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语已经两个多月没给郑湃安排重要工作了,只是让他制定一下检验标准。有一天,咸语把郑湃叫过去。
“明天去深圳金鹏线束有限公司出趟差,审核一下他们的工厂。他们是采购部刚开发的,从他们初步提供的资料来看,不太合适,可能还有造假的行为。要严审,有一点不合格也要记下来。”咸语说。
郑湃不知道咸语为什么对这家供应商特别严格,既然领导安排了,这样做对公司也有利,想一想自己执行就是了。刚从咸语那里出来,就被陈怀新堵着了。
“郑工,咸语安排你去深圳金鹏出差了吗?”陈怀新谄笑说。
“安排了,明天就走。”
“郑工,这个供应商是我亲自去开发的。任何供应商都不可能没有一点问题,小问题就算了,大问题叫他们整改就是了。”
郑湃知道咸语与陈怀新因为分赃不均,经常不合,这下明白咸语的意图了,这是要借他的手打击陈怀新。
“陈经理,不能那么办。我得按照公司对供应商审核要求对他们综合打分,分数够了,够优秀,才能算作合格供应商。咸经理也是这么安排的。”
“郑工,做人不能那么死板,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多好!”
“要是大家都像你那样营私舞弊,集团就垮了,那时大家就都不好了。”
“行,你有个性,你看着办!”陈怀新脸霎时阴了起来,指着郑湃,快要骂起来了。
第二天,郑湃坐火车去了深圳。下午,齐玉下班往公司外走时,看到丁杰陪着黄震雄往陈怀新的办公室走,恰好经过她身边,两个人在诡秘地谈论着什么,似乎没注意到她。
“陈经理……郑湃……”齐玉听到丁杰说。
齐玉虽然没完全听明白,但听到郑湃,心下已是暗暗一惊,生怕他们对郑湃不利,于是悄悄跟了上去。
陈怀新的办公室有扇大窗户,他的办公桌就靠近窗户,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齐玉轻手轻脚地蹭到窗户边,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这个逼玩意儿恨死我了,好女人都被他占去了。我和小玉两年多的感情了,他却横来插上一脚。他自己彪呼呼的,到处制造麻烦,不知道那些女人喜欢他什么!这次不做了他也要搞残他。”隐隐约约地听到黄震雄说。
“对了,黄哥,不弄死他也要在他脸上划上两刀,到那时候看看谁还喜欢他,我估计到那时公司这边都要辞退他,到时候他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丁杰说。
“那好办,老陈,你告诉我深圳这家公司的电话,我出30万,从深圳安排个人跟他们联系这件事,他们不敢办就要我安排的人办。”黄震雄说。
“好!这是深圳这个公司的电话。”陈怀新已对郑湃怀恨在心,现在乐得看热闹,赶紧把电话告诉了黄震雄。
“办完了这件事,我们都咬死口,谁问都说不知道就行了,我给你们一人10万。”黄震雄说。
“我肯定说什么也不知道!”丁杰说。
“我也是!”陈怀新说。
齐玉听到他们一起起身往外走,赶紧跑了出来。她听到他们要对郑湃不利,非常担心,就赶紧给郑湃打电话。
“大哥,你现在哪里?”齐玉说。
“我还在火车上,很快就到深圳了。”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审核那个线束公司?”
“明天一早就过去。”
“你明天千万别去了,赶紧回来吧。”齐玉听到这里,担心的事情还没发生,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大半,赶紧说。
“怎么了?”
“黄震雄和丁杰他们要搞残你,在你脸上划两刀,黄震雄已经开始找人了。”
“你听谁说的,现在是法制社会,谁敢这么做?”
“我亲耳听到的,错不了,你就听我一回吧!”
“这是公司安排的任务,我不完成怎么回去!”
“安全第一!”
“小玉,谢谢你,我会小心的!”
