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湃第一次见王珍,是在大学一年级入学报到后的第二天。
2006年,郑湃考上了北方农林大学机械工程学院机械工程系,专业是机械工程及自动化。学校不怎么样,但学校所在的D市还可以。郑湃是青岛人,相对于东北或其它地区,山东是容易出学霸的地方,虽然他在大学里是班级入学第一名,但是在他的高三年级也仅是个20名左右的水平。通常,老师不会特意照顾到他这个名次的学生,当他在填报志愿时冒冒失失地填了复旦大学时,也没有人提醒,最后当然就被调剂到北方农林大学了。
北方农林大学,听名字,就不像实力雄厚的样子。好歹沾了个大学的光,还有那么五六百亩地,两栋教学楼,至少超过设计使用年限30年了。还有五栋老式宿舍楼,每个房间放着四张上下床,两张桌子,总共满满当当塞进了一万多名学生。每当学生下课回宿舍,入口处的人就像渔网里的鱼。其它建筑也不用提了。学校由校舍承当围墙,校门形同虚设,常常有到校外活动的学生从校舍的缺口处回到校园。校园里最值得称道的地方是校舍依山而建,图书馆前还有一个小公园。
入学第一天晚上,宿舍八个人就聚齐了。按年龄排了一下称号,老大是辽宁人,名正言顺地被大家推举为舍长,郑湃排第三,称号就是老三,一直排到老八。
入学第二天上午,郑湃因为是入学考试班级第一名,又懂礼貌,虽然普通话不太标准,在一个D市土著同学嘲讽他不会说“国语”的质疑声中,还是直接被辅导员定为班长。
当天下午,郑湃在图书馆浏览了几十份杂志和报纸后,在夕阳下走出来时,看到公园的莲池旁站着一位个子高挑的女孩子,正在欣赏亭亭而立的白莲。她就是王珍,在夕阳的映照下,在白莲的衬托下,更显得肌肤胜雪。当时她穿一件碎花连衣裙,后来王珍就得了一个外号,穿碎花裙的白雪公主。这是郑湃的初恋,他当时就爱得一塌糊涂,傻乎乎地盯了有半天,也装作欣赏白莲想蹭到到莲池旁,差点被路上的台阶绊倒。
王珍似乎也注意到了郑湃,郑湃理着毛寸,玉色的脸庞,浓浓的剑眉下架着一副黑色半框眼镜,175cm的身高,身材健美。那一天,恰巧是郑湃长那么大打扮的最好的时候。郑湃父亲在镇上开着一家加工线束的工厂,资产有五六百万。现在郑湃考上大学了,父母高兴,就奖励他买了一身入学穿的新衣服,上身是一件天蓝色李维斯T恤,下身同样是一条天蓝色李维斯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天蓝色的耐克休闲跑步鞋。从外貌看,郑湃可以称为小黄晓明。最重要的是他的好学上进和一颗钻石般宝贵的心。这颗心纯洁高尚,当别人陷入困境,它会想到去关怀,对女孩子,它温柔体贴。这些都是女孩子最欣赏的,只是不相处下来谁也不知道罢了。
王珍好像想往郑湃的身边靠过去,郑湃心里也想搭讪,但是脚不听使唤,走到了莲池另一边,离王珍更远了,都没敢再抬头看王珍。王珍站了一会儿,就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
郑湃自从那次在图书馆前见过王珍后,有半年再没见到她。他倒是逐渐成为全校女生倾慕的对象。英俊、家境好、学习好、班长、党员是他身上的标签,在一个世俗的社会里,这就是才貌双全。郑湃对一双双飞来的媚眼仿佛没看见,只是对王珍念念不忘。他到现在也不知道王珍是哪个班的,更不知道她身边有没有男朋友,只是抱着希望在暗恋,这件事也只有和他最好的老六陈旭知道。
老六和宿舍里其他人都很能玩,对女生的情况非常了解,在宿舍夜谈会上经常讨论那个女孩漂亮,还有学校里六朵金花有哪些风流事。就在第一学期期末考试临近的时候,陈旭帮他找到了王珍。
那一天,很多临时抱佛脚的学生挤在图书馆里上自习,陈旭也跟着郑湃去图书馆里复习。图书馆大自习室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排排桌子,足有四十来张,桌子两边是六把椅子,屋顶的四盏吸顶灯把室内照得如同白昼,靠西面的墙边装有两组暖气片。暖气片很热,大部分人都脱了外套在上自习。郑湃突然发现隔着两排桌子靠东的一侧坐着个女孩,只穿着白色毛衫,身材袅娜,不是王珍又是谁。
“我见到她了!”郑湃看到王珍登时紧张起来,向陈旭说。
“谁?在哪里?”
