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大江的归来,给连日来一直沉浸在悲凉气氛中的陆家增添了一丝安慰。陆母是位面善心慈的农村妇女,她对陆尘带回来的俩孩子关怀倍至,如同亲孙一般。她一回家安顿好两个娃娃以后,就去灶房升火吃饭。
陆尘的父亲是位秉性耿直纯朴敦厚的农民,活了六十几年了,脑子里总是装着“仁、义、礼、智、信”的五常之道,并以此为做人标准和行为准则。他处心积虑,苦思冥想,说什么也想不通,自己家会遭受如此劫难?“难道古圣人说错啦?”接着又赶忙否定这个想法,并充满悔悟地又对自己说“别瞎诌,圣人怎会错呢?肯定是我那做错了!”自从陆川出事后,他就是一直这样坐在屋子一个旯旮研精覃思。
有志望着陆尘的父亲,心里便感到一阵的苍凉。老头平时也是一位性情豁达开朗之人,他对王有志,仇永生等陆尘的一干小朋友,也是关怀备至,问寒问暖,和蔼可亲的,颇有长者风范。
等到陆尘母亲将饭菜做好,并端上桌子的时候,老头突然去房里拿出了一坛花容曲酒,随手就扭开了坛子盖,他并先给有志倒上了一碗,然后又给自己满上。等他放下坛子时却故意没盖上坛口,陆尘心里却很明白,这是老爷子的规矩;老子不给儿子斟酒或点烟!于是他便识相地给自己满上一碗。
“娃娃们,难为你们了!这世界变化太快,我越来越看不懂了,以后就靠你们了!”说着老人就一饮而尽,陆母赶紧将老头扶进了房间,回头过来时,便对有志说:“小志啊,别见怪,老头是心里憋屈啊!你说我们这乡里乡亲的一大洼子人,全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咋的会惹上他小日本呢?一下子就死了那么多人,搁着谁,谁不伤心难过啊?”
“伯母这件事涉及面太广,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总之一句话,鬼子这次是有备而来的,所以中国人要作长期斗争的打算。不过即使上战场,也是我们年青人的事,你们就安稳地过日子就行了。只要你们静下心,我们才能集中精力做大事!”
“真是为难了我们中国的一帮好娃娃了。”老太太一面感慨,一面抓住有志的手握了又握,就是舍不得松开。
吃完饭,陆尘便和有志商议,找个隐秘的地方,把上次缴获鬼子的两枝长枪暂时藏起来,再者就是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让有志教他打那把在滩涂上得来的那把手枪,顺便再看看那个人包里究竟装的是什么东西。
于是,哥俩就将长短枪以及那包全部带上,越过田埂,跨过沟渠,沿着江堤一直朝边的一片荒郊走去。陆尘把两枝三八大盖绑在一颗水杨柳的树干上,并做好标记。然后将步枪子弹盒子塞进了另一颗树的树洞里,并用泥土封上。
然后,有志就教他打枪的基本功:“手枪是人都能打响,但决不是人人都能够打好的。手枪射击并不要求人虎背熊腰,但是手臂力量却是很重要的。射击就是‘三点连一线’如果再多一点,就是对扳机控制能力。你手上抓着的是一把布朗宁,口径:9毫米手枪,它是比利时的FN国营兵工厂生产的。它的特点就准星击中率高。要记住这句话,‘当你的性命决定于射击时,别忘了盯住准星!’……”就这样,有志先从基础知识开始,然后又认真地教他射击,上子弹,以及简单的维护。忙了近两小时,就是没有上实弹射击这一课。
他俩折腾完手枪,又折腾起了那只神秘的包。这是一只质地光滑柔软,质感丰厚,做工精湛的公文包,包身鼓囊着,在包口拉链的未端,精致的锁扣上扣着一把金色的小锁。
“啊,连包都如此奢华,看来此人也非常人!”