“光小心不行,一定不要去!去了有性命危险。到了深圳,赶紧坐车回来,以后公司爱派谁去派谁去。”
“好,听你的。”郑湃以为齐玉在胡闹,就哄她。
深圳站在罗湖区,金鹏线束有限公司在宝安区。郑湃到达后,也没有接站的。郑湃看看当天是去不了了,就在如家酒店住下。办妥了入住手续后,想起来孙实上一次打电话说他在深圳,就给他打电话想见见他。
虽然很晚了,孙实还是坐上地铁赶了过来。孙实在深圳从事模具设计,住在南山区。一个月五千多元的收入,光房租就去了一大部分。
两个人一起出去吃宵夜,在罗湖食坊吃了两份鱿鱼粥,花了30元,孙实不让郑湃掏钱,坚持要自己请客。
“你初次来深圳,对深圳不熟,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就给我打电话。咱们是好朋友,千万别客气!”孙实说。
“好吧,一般不会有事的,有事我再麻烦你!上次去上海,就多亏赵忠帮忙,希望这次别那样了。”郑湃说。
第二天,郑湃坐车去金鹏线束有限公司,一路看到大片的工厂。想起昨晚在关内还是金树银花、霓虹璀璨,不仅感叹深圳的繁荣发达。
深圳既有华为和富士康这样的大公司,又有金鹏线束这样的小公司,金融业也十分发达,可以说这个大都市就像一台自动化程度很高的超级流水线,金融业庞大的资金注入进去,既推动了高科技制造业的快速发展,又滋润了劳动密集型的手工操作业,也借此快速制造着惊人的财富,塑造着城市的形态。
郑湃根据地址好不容易找到金鹏线束有限公司,是一个围墙围起来的小公司。郑湃跟门卫说明来意,门卫打了个电话,很快就迎出来一胖一瘦两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两个人赶紧跟郑湃握手寒暄,表示欢迎。双方做了自我介绍,郑湃才知道胖子是销售课长,姓钱,瘦子是质量课长,姓周。
进了公司后,郑湃看见左边是一套一层的厂房,兼有办公和仓库的功能,右边是一小块菜地,菜地后面是一个小型的食堂,再后面的二层小楼是员工宿舍。
钱课长和周课长赶紧把郑湃让到会客厅,递烟倒茶。郑湃不抽烟,喝了两口茶,跟两个课长聊了几分钟,说了些旅途经过。
“钱课长,周课长,不用这么客气,大家都挺忙的,先审核吧,审核完了有时间再喝。”郑湃说。
“郑工,准备怎么审?”周课长说。
“先看一下ISO9001:2008质量体系,再到车间看一看生产工艺。”
“好,我叫人把文件搬过来。”周课长说。
整整一个上午,郑湃把ISO9001:2008体系文件审了个遍,没有发现大问题,发现了一两个小问题郑湃也没按照咸语的意思吹毛求疵,只是让他们整改。
中午,钱课长和周课长非要带郑湃到外面的酒店吃饭,郑湃坚决不去,就在公司食堂吃了午饭。午饭是芹菜炒肉和鸡腿。芹菜里只有一丁点肉丝,鸡腿像手指头大小。
两个课长好好伺候着郑湃吃完这顿饭,边吃边聊。钱课长不断吹嘘他跟雪情集团的领导关系有多铁,周课长就吹嘘公司产品质量有多么好。
齐玉还是不放心郑湃,这时又给他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往回返。他骗齐玉,说往回走了。齐玉信以为真,心稍稍放了下来。
下午一上班,郑湃就和两个课长去了车间。根据郑湃的经验,车间是最能发现问题的地方。郑湃看到车间里排放着十几台压端子机,十几个工人正在操作机器给线束压端子。
郑湃一看,有几台机器上没有操作指导书,就提了出来。
“对,对,我们马上打印出来,贴上去。”周课长说。
郑湃一看车间区域划分,乱七八糟,他感觉车间里肯定有很多问题。
“完成品待检区在哪里?”郑湃问周课长。
周课长找了找,在墙角一个区域放着一些加工完的线束,也没有标识。郑湃就盯着看,线束从生产线上送进了这个区域,再没有检验,就从这里被拉到仓库里了。
“周课长,你知道三检制吧?”郑湃问。
“什么三检制?”周课长脸一红,思考了一会儿,想不起来,只好问郑湃。
“就是自检、互检、专检。”
“对,记起来了,刚才忘了。”
“你们是不是没有专检,我看到刚才你们的工人把生产流过来的线束直接拉到仓库里了,没有经过专检检验。”
“检查员今天请假了,临时没有人顶替她。”
“在我这里不那么认为,我只能认为你们没有专检,这是重大不合格项!”
