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10月,王珍的生日到了,她提前一个月就告诉了郑湃。生日前三天,正是周六,两个人压马路到了北国商厦。王珍在女装区看到了一件欧时力的秋风衣很符合她的气质,打了八折还要八百元,试了试还挺合身,就想买下来。
“老郑,这件衣服挺好的,你给我买了吧!就当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了!”王珍说。
“不买不买,你都有很多衣服了!现在还不到深秋,你也穿不着。”
“到了深秋就晚了,小气鬼!”
王珍恋恋不舍地琢磨了半天,转来转去,就是不舍得离开,最后一跺脚,还是走了。郑湃悄悄地记下了衣服款式,尺码,跟在王珍后面出去了。一路上王珍都没理他,冬天还不到,王珍的神情已像冰美人,让郑湃深深体会到了冬天的严寒。
当天晚上,郑湃开始向诸位兄弟求援。
“弟兄们,帮个忙吧,一人借我100块钱。”郑湃说。
原来郑湃从跟王珍谈恋爱以来,开支比较大,手头可动用的资金只有300元了,所以想借上700元为王珍过生日。
“好,没问题,为什么借钱?100够了吗?”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为王珍过生日,买件衣服,再吃一次烛光晚餐,1000元差不多够了吧,不够再说,三四个月估计就能还你们了。”
“急什么!”大家一齐说。
“我开支比较大,没钱借你,实在不好意思了!”李桃说。他总是这样,一碰上郑湃有事,就不想帮忙,总是推三阻四。
“没事,六百也差不多够了。”郑湃说。
“我借你二百。以你们这个速度,再过几个月,小孩都要出来了。”陈旭戏谑郑湃。
“对,赶紧把事办了啊。”其他人也戏谑。
“闭嘴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老三还是很纯情的。真不敢想象,都在一起那么久了,还这么纯情,大概他们谈十年也结不了婚。”
连续两天,王珍没搭理郑湃。
第三天下午,放了学,郑湃找到了王珍。
“我在香榭西餐厅订的烛光晚餐,为你庆贺生日!你该不会还生我的气吧?”郑湃说。
“我一个弱小女子,没人痛没人爱的,哪敢生你的气!”王珍话里带刺。
“女王,请出城!”郑湃拉起王珍的手,做了一个请她走的姿势。
王珍气也差不多消了,忍住了笑,还是故意撅着嘴装出不高兴的样子。她想了想,郑湃已经订好了烛光晚餐,不能辜负了这么浪漫的夜晚,于是顺水推舟,和他走了。
香榭西餐厅在学校附近,学生情侣想浪漫的一般都选在这里。烛光晚餐有葡萄酒、牛排、生日蜡烛,还可以免费点歌,情人节当天会赠送红玫瑰和好时巧克力。
两人晚上7点到了餐厅,服务员把他们带到了郑湃订的桌子边。很快刀叉齐备,美酒牛排都上齐了,蜡烛也点上了,郑湃还贴心地买了一个生日蛋糕,放在餐桌中央,桌边放着一支红玫瑰。
郑湃又到前台点了一首《卡萨布兰卡》:
I fell in love with you watching Casablanca
在看《卡萨布兰卡》的时候,我爱上了你;
Back row of the drive-in show in the flickering light
那是一场露天电影,我们就坐在后排的车上看呵,灯光摇曳迷离。
Popcorn and cokes beneath the stars became champagne and
caviar
星光下,爆米花和可乐如同香槟和鱼子酱般味美;
Making love on a long hot summer's night
在这漫长而炎热的夏夜,我们纵情云雨。
I thought you fell in love with me watching Casablanca
我想你爱上我,也就在那时。
……
……
在希金斯充满深情的歌声里,在红彤彤的蜡烛映照下,王珍像熟透了的富士苹果,整个人也热情了起来。
“你还挺用心的,我原谅你了!”王珍说。
这时,服务员拿着一个大礼盒送了过来,向王珍说道:
“小姐你好,这是下午有位先生送过来的,给你的!”
