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东宫上林院,夜阑人静。
少白坐在闲庭,燃了香,正抚琴。
一曲弹罢,解下腰间系着的紫金小葫芦,饮酒赋诗。他佯醉而出,来到院中,望着天上的星河叹息道“初见你,桃花灼灼掩面来,杨柳依依笑靥开!”
话音刚落,有人接到“离别后,红娟绿袖皆作梦,秀发裙罗化尘埃!”
少白闻声抬望,只见院西屋顶上衣寒正托着香腮,坐在那里下望着少白。
少白苦笑。
衣寒道“你不上来吗,这里凉爽极了。”
少白道了声“这便来。”说着飞身上了屋顶,立于衣寒身前。
“怎么你也不睡,是我抚琴之声扰了你?”
说着少白和衣寒并肩坐下。
衣寒夺过少白手中的紫金小葫芦,咕噜咕噜畅饮一通,然后望向星河。星光映着双眸,她痴笑道“真美。曾经有人也常陪我看这样美的星空,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说着她扭头望向少白。
少白淡定从容道,看不出一丝情绪起伏。他应道“哦,能和姑娘你这样的佳人共赏良宵,那一定是个幸运的人。”
衣寒还给少白紫金小葫芦,然后道“他可算不上幸运。他呀,说自己是天的儿子,所以喜欢躺在屋顶,以便和天亲近些。其实他只是个孤独的少年,满腹心事无处诉说罢了。”
少白闻言,忽觉心痛。
但他却强颜欢笑“他有你这样的知己红颜又怎说孤独。不过是少年春情,强说是愁。”
衣寒道“你倒是了然。我还记得那时他还哄骗我说他一定娶我。可后来呢?”
衣寒说“可后来呢?”可不是时过境迁的感概,她问的就是少白,好像这是等待很久的一个回答。
少白沉默片刻,方才道“既已是岁中往事,姑娘又何必执着。”
时衣寒有些不甘的笑到“我相信他没骗我,不然天下人对我的唾骂岂不白受了。你也相信他不会骗我的对吗?”
少白道“你这样好的姑娘,他忍心骗你吗,我相信不会。”
衣寒悲喜交加道“是的,我也相信他不会。但他,终究是负了我,他还是娶了妻。这么多年他可曾有再想起我,有曾觉得对不起我?”
少白起身道“姑娘怕是醉了,你该下去休息了。”
衣寒扯住少白衣袖泪落如雨“你告诉我,他可曾有想过我,想起旧日的誓言,求求你告诉我!”
少白湿了眼眶,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仰头望着苍天,叹息道“君父,我负了你,也负了天下,负了她。”
少白轻轻拉起衣寒,替她拭泪“小雨,是我负了你!”
院门暗处,花明月将刚才他二人所言全听了去。
动情处,明月竟也不觉泪落。
衣寒似有所觉,摸出银针正要发难。明月却若无其事地蹦蹦跳跳来到院中。
“先生,师娘。你们跑去屋顶做什么?”
衣寒见来人是明月,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出手。
“明月,这么晚你不在前殿休息,来这里做甚?”
花明月道“睡不着。”
少白下来责备道“你是首座弟子,当为人表率,怎么还如从前一样行事冒失。”
花明月心道“你这是怪我来得不是时候喽。”
衣寒飞身下来道“莫不是又有人欺负你,告诉师娘,我一定替你做主。”
明月谢过“师娘,我哪有那么容易受欺负。就是睡不着,过来找先生。”
衣寒看她怀里夹着凉被,疑惑道“你要和燕先生一起睡?”
明月点点头“嗯。”
衣寒转而望向少白有些恼道“你……”
衣寒话到嘴边却羞于说出口。
明月见状,想来是衣寒误会了,忙解释“师娘,我睡觉老做噩梦,只有先生在的地方才能睡得安稳。”
明月说的是实话,她只要一合眼就噩梦连连。这又是盛夏时节,本就燥热难眠,她不想梦中大喊大叫的扰到别人。倒不如找燕先生,一来免去扰人清梦的麻烦,二来自己在先生屋里也图个好觉。
“师娘要是介意,我这就回去。”
明月这话虽是随口一说,但衣寒觉着这话听着怪让人误会的。
衣寒忙笑着解释“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你这丫头。”
少白对明月道“进去睡吧。”
明月获允高兴的点点头“嗯。”
进去时还不忘回头冲衣寒做一个得意的鬼脸。
衣寒给这丫头弄得很无语,转而向少白娇嗔道“你就让她这么进去了?”
少白道“她就一孩子。”
衣寒不解到“什么孩子,分明十六七八的大姑娘。你……”
衣寒说着说着突然明白了什么,望着少白不可置信到“孩子,你说孩子?”
少白淡淡道“嗯,孩子。”
衣寒陷入了沉思,少白道了声“安”便也进了屋。
明月躺在外间的榻上睡下。见少白进来,她问到“先生,你和师娘什么时候认识的?”
少白坐在她旁边点了安神香,看着升起的青烟言道“你觉得呢?”
明月回到“先生总把我当成小孩子。可有些事你不说我也大致能猜到。”
少白道“你有时让我觉得你很想我一位故人,心思细腻智慧过人。”
明月打了个哈欠道“先生说的可是长公主千雨?”
少白闻言心里一惊,猛然回头望向明月。明月却合上了眼,安然睡去。
少白望着明月发怔,许久才缓过神来,走过去轻轻地帮明月盖好被子。
然后满腹愁绪的回到里间,盘膝静坐。
次日,一大早明月就被少白赶了出去。她睡眼惺忪地来到演武林。本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却发现有人比她更早。
仔细一瞧,原来是自己同阵营的弟子陈拂如。他正在石礅上盘膝静坐,练习吐纳之法。
“陈公子早啊。”
明月边打招呼边在挨着的石礅上坐下。
陈拂如见是明月,微笑道“叫我拂如就好。”
陈拂如乃陈国君主最得宠的公子,而他的领地新喜也是东境富饶之乡,加之他年少有为还生的一副好看皮囊,真可谓天子骄子,让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
所以在别人看来,他那副冷漠待人的傲慢也是理所应当的了。
但就是这样傲慢的人,竟然不可理喻的选择来到了花明月阵营。
“你在想什么?”
明月见问忙端正了坐姿道“我没……没想什么。”
拂如睁开眼笑望明月“你都盯着我看半天了,没想什么谁信。”
花明月面带羞色道“我在想,你这人真奇怪。”
拂如道“你不也一样奇怪吗?”
明月仔细一想自己确实够奇怪的,于是憨笑道“是哦,我们都是挺奇怪的。嘿嘿嘿,怪人。”
正说着,美玲美琪和其他同阵营的人都走了过来。
向御星还接话茬道“你们确实是怪人,起这么早。”
美玲道“明月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和美琪竟无所觉。”
明月当着人多也不好说自己昨晚在上林院睡的,便道“我不是那什么首座弟子吗,给大家作表率呀。”
美琪道“你这懒虫也有今天,还真是奇哉怪哉。”
众弟子说笑一番,便都上了石礅盘膝而坐,开始晨间吐纳之法的练习。
不多时,其他阵营的弟子也都三五成群地来到了演武林。
“花明月他们够勤奋的,来的这么早。”
“天资平庸的人也只能比别人更努力了。”
“这倒是,可惜努力了也白搭。没有天资,努力可谓缘木求鱼,徒劳罢了。”
这些大宗子弟带着他们一贯的傲慢与偏见,就这样随意嘲笑着明月阵营的弟子。
可众人也都清楚,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别人的傲慢与偏见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真正可怕的是强弱之下的生死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