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晅曾经想过这个无名弟弟的真实身份,一个没有名字的世子,怯懦的性格,而且周月清也几次有意无意的提及一些他和夜泽似乎有关系的话,但她从没想过他体内居然有夜元石。
这个消息震惊了夕晅,可是这不可能啊,他明明是无泷的世子啊,他又会来自夜泽呢?而且他也说过他的父亲是临清王。
夕晅已经在迎神的队伍末端站好,她远远地看到队伍前端的周月清小心翼翼的回头和她摆手,她也歪下身子轻轻挥挥手。
“小姐,那孩子身上居然有夜泽的元气。”站在夕晅身后的御舟小声说道,御婷站在御舟的身后一言不发,刚刚虽然她距离小红比较远,但是她应该也感受到了他的元气。
“的确有些奇怪,据他自己所说,他父亲是临清王,两年的观察他也的确应该是世子没错。”说着御舟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前方耷拉着头的少年,脸上的泥土都还没有擦干净,“但他却没有名字,且不说他是无泷皇室,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也应该有名字吧?”
“还有……”夕晅接着说:“当周月清看我与他交好,也多次提醒让我离他远一些,可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并不像什么恶人。”说着她低下头,看不到路的前方传来隐隐约约的乐曲声,那所谓的天神就要到了。
突然夕晅拍了一下额头:“他娘亲。”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赶紧捂住了嘴,偷偷看了一下前面的人,发现大家都沉浸在喜悦当中并没有人注意队伍最后的他们两个。她重新降低音量:“刚刚菲尔说那个孩子的娘亲害死了他的皇叔,他父亲的身份已经毋庸置疑,那他娘亲是谁?”
“而且,我听说临清王二十多年前失踪不知去向,如果那个太子说的是真的,无泷皇室不可能是外界传言那般不知临清王的踪迹,能让皇室闭口不提只有一个理由,临清王的消失已让皇室蒙羞。”御舟接话说道。
是的,身为世子却能让其他人如此怨恨以及咒骂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的娘亲是夜泽人。虽然刚刚他释放出来的元气并不是很多,但夕晅和御舟依然感觉出那股力量,能拥有这种力量的绝不是夜泽的寻常百姓。“按照年龄推算,在他出生前几年离开夜泽的拥有强大元气的女性只有一个。”御舟几乎已经贴到了夕晅耳旁,“音溪羽!”
因为夜泽人的五感较四岛人敏锐一些,所以身后的御婷也是能听到二人的谈话,当她听到这个名字身体一怔,而御舟也有些哀叹。
音溪羽,夜泽音博连侯爵之女,曾是武元榜第二位,本是圣卫队队长,并且因为是侯爵独女,所以夜泽国王下诏书赐为侯爵世储,后来在一次日常边防守卫中遇海难失去讯息,侯爵从此闭门不出至今。
夕晅听出御舟语气中的伤感,她悄悄回过头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她没有见过这个圣卫队的前队长,但父王经常怀念赞赏她,也为侯爵惋惜。而且她也知道御舟、御婷都曾与她亲密无间,所以她能理解兄妹俩的心情。
御舟没有说话,只是一只直直的盯着站在队伍前面的红发少年,“音姐姐,他是你的儿子是吗?”
前面的人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回头看到那灼热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点头微笑。这时,那有些渗人的音乐完全传到在两边等待的众人耳中,所有人都跪地遮目,夕晅虽心中不断冷笑但也跟随大家行礼。
那迎神的队伍似长延万里,四国大祭司着赤、黑、青、紫四色祭司正装,手持护安牌,后列六纵队,穿同样四色服饰,腰系各四色铃铛,伴随着队中乐队声音极其诡异。队伍中间似由数十人抬着一个由白色幕帘所遮神像,那神像似笑非笑,似美非美,似动非动,但在这黑夜之下却众人敬仰。
夕晅埋头暗想:“黑夜迎这驱逐黑夜之神,也是有趣。”
天空中的启明星在不停闪烁,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又消失在黑夜里,伏跪在地上的人们缓慢起身,陈掌院从路的另一边走了过来:“而后是驱魔篝火礼,你们也可放松一下,但是……”说着他严肃地看着夕晅这一边:“有些礼要讲,一些人要记得不要做一些奇怪的事。”说者知道说给谁听,但听者却都已对号入座。夕晅看到一旁红发的人都低着头,赶忙埋下头窃笑:“说给我听呢,蠢货们。”
赵掌院看到夕晅低着头十分满意,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陛下突然同意这三个人来参加此次祭祀大典,但通过这次让他们明白一些事也是不错的结果。他却没看到碎发下的那张笑脸,被死咬的嘴唇。
“憋笑真难受。”夕晅心想。
只是一会的功夫,刚刚许多身穿华美官服的人都已经陆续离去,接下来便是驱魔篝火礼,说实在的也就是一群祭司围绕着神像跳着所谓的祭祀舞蹈,天祀坛上会升起巨大的篝火,百姓可在一旁祈福、欢庆,这典礼会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之时。卯时,凌昼的长老施福,各国皇帝祈福,巳时礼成,天神像重回天神庙。
迎拜天神是每年最重要的典礼,御婷自从知道那个像女孩一样的少年可能是音溪羽的儿子,眼睛就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背影。她记忆里的音姐姐,英姿飒爽,比男子还要威风勇猛,她的孩子怎么会如此懦弱,不仅长得像女孩,性格也像女孩子。
夕晅看着御婷纠结的表情笑了一下,她静静的排在队伍的后方,“何时能回家呢?”刚刚提到了夜泽,又勾起了她思乡之绪,她真的有点想父王、母后,还有哥哥了。每年的新年伊始,她会穿着美丽的新裙子穿梭在每一条街道上。大家都很宠爱她,所以只要她等到皇室接受完百姓的祈福,不用参加舞会、不用去和其他人陪笑,她会在永夜灯光中起舞,百姓们也乐得与她欢庆。
“阿晅,你穿红衣真美!”夕辰曾宠溺的和她说,夕晅低头看了自己的红裙,又抬头看到天空中无数美丽的烟花绽放,一滴泪偷偷流了下来。
当大家走到篝火处,火光映着大家的笑容,温暖得如春日的阳光。周月清混迹在这群少年中,后背感觉到一阵冰凉,她穿过人群看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大哥周瑾海坐在观礼台上,赤红的官袍,头戴翠绿色的玉珠头冠,眉头紧蹙,不满的看着自己的妹妹。
周月清发现自己的哥哥在看自己,正身行了个万福礼,像是没发现哥哥怨恨的表情,如含苞的花朵一样微笑的看着他。周瑾海随即转过头不再看她,“月清,你看什么呢?”安菱的一个郡主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看,却只看到了空荡荡的观礼台。“什么也没有啊?”