“打开看看吧!”郑湃说。
王珍接过来一看,好像是一个衣服盒子,不过外面用粉色包装纸包住了,还用丝带打了个结,上面插着一张纸片,写着:“happy birthday to my love”。王珍仔细地拆开包装,打开了里面的盒子,一看,就是她在北国商厦看好的那件欧时力女风衣。里面还有一张纸片,上面写着:“亲爱的,我怎么忍心让你难过,你想要的我都会尽百分之二百的努力满足你!”下面落款:爱你的湃。
“买就买嘛,还用花费这么大的心思!……我要穿穿看看!”王珍感动的眼泪汪汪,叉起牛排送到郑湃嘴里,嗔怪地说。
“别在这里穿,这里灯光不行,回去再穿吧。切蛋糕,切蛋糕!”郑湃劝阻了她。
虽然谈恋爱开支大,郑湃也不想跟家里要钱。为了还这700元的债务,他把中午和晚上的素菜都不吃了,只吃鱼头,加了一个馒头保证营养,这样过了三个月,债务终于还清了。
郑湃每个学期都拿一等奖学金的,但是还是不够学费和生活费的。后来家里知道他谈恋爱了,父母非常高兴,虽然家里困难,还是想尽一切办法也要多给他钱。郑湃不想跟家里多要钱,偶而浪漫一下,开支大了,也是像前述那样解决的。
不觉到了大学三年级。刚开学,就发生了一件让郑湃很伤心很生气的事。原来是李桃不顾与郑湃的同舍之谊,竟组织起全班同学贿选班长。虽然郑湃在班长的位置上一直尽心尽责,但是这一件事被学校视为郑湃与同学不团结,他被迫引咎辞职。
王珍正好想考北大的金融学硕士,郑湃想考北大的经济学硕士,两个人都要跨专业,北大又是出了名的难考,王珍就想从大三上半年开始复习,这样也只有一年半的复习时间,能不能考上都是未知数。现在郑湃不当班长了,正好可以集中精力复习。王珍对李桃的做法虽然很生气,但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就没逼郑湃与李桃计较。
王珍是个水性的女孩,喜欢浪漫,风花雪月是她的爱好。考研复习的压力越大,越想发泄。每当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她就想和郑湃打着同一把伞去扯条雨线。当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她又想到学校所依傍的小山头上跟积雪的苍松合个影。从两人正式相恋到考研结束,不光校园,D市可玩的地方她都拖着郑湃玩遍了。当然,学习来不得半点马虎,考研成绩下来,她比复试分数线差了接近二十几分,而郑湃只差了十几分。
考研未果,就要面临找工作。2010年的时候,大中专毕业生就业压力仍旧十分的大。王珍虽然还想考研,但是她怕再考不上还没有工作,两头够不着,那就麻烦了。她不敢孤注一掷,她必须找个工作。郑湃家自从工厂破产后,经济一直很拮据,父母也逐渐老迈,更加不敢冒险不找工作继续考研,他也得先找份工作。
找工作其实挑的就是工作岗位、工作单位和城市。工作岗位称心,无疑是每个求职者梦寐以求的。若工作机会不太好,工作单位好,对人才重视,也能从整体上拉升一下待遇,或许还有机会换一个好的岗位,升迁机会也大。至于城市,不只是关系到日常生活的舒适程度,若是工作不称心了,在家门口就能完成跳槽。
以他们所在的D市来说,计划单列,城市也建的光鲜亮丽。只是自身计划经济色彩浓厚,经济结构落后,发展迟滞,好的工作机会少,事事处处讲关系,想不凭借关系就找个落户口的工作,那是比登天还难。郑湃形容它就像经历了三十年衰退的日本,只有容貌干净,而躯体已是痼疾重重,都亏得不成样子了。
郑湃想回自己的家乡青岛找个工作,从智联招聘网提供的招聘统计来看,青岛常年提供的招聘岗位数约是D市两倍,工资也不低。这就可见其经济比D市更有活力,生活成本也不比D市高。王珍虽然家不在青岛,但是对青岛也很向往。