“在那边,你看,和另一个女孩坐在一起,身边围了一圈男生的那个。”郑湃指给陈旭看。
“奥,王珍,财本班的,咱们这一级最美的一朵金花。我们不是经常说起她吗?很多人追,很难追的,等下了晚自习你去跟她搭讪!有没有胆量?赌一把,不敢去就请我吃饭,敢去我请你。”
郑湃还未受过恋爱训练,初恋的青涩首先是羞涩。等下了晚自习,即便陈旭不断刺激他,他还是没有勇气跟王珍搭讪。
当晚回到宿舍,陈旭替他宣布:
“老三在暗恋王珍,我们今天见到她了。老三有贼心无贼胆,不敢上前搭讪!呵呵,老三得请我吃饭!”
“别说话,鬼叫什么?不就是个女人嘛,跟坐台的有多少区别?老三,把你的课堂笔记给我看看。”老大李桃以舍长的威严发话了。他经常逃课,即使上课,也常常魂游九霄云外,眼看还有四五天就要考试了,所以点起了蜡烛,准备熄灯后继续夜战。
郑湃把笔记扔给了他。
第二天晚上,郑湃就在校门口的东北人家请陈旭吃饭,一人喝了一瓶青岛啤酒。
郑湃自从知道王珍是财本班的后,一切仿佛时来运转,去吃饭的路上也经常碰到她。郑湃这时就会呆呆地盯着她看,直到她离开视线。王珍好像也察觉到了,每当这时,就会羞涩地低下头。
郑湃在男女感情上确实太老实,虽然他通过两个月的跟踪,已经对王珍经常上自习的地方很了解,对王珍住在那栋宿舍那个房间也很清楚,也对有关王珍的传闻知道了不少,可愈是这样,愈是缺乏再向前一步的勇气。要是李桃,早就拿着一枝红玫瑰,或者在路上堵着王珍,或者在王珍所住的宿舍楼下面喊“我爱你”了,当然他知道自己不配。
第一学年眼看就过去了,郑湃还是没勇气追求王珍。在宿舍里,他是大家长期揶揄的对象。他也感觉到王珍再见到她开始变得冷冰冰,头昂得高高的,看也不看就过去了。
第一学年的暑假的一天,郑湃的父亲早早地回到家里,满脸阴云,不停抽烟,也不说话。
“爸爸,你怎么了?怎么不舒服的样子?”
“没事!”
随后郑湃看见父亲向母亲使了个眼色,两个人进了卧室,关上了门。过了好久,父母才从卧室出来。
“儿子,咱家的工厂要破产了,以后咱家就没钱了,你爸和我得出去找活干了。以后你花钱手紧一点,该花的咱不能缺着,你爸和我借也借给你,不该花的就别花了!”郑湃母亲说。
“到底怎么了?”郑湃问。
“咱家工厂向德国西博公司供货的线束ROHS不合格,上个月对方要索赔,索赔额800万,咱家的工厂资不抵债,看来只好破产了!”父亲说。
“爸爸,这些线缆是谁供给咱们的?咱们不可以向他们索赔吗?”
“是深圳的一个名叫金鹰的小贸易公司,当时他们向咱们提供了国际上权威的第三方检测机构的检验合格报告,现在看来是造假。我前两天去找过他们,他们资产也很少,突然解散了,根本无法向他们索赔。他们连3C报告都是假的。”父亲说。
第二天,郑湃跟父亲一起去工厂收拾可以带走的物品。从博西退回的线束就一捆捆地胡乱堆在车间地面上,线束上喷印着cccA004322PISUN300/500V?×0.75mm2 CEROHS。郑湃取了两根,保留证据,预备将来也许有机会再把损失的找回来。
郑湃父亲把家里的钱几乎都投在工厂上了,这次工厂破产后,家里顿时拮据起来,只能顿顿吃清水煮白菜。父亲到建筑工地上找了个小工干着,母亲除了种着家里的地,闲时还要接点刺绣的手工活增添点收入。
暑假结束,郑湃父母借了5千元给他带上。郑湃不是大手大脚的人,他每个学期都能拿到一等奖学金,现在他自己还存了3千多元,生活倒没拮据到那里去。
第二学年一开始,郑湃就做了一件平生最勇敢的事,他终于向王珍表白了。
那一天晚上,郑湃看到王珍在201教室上自习,他想向她表白。要是像别人那样在教室外喊王珍出来,他是不好意思的。他知道王珍眼光很高,而自己又过于腼腆。于是他就在王珍往回走必经的东侧楼梯口等着,一遍遍背诵自己编好的表白,希望临阵时能派上用场。这时候才是晚上7点,走廊里灯光昏暗,来来回回的人都没怎么注意到他,这让他感觉到稍微平静一些,表白的时候可以更勇敢一点。郑湃不知道王珍何时会走出教室,很担心王珍会在自己不经意的时候走掉,过个十分八分钟就到201教室门口望王珍。王珍正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旁边还有个男生,两个人似乎有说有笑。郑湃很失望,但他还是决定等王珍,他知道今天晚上再不表白会终生后悔。
晚上9点的时候,上完晚自习的学生开始陆续一群群的离开教室。郑湃仍旧在等王珍,他在原地打着圈,心里重复着他要对王珍表白的话。这时王珍像一片羽毛一样从楼上下来了,胸前抱着书本,恰好经过郑湃身边。郑湃的心紧了一紧,浑身像电麻一样,霎时整个人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眼看着王珍从身边过去了,越走越远,就要混入人群了。郑湃跺了一下脚,跟了上去,是本能也是最后的勇气,终于跑到了王珍前面,用手一拦,王珍一愣,停了下来。
“王珍,我们……能……认识一下吗?”郑湃颤声说。
“为什么?”王珍警惕性很高地往后一退,拿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说道。
“我……喜欢你!”郑湃更紧张了,声音又小又抖。
“我明白了!你是谁啊?”王珍经常被人追求,久经沙场,又是认识他的,其实不是很惊讶,但还是故作不知地问他。
“我是06级机械工程及自动化班的,我叫郑湃,是班长!”
