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迁都之际,关东盟军内部也没闲着。豫州刺史孔伷病重,请求退休,袁术先下手为强,以孙坚斩杀华雄有功为由,擅自任命孙坚兼任豫州刺史,惹得盟主袁绍很不高兴。
袁术屡屡倚仗嫡子的地位和后将军的头衔,不将大哥兼盟主袁绍放在眼里,使得袁绍心里非常气愤。于是在心腹谋士建议下,袁绍再次登坛举行仪式,自封为车骑将军。
按照汉代军制,依照地位从高到低排列,依次是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前将军、左将军、右将军、后将军,再后面就是四征(征东、征西、征南、征北)将军、四镇将军、四安将军、四平将军,最低的是其余各种杂牌将军。
由此可见,袁绍自封为车骑将军后,比袁术的后将军高了差不多五个等级。
袁绍本以为这下袁术该服气了,可是袁术依然不买帐:你那是自封的,我的才是货真价实的!而且,嫡子和庶子的差别,那是从娘胎里就决定了,没法改变的!
顺便说一句,曹操此时的身份太悲惨了:他的那个奋武将军,不仅是杂牌将军的,而且是代理的;不仅是代理的,而且还是冒牌的。比起袁家兄弟来,那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董卓迁都之时,山东诸侯畏惧西凉军强盛,又各怀鬼胎,都观望不敢行动。现在迁都已经基本完成,董卓即将率军从毕圭苑退往长安,这是留给关东盟军的最后机会了。
在这样的大好形势下,袁绍召集诸侯开会议事,全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却对当前形势避而不谈。见盟主如此,大家也就三五成群地清谈闲聊起来,仿佛大伙儿来到这里,就是来开茶话会的。
曹操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忍不住挺身而出,慷慨激昂说道:“我们既然是举义兵以诛暴乱,如今已经聚集在一起了,就应该同心一德,大家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假如董卓不迁都,手里掌握着朝廷,坚守在洛阳,虽然残暴无道,但也确实足以成为我们的心头大患;如今他丧心病狂,焚烧宫室,劫迁天子,海内震动,不知所归,这是老天要灭亡他的时机啊。”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各路大军只要前往追击,一战之功就能平定天下,恢复社稷了。行动吧,兄弟们!”
诸侯们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曹操,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唯有济北相鲍信站出来力挺偶像,对袁绍说道:“启禀盟主,孟德之言,可谓振聋发聩。我们盟军应该立即追击董卓,为国家效力,建不世之功!”
袁绍的回答冠冕堂皇:“我们兴兵除暴,凡事都要为大局着想。此时追击不但徒劳无功,而且很有可能遭受损失,目前不可妄动。”
鲍信无语退出。散会后,曹操步出帐外,独自登上附近山头,遥望洛阳上空浓烟滚滚,不禁潸然泪下。看了片刻,轻声吟道:
贼臣持国柄,
杀主灭宇京。
荡覆帝基业,
宗庙以燔丧。
播越西迁移,
号泣而且行。
瞻彼洛城郭,
微子为哀伤!
正在悲伤吟叹之际,背后有人高声说道:“孟德兄雅兴不浅,好诗啊好诗!”
曹操回头一看,原来是卫兹,连忙拱手相见,苦笑说道:“有感而发,信口胡诌,让子许兄见笑了。”
卫兹说道:“上午听了孟德兄的发言,令人热血沸腾。现在正是我们报国之时,此时按兵不动,不但自己会悔恨终生,也会令天下父老乡亲失望,忠臣义士耻笑。我已经说服了张邈,他答应拨给我一千人马,如果孟德兄准备进军,我愿意跟随出战!”
曹操大喜说道:“我正有此意。如果无人愿意出战,我已经想好了,就我五千人马,也要拼死一战。哪怕不能击败董卓救出天子和公卿大臣,也要维护我讨董盟军的尊严。鲍信已经愿意出战,再加上子将兄的一千人马,我们也有差不多一万人马,足可与董贼一战!”
曹操回到军营,召集众将商议进军。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李典、乐进个个摩拳擦掌,十分兴奋,因为这是他们跟随曹操以来的第一战,大家都渴望建功立业。
于是曹操一边加紧作好出战准备,一边派出比平时多出数倍的细作,严密监视董卓方面的动向。一旦得到董卓撤退的消息,立即出发展开追击。
董卓诸事安排完毕,方才从毕圭苑起程撤往长安。途经荥阳时,太守徐荣接入城中稍事休息。
李儒提醒说道:“相国撤军,山东诸侯虽然众心不一,也可能有少数不知死活的傢伙前来追击,以求侥幸取胜。我们务必作好准备,定要让他有来无回。”
董卓点点头,于是留吕布率李傕、郭汜等人断后,并命徐荣率荥阳守军在山谷间埋伏。
如有追兵前来,徐荣伏兵将其放过,待到吕布等人击退之后,方才出击,以求全歼来犯之敌。安排已定,董卓继续缓缓向长安进发。
曹操得知董卓开始撤退的消息后,派人向袁绍打了一个招呼,立即率众将及鲍信、卫兹追击。过了荥阳境内时,已是黄昏时分,终于追赶上了西凉军的断后军队。
吕布率军严阵以待,一看来的是曹操,大笑说道:“人人皆知明哲保身,不敢来追,孟德一向自诩是聪明人,何苦白白前来送死?”
曹操大怒,骂道:“逆贼!劫迁天子,流毒海内,天下百姓恨不得将你们食肉寝皮,还不快快下马受死!”