从正月初八开始,青岛将连续举行七天大型人才洽谈会。
王珍初五就从家里坐车到了郑湃家。郑湃父母一看未来的儿媳妇长得那么好,亲得爱不释手。
“珍珍,青岛是个好地方,我听说这几年房价一直在往上窜,我们虽然没有多少钱,但可以找亲戚朋友筹措一下,交了首付,咱们就不怕房价再往上涨了。多贷几年款也行,你们以后是双职工,不愁!”郑湃父亲在跟王珍聊天时说。
“珍珍,我们两个老人就盼望你们回青岛,在我们身边,我们心里踏实。你看我们现在还行,我们再省着点花,先帮你们置办好了房子,等你们结了婚,有了小孩,我们这把老骨头还能帮你们把孩子拉扯大。”郑湃母亲接着说。
“这是两千块钱,你拿着在青岛耍耍。”郑湃母亲拿出了两千块钱给王珍。
“叔叔阿姨,我爸妈也希望我们留在青岛。但是我和郑湃暂时还不想结婚,我们想趁着年轻打下好的基础。我想继续考北大的硕士,读完后就回青岛,郑湃再接着读。房子可以先买下来,先由郑湃还着吧,我毕业后我再接着还。”王珍这两天被郑湃父母彻底感动了,赶紧说。
郑湃父母有点失望,但是很快就被喜悦冲淡了。说了些闲话,如此欢天喜地地过了两天。初七上午,郑湃和王珍就去了青岛。
那时由郑湃家去青岛,还得坐渡轮。渡轮就是一种既能运乘客又能运汽车的小型轮船。乘客一般都在甲板上层活动,汽车则停在甲板下的船舱里。
海风还比较冷,但是王珍被海景迷住了,不愿到甲板舱里休息,和郑湃一起在船头玩耍。海上起了雾,远处船厂的巨型吊机看起来影影绰绰的像怪兽。更远处似乎是要进港的斑驳巨轮。海鸥围绕在渡轮周围,似乎是要送渡轮上的客人一程,白羽红喙,煞是好看。不远处就是青岛了,已能看清陆地上矗立着幢幢高楼,非常壮观,都市感满满的。
到了青岛,考虑两个人同时去亲友家不方便,就找了一个男女混住的大学生公寓。王珍住了个单人间,每天30元,郑湃住了个四人间,每天15元,都是按天收费。这个公寓是从赶集网找的,在青岛大学附近,是由一套团结户改造过来的。一进公寓大门,有个过道,过道里有张小床,房管刘阿姨平时就睡在这里,旁边只留下一人可通过的狭小通道。
四人间里放着两张上下床,床头有张桌子,上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废旧物品,也不知道都是谁的。桌面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尘。门口有个垃圾筐,里面撑着一个垃圾袋,里面是一些快餐盒和苹果核等垃圾。郑湃把桌面的垃圾打扫了一下,把桌子擦了出来,放上了随身携带的联想笔记本电脑。一看床底也是厚厚的灰尘,他就铺了两张报纸,把行李袋放在了上面。
王珍的房间由于人少,垃圾也少,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过来找郑湃,想一起出去玩。
这时还不到中午,两个人就一起去问刘阿姨。
“刘阿姨,我们想出去玩,不知道青岛有哪些好玩的地方,怎么坐车啊?”郑湃问。
“不知道!我没看到有什么好玩的!”
刘阿姨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接待看房的,处理入住或退房的,房间的保洁都由她管,平时穿得像保洁工,看起来脾气很不好,总是唠唠叨叨的,像吃了呛药。每个房间都上了锁,打扫卫生时她照样可以进来,就是有人在睡觉她也不管,通常是扫扫地面垃圾就完事。她倒是不嫌脏,王珍有一次就在洗手间洗脸时,就看见她把掉在地上的卫生巾都用手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