“管他长人还是短人,反正已成了死人!别管他,先撬开它瞧瞧!”好奇心促使陆尘拽断了锁扣,撕开了拉链,包内有三层隔层,第一层装着一叠厚厚的文稿。第二层只有七本油印的小册子。第三层就剩下了一张纸。于是陆尘就抽出递给了有志,他也把包扔到一边,想看看这张纸写着的密密麻麻的文字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张令人肃然起敬的文件。它版头上印有十分醒目的,《中共中央文件》六个闪着正义光芒,充满力量的红色大字。下面一条红线,在红线中央嵌着一颗令人瞩目的五角星,再透过红星和红线往下才是文件的具体内容。
“苏渐皖沪区域中的全体共产党党员,红军游击队指战员,人民团体及民间武装;平津沦陷!华北烽烟!整片江南国土惨遭日寇铁蹄践踏!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全国上下应立刻放弃任何与日寇和平苟安的打算。立即肃清潜藏在中国境内的汉奸卖国贼分子和一切日寇的侦探,巩固后方。我们要求全国人民全力援助神圣的抗日自卫战争。我们的口号是:武装保卫江南地区!为保卫国土流最后一滴血!江南人民和共产党武装团结起来,筑成民族统一战线的坚固的长城,抵抗日寇的侵略!共产党和人民亲密合作抵抗日寇的新进攻!驱逐日寇出中国!”
经中央研究决定,特委派吴狮同志任;江南抗日救国先遣队总政委,兼总指挥,负责组织,招募江南各地区,党领导的各路武装,及民间抵抗力量,组建抗日先遣队。加强党对政治,军事,经济,文化诸方面的领导。你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作战,拜人民为父母,夹着尾巴做人民的儿子。我们只有与人民建立了血肉相连的关系,才能取得抗日战争及人民解放斗争的伟大胜利。为了你们早日奔赴抗日战场。各路同志必须服从党的领导,积极配合吴狮同志工作,为早日打败日军侵略者而奋斗!
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
中国共产党中央军事委员会
公元1937.10.08
文件下发苏渐皖沪各支部
等级;aaaa
“太好了,早就该这么干了,中国共产党才是民族未来的希望。”陆尘看罢激动不已。
“别激动,再看看那几本小册子上写了什么?”有志到什么时候总是稳如泰山。
陆尘立即将包里的小册子全部掏了出来,放在地上一本本的看着封面上的标题并细声念着:“《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井冈山的斗争》《中国的红色政权为什么能够存在?》《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
虽然它们全是油印版,但是字迹都很清楚,兴奋的俩人如获之宝,陆尘恨不得将所有的内容囫囵吞枣,过目不忘,铭记在心。
“这几篇文章全是出于一人之手你知道吗?”
“他是谁?”
“毛泽东!”
“毛泽东是谁?”
“是位纬武经文,运筹帷幄,指挥中国工农红军的军事家,思想家,政治家。”
“那么,拿他与蒋委员长相比,你说谁更胜一筹?”
王有志经他这么一问,忽然愣住了,因为他无法知道,将这两个不同高度和不同境界,又分别代表着不同阶层利益的领袖人物如何弄到一起,再加以评头品足,论斤计两。
有志皱了皱眉头便说:“朝堂之上,万丈荣光,雕龙刻凤,金碧辉煌,坐在至高至尊的龙椅上,那怕是放个屁,那也是至高无尚的宣言。对老百姓来说那就是圣旨。而处穷乡僻壤的智者,以博大的胸襟,承袭人类历史赋予的弘扬正义的重任的时候,此人已不属于任何一个人,或一个团体,甚至于一个国家,因为他的心皆为宇宙之心,他应当属于整个人类的一切正义的事业!”
“你说得可有点大!”
“再大的事,都是因小事或一个念头而起的。”
“乖乖隆地咚!你究竟要说什么呀?”
