咱们做个交易?”
两人又爽快的碰了一杯。白景川喝茶时轻轻看向庄鹤,发现对方也在打量着他。
两人神色各异却不约而同地干杯。
“贺少侠,在下也想先请教你一个问题。”
白景川落杯。
“白少爷请讲。”庄鹤盯着白景川有些咄咄逼人,随后将酒杯轻轻放下。这位白少爷与那人真是相去甚远,但味道是没错,浓郁的麒麟味那夜消失之后,他的身上一丝一毫的味道都不剩了。这位白家少爷,虽然羸弱不已,但至少不像小明哥哥这种江湖人是一副榆木脑袋,真是全靠同行衬托。
白景川俯过身去,在庄鹤左耳嘀咕了几句,随后后仰歪头跨坐着,一副街头乞丐啷当模样。
一向沉稳的谢月冥正欲开口就被庄鹤按住了肩膀。
“白少爷英明。”庄鹤倒是满意得很,“这下我相信,我们之前的合作会很愉快。”
三盏下肚。
此时那边的蛛,以一种机械运动终于吃完了碗里的吃食,默默地离开。掌柜的默默地隐回后厨。
掌柜的刚转身,就被站在身后阴影里的人吓一跳,看清来人,赶忙双手举平,拇指分别抵在太阳穴上,八指相交,俯身行李。
“参见风统领。”
“确定了?是他?”那人声音里夹杂着一个沉稳而沙哑的男声,和一个似幼儿般的女童声。
“是。”
“好,你且先派人盯着,随后我通知附近各网点的冀灵与你联络,到时候再传你下一步行动任务。”
“是。”掌柜的仍持礼,似乎还有话。
被称为风统领的人也不着急。静静的看着他,也不出声,仿佛能看穿人心。
“统领,只是,这人身上的异象,不像是纯粹的印。他,值得我们大动干戈吗?”
风统领身着黑色夜行服,外披黑色风袍,脸藏在大兜帽之内。只见他绕过掌柜,慢慢的走到帘后,手上无声的运出蓝色的气,单手快速甩出两道法印,打在门帘上,但神奇的是,门帘无声无息,也不曾震动。随后,他的右手随意的比划一下,门帘竟然变成了透明的单面镜。
白景川此时觉得脖后有些发冷,回头望了望,那门帘完好无损,并无异象。
风统领的脸从兜帽里微微抬起,右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许久,他转身对掌柜的说:“执行命令。”
“是!”
一整风吹过,掌柜的礼毕,门帘完好如初。风统领仿佛从未来过。
“掌柜的!买单!”庄鹤扯着嗓子喊着。
白景川吃的挺舒服,这的薏酒很香醇,并且,此处居然有专门为蛛提供的食物,太巧了,无意之中居然接触到了共冀会,看来这几天,可以考虑把这里当成食堂。
掌柜的倒是麻利多了,收了几个铜叶子就飞速的把桌子收拾干净。
“那么,白少爷,请?”庄鹤率先起身,作揖。
出门之后,夜幕已是挂满点点繁星。白景川跟着庄鹤走向繁华的街市。
温陵的夜市,好不热闹,相比起江南,这里,可谓是灯火通明。吆喝的,还价的,聊天的,吃糖的,偶尔经过几处店铺药草味浓郁,或是穿出一阵阵令人发馋的小吃味,小吃倒也是丰富,龙须柳儿,葱饼,酥肉,炸鸡翅,烤肉串,糖画糖饼糖葫芦,粥铺也买包子饺子馒头和生煎,不同的馄饨店里花式也很多,什么肉的炸的素三鲜,米粉也好米线也好都各有千秋,还有海外传来的带着血的牛排、胡饼——大多数是甜的、上边撒有白芝麻,西南海传来的咖喱看起来和排泄物有些相似但闻着很香甜,不少水果也极具异域风情,弯弯的黄橙橙的叫芒果,闻起来是一股引人口水直流的奶甜味,浑身长满刺的“西瓜”皮看起来很硬,打开后却也是黄橙橙的像人的肾一样,却和芒果比起来味道冲天,一些小小的圆润的紫红色果子光洁可爱,如女人饱满的唇,听店铺的胡人念叨的名字发音像是“车里”,再说海鲜,温陵人杀海鲜的方式很独特,看店铺掌刀的师傅运起真气就是一整狂风乱舞,随后竟是骨肉分离,鱼刺尽数剃出,引来微观群众一整叫好,吃鱼的有做鱼粥烤鱼炸鱼清蒸鱼,吃虾的有做虾滑炸粥盐焗虾油焖虾,贝类也丰富,炒的打汤的,各有吃法,闻起来味道也都不尽相同,再过去一些的店铺有把一小块生鱼和米压在一起,蘸着混有黄绿色膏体的酱油手捏着送入嘴里,白景川对这样的吃法十分感兴趣,过去尝了尝鲜,小店老板是个温陵人,大厨来自海对岸的日本,曾经是一个浪人武士,最后来这边安了家,小店老板很热情,和白景川说那黄绿色的膏体是日本特产的山芥末,能提香提鲜,吃饭嘴里也是十分鲜美。但白景川更喜欢那个叫做油杨豆腐和玉子烧的东西,吃起来口感绵绵的比较鲜甜,而庄鹤和谢月冥貌似更喜欢吃生切和各类鱼贝,夜枭倒是爱上了炙烤秋刀鱼,这店里的烧酒,是温陵特产的酒酿古法,被大厨以日本的做法稍稍改良后,别具一格,闻起来十分醇厚,并不呛鼻,喝起来先烧了一会,随后转至微醇,有一些回甘,和刚刚店里的薏酒比起来是各有千秋,各有亮点,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性格的美人。
几个人吃吃喝喝,玩了一路,白景川第一次如此尽兴,仿佛之前的痛苦压力和愁绪都不存在了一般,本是游玩于人间,最终且被人间同化,庄鹤也是如此,迷人的凡尘中总有数不完的乐趣,和清冷的仙山比起来,更让人感到自在,或者说,自由。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味道早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多出的一分友谊,或者说,是温陵这热闹的夜市便是酿造两人迈入友谊的第一杯酒。
庄鹤和谢月冥,在温陵有一处房产,不大不小一个二进四合院,打理得很干净,前后园厅被庄鹤做的很有蓬莱味道,以小见大的意味浓厚。绕着回廊经过一小池,浅池有鲤鱼,宁静鲜丽,偶尔击出一阵水波点点。池内中心是由四座瘦湖石环出的石景,中间悬空潜伏着一味绿色,像是植物,又像是翠玉,起头浑圆大气,身部细转七折,尾部接一白粉色的半透明圆形晶体。浑身上晶石生长的刻痕明显,在黑夜中冒着微微的白光,泛着雾气。
“那是如柳,是一种原生翡翠,尾端那个是一颗和田玉,这种双质地的玉石只有在温陵这样气韵浓厚之地才能找到,但现在也不多了。这一颗是我两年前在郊外人炸山开采时抢救回来的。本来还能再有成千上百颗,可惜都被炸毁了。”庄鹤是由心的喜欢这颗名字叫如柳的双质地玉石,话语中不难听出他的难过和惋惜。
“可惜了。”白景川甚是诧异,炸山竟然做的如此草率,看来,人们对自然的态度也就是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