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湃绝没想到会在鸥茂上市时看到王珍,当时他非常悲愤,把一瓶青啤小金瓶砸碎了,还捅伤了自己。
鸥茂,Oceanmall的音译,中国电子商务巨擘,在美国纽约股票交易所上市是当年中国商界的一件大事,高达300亿美元的融资额有足够的噱头吸引各大媒体的报道。那天是公历2014年9月份的一个周五。美国与中国差12个时区,纽约的上午9点正好是中国晚上9点。预计当晚在中国会是万人空巷观看鸥茂的上市敲钟视频。作为鸥茂邀请的八位上市敲钟人之一,郑湃的好朋友杨刚已从青岛登机飞到了纽约。
当晚,郑湃为感谢同学逄飞鹏帮他免费打赢了工伤官司,同时也为了能一起观看杨刚在纽约敲钟的视频直播,就和女朋友齐玉一起请他到闽江路上的齐王府大酒店吃饭。杨刚和逄飞鹏也是好朋友,在郑湃的工伤官司上也帮过不少忙,他和齐玉决定以后补请。
郑湃的房子在山东路北端的一个旧小区内,是一个套二,虽然是一个二手,但是墙壁重新粉刷了一遍,卧室里铺着棕色复合木地板,客厅里铺着乳白色的瓷砖,看起来很干净。
他们约好的吃饭时间是晚六点,现在才五点。齐玉正在卧室内妆扮,郑湃在客厅上网。客厅正对着门口靠墙摆着一组旧沙发,套着素花的沙发套,沙发对面靠墙是一张电视桌,桌上立着一台海信32吋液晶电视,沙发前是一张玻璃茶几,擦得纤尘不染,上面放着一台联想笔记本电脑。他在新浪网上看了一会儿时政要闻,又看财经要闻。电脑旁边放着两本书,一本是萨缪尔森的《经济学》,一本是《费孝通文集》,两本书保管的都很好,没有污损折页的现象,书里都夹着书签。《经济学》看了约有三分之一,《费孝通文集》看了约有一半。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逄飞鹏打来的。
“大湃,你们有没有走?我已经开车出门了。”逄飞鹏说。
“飞鹏,急什么?不是说好六点见面吗?”郑湃说。
“齐王府是高档酒店,生意最火,我经常去吃饭我知道,去晚了根本找不到好位置,你们又没提前预定。”
“这样啊!好,我马上催齐玉,你要先到了就找个好位置,别让别人打搅了咱们,今晚上咱们就喝个痛快。不怕花钱,有钱!”郑湃说,随后就催齐玉:“小玉,飞鹏已经开车出门了,你化好妆没有?”
“急什么?快了!”
又过了足有十分钟,齐玉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今年才二十六岁,清丽的长脸上略施薄粉,更显得肤色白皙,飘柔的栗色长发整齐的披在肩后,带着强生美瞳的眼睛像一汪蓝色的清泉,一米六八的身高,上身穿一件从鸥茂网购的白底蓝条纹衬衫,下身穿一件白色长裙,脚上是一双乳白色七分高跟凉鞋,在郑湃的眼里看来,惊艳处不输于林青霞。
郑湃看她妆扮好了,自己也简单收拾了一下,关上电脑,一起走了出去。
闽江路是青岛的酒店一条街,从楼下车站坐33路车可以直达。两人沿人行道向车站走去。路边建筑工地的围挡上一幅幅公益广告上印着:中国梦/大德中国,满天都是吉祥/教子向勤向善,勤劳是福,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落款都是“中宣部宣教局”。这时郑湃一低头,看到路面石板上一路粘着一张张花花绿绿的纸片,上面印刷着只穿内衣的年轻女孩照片,还有“美女服务”、“小姐服务”的字样和电话号码。郑湃用脚去搓,搓不掉,用手撕,撕不掉。
“太脏了,你别管了,你又管不了那么多!”齐玉也看见这些纸片了,生气地说,拖着郑湃就往前走。
“撕都撕不掉,粘得真结实!先不管了。看来政府虽有好的想法,但是像拉皮条的这样的人是没有道德可言的,他们总是有办法对付,看着就让人不舒服!”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车站。车站旁是一栋在建的公寓楼,已经建的很高了,下面建好的单位已经装修成售楼处,门前广告上面写着:竹墨轩,15000元/m2起。
车还没来,两人就站着等车。这时一股臭味飘了过来,在等车的人都转头看了过去,原来是一个乞丐,正在从车站旁的垃圾桶里找垃圾吃。
郑湃心里一酸,打开他的七匹狼钱夹,拿出了100元,看了一眼齐玉,齐玉点了点头,他就把钱递给了乞丐。
“拿着,别翻垃圾了,找个饭馆吃点好的!”郑湃说。
乞丐傻愣愣地接过去钱,不知道嘟哝了句什么,就把钱随便塞进衣服口袋里,仍旧把几个崂山矿泉水瓶子塞进背在肩上的一个破编织袋里。袋子看起来还没装满,然后耷拉着破鞋慢慢走了。
“你要给就给,还看我干什么?难道我不知道你的性格?要不是这样,我也不愿意和你好!飞鹏他们也不会那么尽心地帮你!”齐玉嗔道。“就知道正直,行善事!要不是我和飞鹏他们帮你,你现在状况不见得会好到哪里去!”
