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亦姝,南境之王吴鸣笙最小的女儿。当初悯月郡主吴桐月兵败雀山,带着未满周岁的天子血脉千灵珏跳崖时,吴亦姝刚满两周岁。
同是吴王的女儿,但吴亦姝却远比吴桐月要得宠。吴桐月母妃早逝,她的童年是在被吴王忽视众人欺凌中长大的。
身为王女,那时的吴桐月孤立无援到连宫女宫监都敢轻贱她。在宫苑高墙内,她苦苦挣扎。
后来她以傲人的天资修为,在南境每四年一次的宗门子弟群英会上以绝对的实力获得了魁首。随后她随军打仗屡立战功,让她成为了南境的巾帼英雄。
她一直在努力,努力的向吴王证明自己,她是他值得骄傲的女儿。
可是,即便她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获父王吴鸣笙的一丝疼爱。有的只是忌惮猜疑还有利用。
到死她才明白父王吴鸣笙为何对她那么冷漠无情。
神龙十六年,秋:
早已心怀异心的南境戍边大将黄春刚突然起事,他引兵十万一路攻城略地。一月不到他就浩浩荡荡地率兵攻打到了吴桐月的领地凤城。
凤城乃黄春刚攻打南境王城丽都的必经之地,吴桐月一面防守一面请求她父王吴鸣笙支援。可一连数日不见援兵。
她心里清楚等不到援兵了,只好自己亲自披甲上阵与黄春刚正面交锋拼死一搏。
在燕小七(天子千诺)和她的并肩作战下,她赢了。于十万军中取下了黄春刚的首级。
那一战,她损兵折将几乎耗尽了整座凤城的兵力,就连她和燕小七都无一例外的受了重伤。
赢了,赢得这般惨烈。
更可悲的是,她还没来得及掩埋自己死难的同袍和子民,没来得及包扎自己流血的伤口,却又一恶战即将来临。
吴王勾结沐家,引着自己的王卫轻骑和沐家的血影卫奔杀而来。
面对无辜的百姓,她不忍据城再战。只好和燕小七带着灵珏逃。
为了赢取她带灵珏逃离的时间,燕小七在黄洋渡留下断后。燕小七领着不足千人的残兵经过血影卫无数次的冲杀,最终被逼到白龙江畔。
吴王见燕小七生死已定,便领着数万精兵直追吴桐月而来。
吴桐月被围困,她下了马,抱着襁褓中哭泣的灵珏径直走到不远处的雀山断崖前。她望了望身前的深渊,心里隐隐觉得这里便是她母女的葬身之处。
她回望追上来的吴鸣笙,不由得苦笑。
“父王,你打算怎么处置儿臣?”
吴鸣笙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军队留在原处。他自己上前走近吴桐月。
“悯月,你不要怪孤。这都是你自己选择的。”
吴桐月闻言冷笑一声,质问道“悯月什么时候有过自己的选择,这一切不都拜父王您所赐吗?”
吴鸣笙闻言怒道“放肆。”
吴桐月道“父王,我是你女儿吗?在我看来,我一直都是你手上的一枚棋子。如今我已没有了利用价值,你已经打算将我舍弃了吗?”
吴鸣笙冷冷道“你忘了是谁给了你尊荣,是孤。孤能给你,也能收回。”
吴桐月坚定道“不,那都是我努力所得。从小到大你对我可曾有过一丝的疼爱,哪怕是怜悯呢。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你眼中永远都是或可舍弃的一枚棋子。”
吴鸣笙已经没有耐心,他冷冷地最后问道“除了这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这是你最后说话的机会。”
吴桐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望着吴鸣笙许久才道“父王,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我……是不是你的女儿?”
吴鸣笙闻言心里难受,但不是因为吴桐月。他回道“你是浣云的女儿。”
吴桐月道“这有什么不同?”
