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等么?”谢月冥与庄鹤喝到了半夜,两人脸上却丝毫不见醉意,谢月冥手里拿纸笔记录着什么,询问庄鹤的意见。
“等,再找机会。”庄鹤笑起来极其可爱纯良,他随手抛起一粒炸花生米,用嘴接住,两个腮帮子嚼起东西来如仓鼠一般。
“你倒是想得开,不怕这么好的苗子直接被昆仑给抢了?”谢月冥手上快速记录着,抬眼看了看庄鹤那纯良的脸。
“共冀会何时到?有消息吗,小明?”庄鹤看着自己面前这位首席情报员,嘴里嚼着卤牛肉,吃得不亦乐乎。
“啧!”谢月冥实在太讨厌这个昵称,但看样子庄鹤却很喜欢。“没有,共冀会好像放弃这条线了。”
“为何,不过看样子昆仑对这条线势在必得。”庄鹤大咧咧地拿谢月冥这个洁癖放在一边的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油,然后又徒手抓起一个猪蹄。
此时,停下书写的谢月冥正透着那半透光的窗纸关注着寂静的大街,对庄鹤的行为竟毫无察觉。
“不清楚,十年前那个超强的‘刃’实在是叛逆,两边都拉拢不住,还被大大重创,也不知道他们近年来有没有恢复元气,不过,后来那个‘刃’却好像销声匿迹了。”谢月冥一边朝白府张扬,一边说。
“是啊,我至今还记得蝴蝶岛的废墟被鲜血染红的样子。”庄鹤又抓起了一块猪蹄子。
谢月冥回头,愕然发现自己那手帕上皱巴巴的印着油手印,嫌恶的用指甲捏起那手帕,往空中一抖,运力把它烧得灰都不剩。
“如果等到天明还不见共冀会有动静,我们再考虑进白府探探情况?或者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单独出府的机会。”庄鹤偷笑着,假装无事发生。
谢月冥狭长的狐狸眼眯着盯住眼前这个清秀的少年,点点头当做允诺。
两个时辰过去了,白景川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只是脸上的狰狞和发白的嘴唇暴露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若他真醒来了,师父还打算杀他吗?”黎赭立在床前,上禾太师正就地拉了个蒲团坐着打坐,听到黎赭询问,呼出一口浊气。
“在看吧。”
“只是,不知为何此行竟如此顺利,明明十年来的任务饱受共冀会的阻挠,而今日,这等苗子和灵运者竟然被共冀会放弃了?”黎赭很是不解。这几年,昆仑和共冀会都在寻找“刃”与“印”。不同的是,共冀会希望将它们都收入囊中,而昆仑想要彻底掐灭这等邪术,见“刃”即杀,若是“印”不愿归顺,便也将其斩杀。
这么说来,昆仑似乎还是更无情一些。这几年来,昆仑利用着皇族多方势力,不断在江湖安插眼线,寻找共冀会的老巢,可是这共冀会竟如此神秘,不仅没有被找到,还有传闻说,他们是一边做着酒家生意,一边招军买马,若真是如此,这几年来,共冀会又积累了多少人手?
十年前,共冀会便利用太子抢走了蝴蝶刹,根据昆仑上仙预言,只要共冀会在明年即将出世的寻影弓的争夺上取胜,那这天下的主人必将易主,战乱不断,因此,昆仑视共冀会为异端,全力追杀,却至今没有追溯到共冀会的源头。每次都是端了一个酒馆以后,共冀会的线索就销声匿迹,昆仑因此变得劳顿,也折损了一些钱财和实力,相反,共冀会那边却不痛不痒。
人们至今也不知道,共冀会到底以什么样的方式运作,又以什么样的方式行动。
在痛苦的侵袭下,白景川在泛着白光的走马灯里,经历着上禾太师、黎赭和夜枭全然无法想象的挣扎。他想要抬手去触摸,却因疼痛和压抑动弹不得。他能听到自己静脉内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闷响,却无法自己控制自己体内乱流的气息。在那股清澈的真气之外,还有一股极叛逆和凶狠的气体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他好像能够从那朦胧的迷雾中捕捉一些画面,却无法从自己的记忆里摘取对应的景象,他像是在浊雾里行走,就像他一个月前刚醒来的那样。
浊雾浓浓,周围一片灰色,偶尔从记忆中闪出一些片段从他眼前略过,又在浓雾里似闪电般消逝。
他看到那红色的凶狠的气体和那股清澈的真气在迷雾里交织着,有时融合在一起,有时又相互撕扯。他尝试感受着,又有些入迷,那两条力量正以一种美妙的方式却不规律地运动着,像是在引导他走到迷雾的尽头。
尽头,是一个书房,书房里跪着一个羸弱的书生,他看到书生在颤抖。
“你这个废物!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我白家的长子!老二!你进来!”坐在桌边的男人极其愤怒,陶瓷被子,笔,纸,竹册,一个个的砸向那个文弱的少年。
“父亲,您唤我何事?”一身形俊郎的少年推门而入,白景川感觉少年从自己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少年回头将门关上,恭敬的跪在案几前。
“墨皑,从今天起,由你接任你大哥手下总共1320家店铺和512家酒楼,并且,由你来直接和皇宫那边来的商使沟通纳税,你知道了吗?给你半年时间历练,练不好就交手给老三,练得好你就是下任白家家主!”