“是啊,现在想来,江湖险恶啊!我总算还有好报,要不然,我可能就要跟他一样了。”
正说着,车来了。到达闽江路的时候,已是华灯璀璨时刻。弯弯曲曲的闽江路两边分布着几十家酒店,酒店招牌上悬挂的霓虹灯都亮了起来,像一条条银龙。每家酒店风味都不同,门面装修也不同,除了通常说的鲁菜、粤菜这八大菜系,山南海北的都有了。
齐王府是一家以鲁菜为特色的大酒店,档次在闽江路所有的酒店中是数一数二的。逄飞鹏到的比较早,已经找了一个叫稷下学宫的安静的包间。郑湃给逄飞鹏打电话,按照电话里指引找到了逄飞鹏。逄飞鹏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拎着LV公文包,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是一名出色的执业律师,工作刚满四年,在青岛律师界已有很高的名气,接了不少大案子,现在贷款在海边的海云仙居买了1000万一套的别墅,又买了价值50万的宝马5系。
包间里放着一张方桌,四把椅子,三个人坐定。服务员先过来斟茶,随后拿着菜单过来请点餐。郑湃让逄飞鹏点,逄飞鹏一笑,拿过菜单,点了一个糖醋鲤鱼,又点了一个红烧大虾。
“你倒挺会给我们省钱的!我来点!”齐玉知道逄飞鹏不愿多花他们的钱,笑着说。
逄飞鹏就把菜单递给了齐玉,齐玉拿过来,点了一个清汤燕窝,一个葱烧海参,还给每人要了一盅鲍鱼,最后又要了半打青啤纯生和两瓶美汁源果粒橙。啤酒是给她和逄飞鹏喝的,本来逄飞鹏开车不想喝酒,郑湃不同意,让他找代驾,由齐玉陪他喝。郑湃正在服药,不能饮酒,只能喝果粒橙。
菜上来了,郑湃打开了青啤,齐玉不当逄飞鹏是外人,陪他一对一的干。
“第一杯,感谢飞鹏帮我打赢了官司,干出来!”郑湃说。
“你真是我的亲哥唉,净说见外的话!我跟你既有老同学之谊,心底里也佩服你的为人!所以我才乐意这样帮你!你知道我佩服你什么?就是大家都是为了钱、权和性在拼搏,唯独你这个傻蛋道德高尚!最后是这样的局面,我不帮你帮谁?”逄飞鹏接着话茬说。
“好,先干出来再说!”郑湃拿装满果粒橙的杯子在桌子上点了一下,说道。齐玉和逄飞鹏也都点了一下,干了一杯。
“大湃,不是我说你,真不值得为周围那些不是东西的人搞出一身病,还有那个不坚贞的女人,哪能赶上齐玉,你现在也有钱,该是多好的人生!”
“飞鹏,说得对,漫漫人生路还有像你这样的好友做同路人,也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情!我就是干什么都太执着,你们别跟我一样啊!”
“我跟你不太一样啊!我是该赚的钱我都赚,最多帮助帮助比较可怜的人。你不一样,你像个道德高尚的大学者,对了,你以后研究学问是个很好的发展途径。”
“那么这个世界就全都是坏蛋了,我不理你了!”郑湃开玩笑说。
“我也觉得飞鹏说得对,大哥,你可以借鉴一下飞鹏的意见。”齐玉说。
郑湃点了点头,又和他们干了一杯。齐玉是青岛女孩,酒胆豪放,加上和逄飞鹏很熟,今天格外高兴,就一杯一杯的和逄飞鹏对着喝了起来。饭吃完了,半打啤酒也喝光了。
时间才晚上8点,三个人一起去找KTV唱歌。就在齐王府附近,有一家KTV叫麦王,三个人进去要了一个包间,要了五瓶青啤小金瓶、一瓶酷儿和一个果盘。
包间里,灯光幽暗,齐玉和逄飞鹏借着酒劲,在哪里争抢麦克风。郑湃拿着逄飞鹏的iphone 5在看视频,视频里播放的是新浪网对鸥茂主要管理人员上市前的采访。
逄飞鹏先抢到了麦克风,就点了他总是认为最能展现他唱功的《爱拼才会赢》:
一时失志不免怨叹
一时落魄不免胆寒
那通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
……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
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命
……
齐玉捅了捅郑湃,说道:
“你听这首歌,不要泄气,坚持走自己的路,会好的!”
