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人在期望来生,来生的人还在期望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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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在想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义?是为了所谓的逆天改命?还是单单为了花果天边的一朵冥云?
我只是在等一个人。
一个不知姓甚名谁,却用她的一句话注定了我一生的人。
我只是想问问她,当初为何而来,又为何而走?或许我人生的意义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
可是这个答案足足让我等了一辈子。
天庭任职时,我在等;天将围剿时,我在等;五行山受难,我在等:八十一难西天取经,我依旧在等。我甚至穿过整个沧海桑田去寻找她存在过的证据。可她从不曾来过,一如她从不曾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直到今天。不死心从未跳的如此凶涌澎湃过。我知道,她要来了,这个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的场景。如此的意料之外,又如此的意料之中。
与五百年前稍稍不同,身旁是摇曳的烛火。没有令人惊恐的死寂,却晃的我这双怕烟的火眼金睛生疼;鼻腔里充斥着浓重的檀香味,可笑的是我依旧觉它惺惺作呕;稍稍转动手腕,粘着法咒的镣铐磨的我皮开肉绽。一切是又是如此熟悉。
我竟然有些怕让她见到我的这副姿态了。
我没有成为你期盼的那个英雄。
没有齐天大圣,没有孙悟空,有的只是一个落败者,他名为——斗战胜佛。
“他是怎么败的呢?”
水天仰起她的头,看向祥云缭绕的灵山。
普度众生的佛陀在静静的祷告着他们的经文。
“如梦中人,梦时非无,及至于醒,了无所得。如众空华,灭于虚空,不可说言有定灭处。何以故?无生处故……”
四大皆空,众生平等。
“女施主。”阿难恭敬弯下腰肢,拦住她的去路。
“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哦?”水天正视着这位长相华美的和尚:“那么,请阿难告诉我,我该去往何处?”
“施主问的古怪,您想去何处,心中自有定论,又为何来问我?”阿难双手合十。
“阿难才是答的古怪,我想去的地方,是您不让我去。”水天笑着,眸光宛如生锈的利刃,此刻一点点洗去斑驳。
阿难的笑容依然平静:“阿难不让您去,自是有阿难的道理——施主戾气太重,坏我佛门根基。”
水天嫣然一笑,天地也失了色彩,那根根半白的发丝扬起,宛如飘落的白雪:“佛法无边,又岂会怕我区区戾气?”
阿难手持法器,升飒飒罡风:“俗语有言: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严净庄丽的大雷音寺,再次掀起腥风血雨。
“南无阿弥陀佛。”迦叶合掌,他的面前,正是智慧大圣觉者,释迦牟尼。
“那位不知从何来,不知从何所以来的女子,已经快要攻至此地。”
“吾知晓。”大光明者释迦摩尼端庄泰然。
“我们……应当如何?”迦叶躬身请示。
“她想见谁,就让她见便是。”慈悲为怀的如来尊者如此说道。
“南无大日如来毗卢遮那佛。”迦叶称道。
水天光着脚丫,踏在肃穆佛法凝成的天阶上,她的脚下,盛开朵朵血色莲花。
“原来,佛的血也和普通人一般无二。”水天扬起她高傲的头颅,狰红的血液便合着浑浊的雨水,划过她精美的轮廓。
她牵起一抹冷傲的微笑,宛若幽冥中绽放的血色彼岸,那是来自更高位者的神威:“神女水天,恭请大无量者释迦摩尼,前来一见!”
幽暗中的烛火颤抖了一瞬。那双暗金色的瞳孔抬了起来,咧出一个所有人都很熟悉的微笑。
“无量尊者不会前来。”
水天的脚步顿住,微微放大了她金色的竖瞳。
在天梯的尽头,佛门的柱脚,转出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那人眉心间有一点刺目的朱红。
斗战胜佛。
水天的一切思绪都被打乱了,她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机器,怔立在原地。
那人依旧冷眼相对。
无尘无埃的极乐净土第一次刮起了风,弥漫着血腥味的风。
细密的风雨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两人千年的距离。
“我是怎么败的呢?”昏暗的烛火中,倒映出模糊的轮廓。
“与真悟空同像同音者,六耳猕猴也。”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慈悲为怀的如来尊者是这么说的。
五百年过去了,迎来的是永夜,自此,他便被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囚笼中,伴随着那颗不死心一同销声匿迹。
没一人认出那不是孙悟空。
“你能认出来吗?”他喃喃念着。
雨依旧下的很大声。
那张熟悉的脸上不会再有温暖的笑容。
水天走上前去,将手放在那张引出无尽祸端的脸上。
“是了……”她喃喃念着。“这才是我应该熟悉的东西。”
熟悉的冷漠,熟悉的落空。
可惜这个“孙悟空”的眼睛里不会出现她的倒影。
火红的袈裟飞扬在空中,连同她脚下的红莲,渗出血的颜色。
惊雷划过苍穹,两人的脸不似人状的惨白,惨白之下,水天扬起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
“你知道你是谁吗?”她附在“孙悟空”的耳旁,像是说着一场只属于两个人的悄悄话。
“我是……谁?”“孙悟空”的脸上出现茫然的神情。
“你是斗战胜佛。”直到那只肤若凝脂的玉手穿透他的胸膛,六耳猕猴才终于不甘的倒下。
“这是惩罚。”水天伸出食指,附在他的唇上,像是开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玩笑,又伸出手来,轻轻阖上他依旧凝视着风雨的眼睛。
“下一世,你会记起来的。”
“我保证。”
水天收回她沾满了佛血的手,独自前往灵山的尽头,似是一只冰蓝的舞蝶,所过之处,连滔天的业火也注定熄灭。没有人能阻挡在她前行的路上,神也不行。
她背起手,哼起歌,风雨为她奏响礼乐,血莲为她衬出衣衫,她用杀戮谱写出末日的绝唱。
没有规则,没有责任,忘了惩罚,忘了哀痛,她只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在世界的最终日,去和自己心爱的人,来一场久别重逢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