白富安愤怒的按着桌几,半起着身,冲着跪在地上的白家老二近乎是吼着出声。
“是!父亲!”白老二垂着头,也不敢去安抚跌倒在地的大哥,沉声应到。
“行了,出去吧!”白富安猛地转身,狠狠挥袖。
白墨皑扶着跪在地上的书生站起,两人走路有些艰难。白富安看着那书生颤颤巍巍的样子,心下又觉得窝火,怒吼:“快点!滚!”
书生脸上都是悲愤和无奈,听到这声怒喝,不由得脚上一软,连滚带爬地跌出门外,在门外翻了好几下。
白景川随着这两人走出书房。
白墨皑恭敬地关上门,随后赶紧去把体弱的大哥给扶起来,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大哥,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少和父亲顶嘴,你看你这不是找罪受吗!”
“皑,你有所不知,我,我也许,真的不适合经商,这白家的基业,可都得由你来扛了……”他颤颤巍巍的手搭着白墨皑的肩膀,一手扶着自己疼痛的腰,又不时附身揉揉膝盖,兄弟两慢慢走出了苑门。
白景川感到气息一阵扭曲,两股混合的力量又带着他走向下一个浓雾。
白景川在思考,刚刚那个颤颤巍巍的文弱少年,难道,是失忆前的自己吗。
新一轮疼痛袭来,昏迷中的白景川忍不住吼出声,吓到了守着他的三人。
夜枭方才才拦下带着太医回来的夜云。夜云跑遍了整个城的医馆,对方一听到是曾经被诛九族的白家,竟无一人敢出诊。夜云这才迫不得已潜入皇宫,深夜敲开了太医的门,请老人家出宫。
只不过,要是没有黎赭和太师的突然到来,可能夜云会成为白景川的陪葬品。
这下,白景川一声痛苦而凄厉的惨叫惊得门外太医觉得事情严重,硬是要进去看看病人。夜枭和夜云看着他这着急的样子,又是敬佩又是有些好笑。
“夫人怀胎十月,这喊声只怕是难产呐!”太医十分着急,连劝,“快让老夫进去,别耽误了时辰!一尸两命啊!”
“没事,太医,您先歇着,少爷已有大师医治,您且放心。”正待夜枭想出言相劝,黎赭突然开门,对着太医轻声劝到。
“嗷,这……这……”太医往里面张望着,看着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于是作罢,“行,那老夫先在门外侯着,你们有事就赶紧过来叫我,别耽误了时辰,啊!”
一时间差点笑出声的夜云赶紧掺着老人家,夜枭让他带着太医先暂住别苑歇息。
“姑娘,敢问我家少爷?”夜枭恭敬地向黎赭作揖。
“你家少爷命倒是硬得很,还在撑着,最后的结果都看你家少爷能不能扛过去了。”黎赭礼貌地回复他,又问道,“敢问你家少爷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如此狼狈?”
夜枭低着头,虽知事情始末,却不知对方深浅是否能够信任,便打起马虎眼,“属下也不知,只知少爷失踪了一年,随后就如此了。”
“好吧,那还是麻烦少侠帮你们少主守着门,勿要让任何接近。”黎赭回揖,轻轻把门阖上。
上禾太师听完黎赭的回报,便沉声,“既然是这样,他这一年里必然成为了夺舍的对象,只不过看着状态,夺舍他的人也是极强悍之人。”
黎赭点头,不做回答,盯着白景川那书生气息极强,又有些温柔的脸,陷入了自己无尽的回忆里。
白景川的意识,此时在那浓雾中行走。若不是有些两股仍在挣扎的气息在引着他向前走,他可能已经迷失在浊雾里,不知通向何方。
这一次的尽头,是一片宁静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