言未毕,阵上一人拍马舞刀,冲向吕布。曹操定睛一看,认得是鲍信之弟鲍韬。吕布纵马迎战,不到三个回合,一戟将鲍韬刺于马下,顿时脑浆迸裂。
曹军见了,无不大惊失色。
夏侯惇却是毫不畏惧,接着挺枪跃马,上前截住吕布继续厮杀。两人战不十合,李傕引一军从左边杀来,曹操急令夏侯渊迎敌;郭汜又引一军从右边杀到,曹仁率军上前抵挡。
两军混战之际,夏侯惇苦战二十回合,抵挡不住吕布,败回本阵。
剩余曹洪、李典、乐进连忙一齐出马,上前接应夏侯惇,四人围住吕布厮杀。
鲍信引一军支援夏侯渊,卫兹率军帮助曹仁迎战郭汜。
吕布手下骁将张辽、高顺等人麾军冲杀,西凉铁骑势不可挡,曹操中军难以支撑,被迫掉头后撤。
牵一发而动全身,左右两军受到影响,也抵挡不住,顿时兵败如山倒。
曹军死伤大半,剩余的四散奔逃。吕布追杀一阵,收兵回去了。曹操奔逃到荥阳附近荒山脚下,方才停歇下来,四处收聚残兵,还剩三千多人马。
此时已经二更时分,天上月明如昼。一群残兵败将,许多人身上还受了伤,又饥又渴。曹操下令就地埋锅造饭。
好不容易等到饭熟,正要开吃,只听得四围喊杀之声大作,徐荣伏兵齐出。曹军慌忙丢下碗筷,操起兵器投入战斗。但是他们哪里是养精蓄锐的西凉军的对手,很快又再次四散奔逃。
徐荣胜券在握,自然不慌不忙,牢牢盯着曹操追杀。曹操策马奔逃,幸亏绝影马快,徐荣渐渐追赶不上,于是拈弓搭箭,一箭正中曹操肩膀。
曹操明白自己想要活命,就不能离开绝影马,于是咬紧牙关,忍疼伏在马背上,继续奔跑,终于甩掉了徐荣。
然而箭伤渐渐发作,曹操的意识开始迷糊,最终在绝影马跑上一个小山坡时,曹操一不留神,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疼得他“哎哟——”一声大叫。
正在附近的徐荣手下两个士兵闻声赶来,将曹操生擒活捉。两人将曹操简单反绑了双手,推着他前去徐荣军帐领赏。
月光下远处一人发现了他们,飞马赶到,唰地一刀砍死一人,另一人刚跑出几步,也被来人追上砍死。
来人替曹操松绑。曹操睁眼一看救自己的人,原来是兄弟曹洪。
曹操心里非常感激,可是同时又有些心灰意冷,有气无力地对曹洪说道:“我今天注定要死在这里了,你别管我,自己赶紧逃命去吧!”
曹洪大声说道:“这是什么话?要死咱们也要一起死!”
说着,他撕下一块袍袖,将曹操的伤口稍稍包扎了一下,然后将曹操扶上自己的战马,自己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提着大刀,护卫着曹操往外突围。
曹操看得心里焦急,说道:“我们这个样子,贼兵一到,谁也跑不了!”
曹洪一为所动,大声说道:“天下可以没有曹洪,却不可以没有你!”
曹操听了,忍不住感动落泪:“我如果还能活下去,都是贤弟的功劳。”
曹洪不再说话,护送着曹操只往人少的黑暗地方逃窜。即使这样,一路上也碰到不少追兵,所幸都是零零星星的散兵游勇,曹洪挥刀力战,倒也没有怎么耽误。
两人走不多远,忽然发现前面一条大河阻住去路,河岸高峻,水流湍急。正在踌躇间,后面有一大队西凉士兵发现了两人,高声呐喊着冲杀过来!
正在危急时刻,只见一人骤马赶到,曹操定睛一看,原来是卫兹,不禁惊喜交集。
卫兹气喘吁吁,浑身是血,显然刚刚经过一场恶战,死里逃生而来。卫兹焦急地询问曹洪:“将军水性如何?”
曹洪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看了河水一眼答道:“还可以吧。”
卫兹说道:“情况紧急,要救曹公,只有这么办了!”
说着他将曹操扶下马来,三下五除二地脱下他身上的盔甲,解下缰绳,缠绕在曹操腰间;曹洪也同时脱下自己的盔甲,然后沿着陡峭的河岸下到了河边。
卫兹将曹操放下,曹洪接着,然后将曹操背在背上,开始泅水过河。
卫兹迎着敌军走去,大吼一声,挥刀乱砍,竭力将敌军阻挡在外,以免他们向河中的曹操、曹洪射箭。曹洪奋力渡河,两人终于靠岸。
回头一看,敌军已经涌到对面河岸上,卫兹精疲力尽,身中数刀,瞬间被砍成了肉泥!
曹洪过河已经几乎耗尽了力气,但为了避免被敌人射中,两人来不及喘一口气,继续踉踉跄跄向前奔逃。
不料走不多远,迎面又遭遇四五个西凉士兵,举起手中长枪,向两人身上一阵乱搠。
曹洪一声怒吼,飞身上前,空手夺过一柄长枪,对敌厮杀起来,同时高声叫道:“主公快走!”
曹操慌忙夺路而逃。跑不多远,慌不择路,一脚踏空,顿时感觉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摔进了一片黑暗之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曹洪奋力厮杀掩护曹操脱身。过了片刻他回头一看,不见曹操的身影,以为他已经安全脱险。加上敌人越来越多,曹洪不敢恋战,撒腿就跑,敌军紧追不舍。
幸好这时其余将领杀出了重围,见到曹洪被敌追杀,连忙上前接应,将追赶的敌军士兵杀退。
曹洪喘息未定,四面一看没有发现曹操,开口询问其他人,全都摇头说没有看见主公。曹洪心知曹操出了意外,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