“没什么,刚刚哥哥在,打声招呼罢了。”
“你和你哥哥关系真好。”
关系好吗?周月清露出干净的笑容:“还好啦,可能因为我的年纪最小吧。”关系好?当初自己去求父皇同意自己参加这次祭礼,这个大哥百般阻扰,既然自己因为女儿身无法对他的地位造成威胁,有为什么不满足自己小小的愿望呢?
“父皇,学堂所有人都会参加这次祭礼,就连住在天神庙的那三个人都被允许参加,身为央季唯一的嫡长公主,却不参加……”她冷漠的跪在大殿中央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况且儿臣不久就要嫁到他国,去年菲尔多次来找儿臣询问,今年连他们的祭司都提及过此事,不知将来儿臣嫁到无泷,大哥想让我怎样的姿态面对呢?”
周瑾海没想到平日里温婉可人的“妹妹”,这次却在威胁自己,虽说上次她想入学堂就让他觉得自己的妹妹有些不对,但那时她也只是提一句罢了,而后是礼部尚书等人说的进入国联讲堂提前与无泷太子接触,有利于后面的和亲,父皇才同意的。这次,他看了看直身跪着的妹妹,那脸上的表情他竟从没有见过。
而那个穿着龙袍,有些老态的皇帝,扶额思考着,从古至今央季皇室都是这样,女人不能进学堂,女人不能参加重大典礼,但上一个例已经破了,还要再破一个吗?其实自己的女儿说得有道理,虽然她是女儿,但自己还是很喜爱她的,她的眉眼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活泼的性子也让灰色的皇宫染上了色彩。
他突然有些怜爱这个咬着嘴唇倔强的女儿,“你起来吧,不就是一个祭礼嘛,去吧,好好玩一玩。”
周月清惊喜的看着龙椅上的父皇:“真……真的?”
“父皇!”周瑾海还想说些什么,一旁的二皇子周瑾鄯突然拉住他摇摇头。
“你就在学堂的的队伍中,别给你大哥添乱。”说完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了,等到周月清快出门时又被叫住:“对了,你没事多跟那个菲尔多走动走动,也快要成亲了。”
周月清愣了一下,苦笑着:“果然还是因为联姻。”她转过身行了一个大礼:“是。”
黑色的夜晚被巨大的篝火和漫天的烟花渲染的格外漂亮,周月清站在篝火旁四处寻找着什么,最后在远处看到了坐在树下的夕晅,她重新画出自己的小脸跑了过去:“小苑,你怎么坐在这,不去和大家一起跳舞呢?”
这时坐在夕晅身边的御舟拉起躺在地上的御婷,向周月清行个礼:“公主殿下,我们去那边看看。”说完便带着不情不愿的御婷离开了。
夕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也站起身:“那里太吵了。”
“你不是挺喜欢的热闹的吗?”
“那篝火太大了,我怕烧到我,哈哈。”夕晅靠在树上,看着那群欢喜的人们,以前夜泽的人也会做这样的篝火来舞蹈,她永远是人群中最亮眼的精灵,“我们不会做这么大的篝火,这要焚烧多少木材啊。”
没错,夜泽没有太阳,植物生长艰难,所以他们并没有大片的森林,木材稀缺,所以说是篝火,其实也就是个小火堆罢了。
“小苑,白天和黑夜你喜欢哪一个?”
“什么?”夕晅奇怪的看着周月清,周月清瞪着像小兔子一样的眼睛认真的问:“你是喜欢白天呢?还是喜欢黑夜呢?”她又看到夕晅纠结的样子,眯着眼睛笑出声:“别在意,我就是好奇问一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嘛。”
夕晅看着她可爱的脸庞,抬头看看夜空:“黑夜吧!”这样,世界就可以有我们自己来装饰了,想着夜泽时快乐的样子她偷偷笑出了声。
“但是,很多人都喜欢白天啊,阳光那样温暖,光明能让大家看到黑夜中看不到的情景。”说着她又伏在夕晅耳旁:“选择和其他人不一样的答案会过的很艰难吧。”
夕晅奇怪的看着自己的好友,突然笑起来:“可能吧,但是你刚刚也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啊,只要不后悔就可以了。”
周月清没有回答,突然她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认真的对夕晅说:“小苑,我们去巨桑岛探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