“我们马上整改!能不能放过去?”
“不行,我得对我们公司负责!”
周课长不吭声了,钱课长也不吭声。
“我能不能到你们的仓库看看?”郑湃说。
“可以。”周课长说。
郑湃进了仓库,想看看他们的先入先出执行的怎么样。他拿起一捆电缆上的物料标识卡,突然看到供应商一栏里写着深圳金鹰贸易有限公司,心里一惊。拿起电缆细看,上面喷印着cccA004322PISUN300/500V2×0.75mm2 CEROHS,再看物料卡上的供货日期,是三年前,正是造成他爸工厂破产的那种电缆。郑湃又往旁边一看,还有几捆电缆的物料标识卡上的供应商一栏里写着青岛PISUN有限公司。郑湃拿起来一看,上面也喷印着cccA004322PISUN300/500V2×0.75mm2 CEROHS。这个供应商所供电缆与深圳金鹰贸易所供分明是同一种电缆,又看物料卡上的供货日期,是最近一年。
郑湃预感到这其中有大问题,一定要弄个明白。
“周课长,这些电缆分明是同一家公司生产的,为什么是不同的供应商?”郑湃问。
“是这样,深圳金鹰贸易和青岛PISUN的实际控制人都是青岛金雕集团,三年前,深圳金鹰贸易突然解散了,解散时就把我们的订单都交由青岛PISUN有限公司来执行了。这个有问题吗?”
“周课长,深圳金鹰贸易这家公司我了解,他们的这些电缆根本没通过3C认证。既然它们的线束是由青岛PISUN供的,那么青岛PISUN所供的这些电缆也是不合格的。不信,你们可以登陆中国质量认证中心的官方网站去查。这说明你们的采购质量控制有很大问题,这也是重大不合格项!”
郑湃现在心里愤怒、快乐、痛恨交织,愤怒的是金雕集团的违法行为,快乐的是终于知道造成他家工厂破产的罪魁祸首了,痛恨的是黄威、黄震雄等人的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郑工,我们很佩服你的专业。你的审核给我们指出了很多问题,我们还要谢谢你的指导。我们马上整改,请你给我们放行,可不可以?”一直跟在旁边不吭声的钱课长眼看审核不能通过,跟周课长使了个眼色,说道。
“按照我司的供应商审核要求,这是不能放行的!”
“郑工,我们是小公司,没有你们公司的订单我们就破产了,你再考虑一下吧!要多少你出个数!”钱课长说。
“我也很同情你们!但是你们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我发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如果我同意你们向我们集团供货,我们会出很多质量问题。市场是无情的,这个我不敢马虎,我们公司也不允许!我从来是按规定办事,不会接受客户好处放弃原则!”
“好吧!这样吧,你也忙了一天了,就在我们这里吃个便饭吧!”钱课长说。
“我们公司有规定,出差不能接受客户吃请,这个红线我绝不敢踩,你们也别破费了!”郑湃知道宴无好宴,还着急回青岛,坚决不去。
“郑工,就吃顿饭,不是非让你给我们放行,指导指导我们也行啊!难道还要我跪着你吗?做不到位我们都会被辞退的。”钱课长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郑湃知道推辞不了,只好跟着钱课长和周课长到了宝安区一品岭南大酒店。
吃饭前,钱课长躲在外面打了几个电话,向相关人员报告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