郑湃刚说完,就觉得心跳的不行,脑子乱套了,于是说:
“我太紧张了,我先走了!”说完,抛下王珍,自己跑了。
郑湃终于完成了牵肠挂肚的一件大事,心里放松下来了,幸福得不行,需要发泄。转来转去,就来到了大操场,大操场跑道是400米的,南侧有单杠、双杠等体育器械。郑湃就绕着操场跑了一圈,又在单杠上做了30个引体向上,感觉心情稍微平复,就遛达着回宿舍了。
郑湃由于向王珍表白的时候太紧张,什么都没问明白,连续半个月再没见到她,他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她。舍友也知道了他向王珍表白了,除了李桃外,都鼓励他再接再厉,继续追下去。
终于有一天晚自习,郑湃又在201教室看到王珍了。窗户纸已经捅破了,他就不像初次表白那么紧张了。那一天有陈旭陪着他,他在外面叫王珍。
“王珍,你出来一下!”
过了一会儿,王珍带着她的一个女同学出来了,王珍笑笑,不说话。
“咱们出去走一走吧!”郑湃说。
“我们珍珍是大美女,人又好,不是那么好追的!你要追她,就得拿出百分百的诚意来,要主动!”王珍的那个女同学叫蓝梅,替她说道。
“我有诚意啊!”郑湃口拙舌笨了,不知道怎么表示。
“还不行,想一想!我们珍珍住在五舍606号房间。不说了,我们要进去学习了。”蓝梅说完就拉着王珍进屋了。
郑湃回到宿舍,闷闷不乐。陈旭就向大家说了他的苦衷,大家就七嘴八舌为他出主意,唯独李桃不出声。
“装逼吧!不用理她!”老二说。
“老二,别胡说了,叫老三买上九支玫瑰,给她送过去!”老四说。
“再在玫瑰里放上卡片,上面写上‘我爱你超过爱自己,我会像珍视眼睛一样珍视你,我要牵着你的手,直到天长地久!’”老五说。
“我还有一招绝的,如果她还不接受,你就单膝跪地,长跪不起。”老六说。
“再买上九十九支蜡烛,摆成心形图案。”老七说。
“老七,你的办法太老套了。我来点实际的,我去学生会借个喇叭,为老三呐喊助威。”老八说。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李桃出去跟狐朋狗友风花雪月去了,其他人帮郑湃把该准备的都准备齐了,按照前一晚上的预案来到了五舍。
五舍是女生宿舍,门口有门卫,男生不能进入,但是606房间的窗户恰好对着大门。宿舍里的六个兄弟帮郑湃把蜡烛摆成心形,点上了,郑湃就单膝跪地,拿着喇叭向着606的窗户喊:
“珍珍,我爱你!”连喊了十遍,没有动静。
“抱着玫瑰单膝跪下!”陈旭催促道。
郑湃就抱着九支玫瑰单膝跪下。
“已经跪了很长时间了!下来吧!”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学生,一齐帮郑湃向楼上喊,只听楼上一个女孩哭中带笑的声音。
“别喊了,我下来了!”
王珍又穿着她那件碎花连衣裙下来了,她似乎是记得两人初次见面时的情形。
“珍珍,我愿爱你永生永世,做我女朋友好吗?”郑湃单膝跪地,边说边把花递了上去。
王珍接过了花,抱在怀里,含羞带笑,人比花娇。
“抱一下!吻一个!”郑湃的兄弟们开始制造氛围,带头喊,围观的学生一起跟着喊。
王珍不好意思走,郑湃不好意思上,被陈旭从后面推了一把,两个人才靠近了。由于巨大的异性吸引力,郑湃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王珍,吻了吻艳红的双唇,直觉温香腻人,顷刻销魂。
自此,郑湃和王珍除了正常上课不能在一起外,天天形影不离。吃饭在一个饭盒里,上晚自习在同一张桌子上。王珍怕胖,只吃鱼不吃肉,郑湃就天天给她买鱼吃。王珍吃鱼身,郑湃吃鱼头,吃不饱,再吃上一份土豆或豆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