“别问了,等你看完这本小册子后,就知道了,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多么的弱智。”说着,有志就将那本印有《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字样的小册子递给了陆尘。
两人又促膝谈了一个多小时仍意犹未尽,有志跟他讲了很多高境界的道理,顿时令他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欲罢不能。
日欲西沉之时,他们才草草结束谈话,在要离开这片荒郊之前,他们就把公文包扔进长江,又将七本册子和稿件用油纸包好藏于树洞。有志再将陆尘的枪检查了一遍,然后压上子弹,再关闭保险后又交到了他的手上。
“一旦遇到情况,要先打关保险,射击时一定要凝气聚神,手臂要稳。”
“知道了,王教官!”陆尘忙行了个不规的军礼,然后笑着说。
“别闹了,快走吧,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估计此时陆伯和伯母又为我们担惊受怕了!”陆尘听罢便心中一震,于是便沿着来时的路疾步往回走。
令人没想到是,当野田肥二得知汽艇被炸,顿时气得暴跳如雷,因为这是日本人占领润江城后,遭遇到的最大的损失,整条汽艇损失殆尽,船上将士全体阵亡。他不仅狠狠地抽了水上侦缉队队长木曾义仲正反八个耳光,还叫来了司令部直属大队队长赤堀冢。命令他,立即派两个中队,分别开赴汽艇出事地域的两岸,并以出事点为中心,将二公里以内的江岸附近的村庄人全部屠光。并且还命令江南这边由赤堀冢亲自带队。
当赤堀冢带着加强中队,按地图的标尺,到达指定位置以后,181个鬼子就向两侧迅速行动,机枪,步枪,手雷,火焰喷射器,汽油等都全部用上了,顿时沿江两岸便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惨叫声响彻云霄。
鬼子冲进村子后,见人就杀,见屋就烧,手段极其残忍。当鬼子进了七子堰村后,先架起机枪任意杀戮,然后用火焰喷射器从东烧到西,一户不留,人人中枪。
于大江,于大国兄弟二人于中弹负伤后泅至对岸,便倒卧血泊中,但尚能呻吟挣扎,也被鬼子用乱刀砍死。事后尸体被浇以煤油焚化,以至毁尸灭迹。昔日炊烟袅袅,环境优美,人文和睦的村落,现已经尸堆如山,血流成河,村道巷陌,沟边壑旁,处处都有村民的尸体,顿时,在野田肥二指定范围内的村子,便成了人间地狱,魔鬼的天堂。
当有志他俩刚跨过一道水渠,忽然听到了枪声还掺杂着手雷的爆炸声和老百姓的惨叫声。有志迅速地拨出枪,陆尘笨拙的拨开了枪的保险。朝着七子堰的方向奔去,没想到正与一队刚冲出村的鬼子迎面相对,距离还不足百米。
有志一把将陆尘按倒在地,此时鬼子密集的子弹就向他们“嗖嗖”地打了过来,有志身体突然一震,两棵子弹就穿进腹部血流如注,洛尘忙把他拖进了身旁的一条有半人深水渠中,这时敌人的火力非常猛,子弹就在他们头顶上直飞。
“快!趁鬼子看不见我们,沿着水渠向西走,越快越好!”陆尘赶紧猫着腰,拖着有志倒着行走,大约走了有100米的时候,陆尘发现鬼子的子弹已经不跟他们了。
“停下,别再拖我了!”此时有志的声音已经嘶哑,当陆尘低头看他的时候,脸上已没有了一点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不断渗出,呼吸也更加的急促,腹部伤口已经淌不出血了。
“看——看——看什么看,快扶我起来!”这段断断续续的话让陆尘悲痛欲绝,肝肠寸断,他非常害怕时间再往前那怕是走一秒,都能让他心碎。
“快——扶——我……”在他再次的催促下,陆尘便抖抖簌簌起将他的身子抱在了沟渠的沿上,此时,在五米外,有三个鬼子在背对着他们。突然有志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快意,接着他的枪就响了“砰砰砰”,顿时三个鬼子便应声倒下。
有志转头冲着陆尘一笑,但他的左手此时已拿到了一块比手掌还要大的鹅卵石,陆尘以为他要与自己说话,便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上,有志突然扬起左手,将鹅卵石拍在陆尘的脖颈上,陆尘顿时就被拍昏了过去。
此时其他鬼子听到枪声便蜂拥而来,有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向着西边的林子而去,鬼子小队长见只有他一个人,便不让其它鬼子开枪,想抓个活的抗日分子回去邀功请赏。
鬼子没想到,有志未走进林就摔倒了,他还以是有志故意要狙他们呢,于是就命令众鬼子包超过去,这时有志一枪就打死了小队长,众鬼子忙一拥而上,有志便艰难的站了起来,因为他不想在临死前躺着走。
“彼は仕方ないよ!”(他没子弹啦)
只听一个鬼子大喊,其他鬼子便放心大胆地围了上来。
此时正值黄昏,晚霞烧红了天空。一道霞光轻洒在有志的脸上,显得他顿时满面红光!他带面露微笑,仰视苍穹,一张高贵而俊朗的中华之面目,立刻呈现在侵略者面前。他仿佛在告诫着它们;中国人民是永远不可战胜的!鬼子被这人间最壮观的奇景吓呆了,好象是来看演出的观众,有志当然知道,自己的枪膛内还有两棵子弹,于是,他对准了一个神情最嚣张的鬼子,甩手一枪,“砰”它脑袋立即就开了花。又一枪击中了另一鬼子的眉心,此时万恶的鬼子便如梦方醒,一颗颗罪恶的子弹射向了这位优美俊逸的中国青年。就这样,有志在唯美的夕阳下,勇敢地牺牲了。他的牺牲是润江城人民的损失,也是小鬼子在这里尸横遍野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