郑湃点了点头,打开了微信,看到杨刚恰好在线,就跟他说:
“老杨,你在纽约怎么样?那里现在热闹吗?把那里的情况跟我说一说。”
“现在这里很热闹,因为鸥茂这次IPO的融资额在历史上是最高的,记者都到齐了,就等上市敲钟时刻的直播了。我会及时把我可以收集的上市视频发给你们。飞鹏和齐玉在不在?不说了,我看到其它几个敲钟人了,我过去看看,好像还有熟人。”
“飞鹏,小玉,老杨在纽约还不忘问候你们呢!”郑湃向逄飞鹏和齐玉道。
逄飞鹏听着心里高兴,把着麦克风不给齐玉,又点了吕方的《朋友别哭》:
有没有一扇窗
能让你不绝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原来像梦一场
……
有没有一种爱
能让你不受伤
这些年堆积多少对你的知心话
……
朋友别哭
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
要相信自己的路
……
齐玉终于把麦克风抢了过来,逄飞鹏就去喝啤酒吃西瓜,郑湃还在用微信与杨刚聊天。杨刚不断发一些纽约街景的照片,只见巨大的广告牌像万花筒一样点缀着纽约街头。这时,杨刚发了一张图片过来,不是很清晰,下面跟上了一句,“八个敲钟人”,郑湃似乎看见有个人是她!
齐玉正在点歌机上点了王菲的《人间》: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
这首歌正好符合当时郑湃的心情,伤痛过度之下,郑湃只觉得心咚咚跳了起来,衣服似乎是多余的了,他一把把衬衣下摆从裤腰里抽了出来,嗤嗤地撕开了扣子。
“王珍是不是在敲钟人里边?”郑湃压着心跳问杨刚。
“是王珍!大湃,过去就过去了,人要向前看,至少还可以做朋友嘛!”杨刚一边给予明确的回复,一边安慰郑湃。
“贱货,我永远不可能跟她成为朋友!”郑湃爆发了,一把抄起桌上没喝的青啤小金瓶,啪的一声在身前的桌子上敲碎了,朝着胸口就插了下去,血顺着碎瓶子流了下来。
齐玉和逄飞鹏大惊,旋即明白郑湃的病又发作了。两个人眼看郑湃撕开衬衣,就要往门外跑。逄飞鹏一把抱住郑湃,把他紧紧按在沙发上,齐玉急忙拨打120,服务员也被叫过来帮忙。齐玉和逄飞鹏觉得过了好久,两个人都躁得不行了,青医附院的救护车才来。
到了医院,医生给郑湃进行了紧急包扎。齐玉要求医生开了六片安定,全让郑湃服下。忙活了大半个小时,郑湃稍稍安静下来。医生说郑湃胸部的伤口不用住院,齐玉也想让郑湃回家按时服用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就打车回家。一路上,郑湃紧闭着双眼,牙齿咬着下唇,胸口不断起伏,可以看出他在尽力压制着自己的病情。
郑湃的房子在二楼,逄飞鹏和齐玉架着郑湃上了楼,进屋后,他们把郑湃扶进卧室,齐玉拿出三粒利培酮和一粒佐匹克隆,倒了一杯水,伺候郑湃服下。齐玉和逄飞鹏两个人都不敢走开,生怕他再次爆发。过了约有一个小时,郑湃显得安静了,呼吸不再急促,好像是睡着了。齐玉让逄飞鹏回家休息。
“大湃的病还不稳定,我在这里陪你们一晚吧,有个事可以照应一下!”逄飞鹏说。
“飞鹏,真是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你们律师事务所的事也多,我看他也稳定了,别耽误了你休息!”
“又说见外的话!我就在客厅的沙发上呆一晚,有事你叫我。等到天明,看看没事我再回去。你也真不容易,大湃有你真是好福气!”
第二天早上,窗外阳光明媚,鸟语花香。齐玉趴在郑湃床边睡着了,逄飞鹏躺在客厅沙发上也睡着了。郑湃醒来,摸着胸口的药布,昨晚的事如在眼前。他不愿打扰齐玉和逄飞鹏,自己悄悄起来,默默看着窗外,直觉得心像被刀嗖嗖划过。
齐玉还是被惊醒了,看看已是早上7点,就倒了一杯水,拿出三粒利培酮,递给郑湃,郑湃接过去服下,仍旧望着窗外。齐玉从背后轻轻抚摸着他,说道:
“亲爱的,你们不是早就结束了吗?你还值得为她伤心吗?你不是说过更爱我吗?为了我,抛弃她对你的伤害,这样我就开心了!好不好?”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人要向前看嘛!大湃,你就是不开朗,要是开朗,不会得病的!”这时逄飞鹏也醒了,前来安慰他。
“好吧,我听你们的,放心,我会好起来的!”郑湃心情大好,笑着道。
逄飞鹏看看没事,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