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想去,事情似乎的确就是从那天朱员外进观开始发生变化的。
与其说是有什么证据,勿宁说是一种直觉。
因为他去看过师父的屋子,跟以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
那天朱员外跟师父到底说了什么,师父听了非要离家出走不可?
要知道,朱员外只是个普通香客,被师傅忽悠进观来烧香,也就大半年时间。
一个是认识约莫大半年的路人,一个是一手养大的徒弟,谁更重要难道还需要说?结果师父一身的清静无为仙风道骨,突然就荡然无存白瞎了。
难道那个员外不是香客,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魔鬼?专们诱惑人心为祸人间?
这的确是一个很有可能的可能性。
然而立即又觉得,那员外看着也不像魔鬼啊。哪个魔鬼敢跑到道爷面前弄鬼的?而且师父基本上也算是人老成精了,有那么好诱惑?
少年拿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脑子里不断思索着答案。
“不是朱员外,不是朱员外……”青衣少年一边想一边低声呢喃着。“难道是被气的?因为自己撒了一把香菜?”
随即少年又摇了摇头。显然也觉得这个答案不对。要真是因为师父不吃香菜,而自己却偏偏给他抓了一把,那师父早已经离家出走好几年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每次师父口上说不吃香菜,那一把放进去,吃得比谁都香!
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少年继续在地上比划着,不知不觉就写出了两个字:李鱼。突然眼前一亮,会不会就是这两个字的原因?
李鱼,这两个字其实是青衣少年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
青衣少年一开始没有名字,也不知道是师父不会起名字,还是根本懒得给他起名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每次都只是随口乱喊,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曾经的无名少年,不止一次地问过师父这个问题。
“师父,我到底叫什么?你能不能别每次想到什么,就是什么啊?“
然后一身仙风道骨的师父就会很正经地告诉少年:“你又没名字,我当然随便叫了!”
少年每次都听得仰头望天,泪流满面。
这时候仙风道骨的道人就会安慰少年:“你难过什么。我不是说了吗?等你什么时候练功劈柴劈到只剩一条线了,我就把道观传给你。等你什么时候不需要线了,我就把我的名字传给你!”
青衣少年第一次听到师父说以后要把道观传给他的时候,特别高兴。只是在做过几次晚课,劈过几堆木柴后,再听到时,就感觉心口如遭重击。但又不好明说,只好在心里默默的吐槽:“就你事多,劈木头画线,那是木匠的活啊!烧柴的木头,要那么美形干什么?啊?”
而在少年第一次听到师父说,要把名字传给他时,少年追问了师父,然后……差点当场掀桌。
“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老夫道号无名!”
“无名,就是没有名字?”
“是无名!什么叫没有名字。你既然如此执着,那我现在就赐你名字好啦!”
“谢谢师父,那我叫什么好呢?“
“无名。“
“我抗议!“
“抗议无效!“
“名字就是个代号,阿猫阿狗随便叫,难道你就不是你了?有功夫想那虚名,不如去劈点柴实在。“
少年想扔一把斧头过去!
“你分明就是懒得想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其实也不是懒得想,主要是起名字很难!“
“……”师父这么仙风道骨又这么不要脸皮,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既然你这么想要个名字,我允许你以后想要什么名字自己随便起!”
这……也太随便?太不靠谱了吧……但好像也没毛病。
少年想着,向师父苦口婆心道:“师父啊,我看你屋里那些志怪啊玄幻啊小说什么的,里面每个主角一出场就要亮名号。我都这么大了还没名字,以后下山别人问起,怎么好说啊?最关键是,连你都没个正经名字,难道我真要说我是无名道人的徒弟道号无名,这么讲,别人会看不起我们的吧?特别是按你讲的,道号代代相传,师祖传给师父,师父传给徒弟,徒弟传给徒孙,那岂不是所有人都叫一个名字,谁知道谁是谁,不会乱辈分吗?要是有一天,所有叫无名的人都聚在一起,彼此报名号的时候,那场面想想真是莫名的喜感……“
“下山吗……“道人突然自言自语起来,“青山遮不住啊!一念即起,缘生缘灭啊!“
“师父,重点啊,你的关注点为什么总这么奇葩啊,我是在说下山吗?我是在说名字啊好不好?”
道人回道:“别人看不看得起有什么关系,我们自己看得起自己就行了。”
“师父能不能别再励志熬鸡汤了呀?有毒的!”
“难道我不是在说你名字的事?”
“师父说话能不能快点啊,那个问题,至少是一分钟前说的啊!”
“我觉得我的关注点很正常!”
“……师父,我觉得,你那个会导致反应迟钝半拍甚至几拍的慢病好像突然又犯了。”
“不给你多喂点鸡汤,我怕你营养不够,撑不过生活的残酷。”
“都喂肿了啊!”
“我哪里慢了!”
“我要是用对话体写下来,我们都错频了啊!”
“贫嘴。我哪犯病了?”
“……”简直感觉在鸡同鸭讲。
“哎,真是,少年人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
“师父,我就是有脾气也被你磨光了。话说,你那个奇怪的病,时不时就犯,要不要去山下何大夫那里开点药啊?”
“咦,好像真的错频了。”
“……师父,我要不要等等你再说话?”
“难道我真的又犯病了?”
“是啊,师父。”
“不用去找何大夫。”
“千万不能放弃治疗啊师父!”
“我自己给自己开点药,保证药到病除,过两天就好。”
“……”还以为等了一会儿,终于同频了,没想到原来还是在自言自语。
“师父,你的病越来越重了。”
“你才有病!贫道这不是好好的吗?”
“师父,你就说吧,到底给不给我起名字?我都问了一千回了。”
“我回你一千零一回。不取。有本事你自己取去。”
“喃,这是你说的啊,可别反悔啊?”
“有什么好反悔的?给你起个名字,你又不给钱,还费我精神!”
“师父,求你了。给赐个名字吧?”青衣少年恳求道。
“求我也没用。”仙风道骨的道人,断然拒绝。“我已经给你开放了权限,你自己取去!”
“其实,我也嫌烦!”
“哈哈,就知道肯定是这原因。少年,你没救了,居然敢和我一样懒。”
少年无奈,真的就开始自己解决。然而取名字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
一开始,少年也并没有打算给自己起一个人见人问候的名字,甚至也根本没想过,清真还是红烧这个问题,会纠缠他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