吴鸣笙突然面目狰狞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你这么想知道,孤就告诉你……你是浣云和柳承范生得野种,野种。”
吴桐月闻言心口像是被千斤锤砸了一下疼痛,身子不由得踉跄后退,直接退到了悬崖边上。她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不是,不是……”
接着她满眼含泪望着吴鸣笙道“父王你要杀我可以,为什么……为什么还要骗我。这比杀了女儿还要难受,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吴鸣笙像疯了一样仰天大笑道“柳承范,你这一辈子都输给了我。你到死也不会知道,你是死在了自己亲生女儿的剑下。哈哈哈……”
吴桐月闻言如五雷轰顶,她眼泪如雨。脑子里浮现出柳镇酒家里的那个酒鬼,那个喊着她母妃乳名的柳承范。她想着想着突然笑了。笑得那么绝望。
她摸了摸怀中啼哭的灵珏,然后望向远方决绝到“黑炭,我累了,我和灵儿先走一步。”说罢她抱着灵珏纵身一跃,直接跳向身后的深渊。
吴鸣笙飞身过去想要抓住,但还是晚了一步。
他看着吴桐月慢慢消失在云海,他脑海浮现出吴桐月小时候努力讨好他的可怜模样,浮现出她每次受了伤躲在角落里一个人伤心哭泣的模样……
“悯月。”吴鸣笙轻声呼唤,一时间浊泪纵横。
他望着深渊哀叹“悯月,你虽不是孤亲生的女儿。但你可知你是最像孤的女儿。不要怪父王无情,是老天不给你让孤当你父亲的机会。你走好,若有来世,孤一定为你做个好父亲。”
也许是出于对吴桐月的愧疚,吴鸣笙把想要补偿的心理用在了吴亦姝的身上。吴桐月跳崖后的岁月里,吴鸣笙几乎把理政之余的时间全部花在了陪伴吴亦姝长大。
承欢膝下的吴亦姝,经常发现日渐衰老的父亲望着她时神情恍惚地喊出姐姐吴桐月的封号“悯月”。每当此时,这位乱世枭雄都会显得格外悲伤。
吴亦姝回想到这些,不禁感慨“到现在我都无法理解,父王为什么要逼死姐姐。她那么要强的女子,当听到自己不是父王亲生的孩子时该有多么的绝望。在我眼中的父王是个英雄,是位慈父。但当我从别人那里听闻她如何逼死姐姐后,我又觉得他是何等的残忍。哎,我可怜的姐姐。”
吴亦姝说到这些时伤心难过无可厚非,可明月竟也落下泪来。
“明月,你伤心什么?还有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些?”吴亦姝诧异地问道。
明月用衣袖拭泪,然后笑道“我平日里就喜欢看些话本故事,你是悯月郡主的亲妹妹,听你讲她的传奇故事感觉自然不同。”
吴亦姝挠明月的下巴道“有何不同?”
明月微笑着,眼里露出向往之情“很亲切。”
吴亦姝用挠明月的手拍一下明月脑门道“你呀,少看些故事。多看看经书,多练练御剑术。把心思用在正处。”
明月捂住脑门憨笑“御剑我再怎么练习还是很烂。”
吴亦姝鼓励道“你要一直当烂的人吗,你只要好好练一定会好起来的,努力啊女儿!”
吴亦姝又喊她女儿,明月羞红了脸急到“你又来,讨厌。”
“是谁当初当着那么多人,拦住我扯着我衣袖可怜兮兮非认作我是娘亲来着。亲都认了,你还想抵赖不成。快叫我娘亲,娘亲疼你,快女儿叫一个娘亲听听。”
明月瞧吴亦姝来劲了,忙拨开她手逃。吴亦姝笑着紧追其后,还一直笑嘻嘻地喊“女儿别跑啊,女儿娘亲疼你,女儿……”
明月捂着耳朵只顾往前跑,却不想撞进了别人怀里。
她抬眼一瞧,竟然是陈拂如。
两人四目相对,陈拂如望着怀里的明月竟失了神,眼前这个女孩和自己梦中常出现的少年的样貌重叠起来。
陈拂如曾和自己东境同来的女子青藤郡鹿曦草说:
“我常常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一个少女骑着骆驼身处一片无边的沙漠,烈日之下除了饥渴还有令人绝望的孤独。在哪里只有我和骆驼的倒影,以及热浪中的鸣沙和驼铃。在我倒下再醒来的时候,我却躺在布满兰花的舟上,而沙漠也已幻做无边的碧海。靠着风浪,兰舟飘向一座无名的岛屿。我弃舟登岸,被一只蝴蝶引着走进了非人间草木的秘林,最后到了一个开满鲜花的山谷。在百花深处,我远远地看到一个少年踏着花浪向我挥手并微笑着向我走来。当他走近我时,像是欢迎久别的故友一样对我说:我的女孩,你回来了!”
因为频繁的做着同样的梦,梦见自己变成女孩,梦见自己在百花盛开的地方遇到等候自己归去的少年。这个令人费解的梦,让陈拂如着迷,着迷到让他常常怀疑自己的性别,着迷到他想要去找那个等他回去的少年。
就在明月撞进他怀里的这一刻,他似乎在明月身上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少年模样。耳边响起那句“我的女孩,你回来了”。
“我的女孩,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