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跪,众人俱惊。顿时,卦摊周围鸦雀无声。
少年讥笑,问:“灵不灵?”
阿蛮点头如捣蒜,连说:“太……太准了。妈哟,吓死老子了。”
众人更惊,议论纷纷。
据讲,阿蛮昨晚回家路上,忽然不辨方向,在林子里走了半夜。
好不容易回家,惊累交集,倒头就睡。忽听屋里又哭又笑,四处寻找,却不见人。
折腾一夜,今早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睡在坟地之中。
少年说:“我观你眉中带煞,乃大凶之兆。想必常在山中行走,以至惹祸上身。如若处置不当,恐……”话未尽,头先摇。
阿蛮一拍脑袋,“哎哟,前些日子我上山打了条蛇,莫不是那蛇在作怪?”
急求少年解救。
少年观众人一圈,伸手说:“若是灵验,先付卦金。”阿蛮急忙付了。
少年请他附耳,说:“今夜子时,门前插三炷香,取三月母鸡一只,斩头去足,埋在屋前树下,灾祸自解。”
又说:“若还有困惑,再来找我。”
阿蛮大喜,急急离去。
众人遂争先求卦。
天宝在镇上待了几日,赚够盘缠,便往大兴城走。
一路上,靠着三鬼祸害百姓,摆摊骗钱,终在三个月后临近大兴。
这一日,进了荒山,眼见天已擦黑,又要风餐露宿,便选了山坳处,生火做饭。
所谓做饭,其实就是烤饼子吃。烤了许久,待饼子软和了,大块扯下,放进口里生嚼。
边吃边说:“汉川的饼子就是好,味道香甜筋道,就是容易口渴。”
三鬼坐于旁,闫玉儿问:“天师,为何你天天看那瓶子?”
天宝说:“我有位哥哥,为人豪侠,他有一深爱之人,也是枉死,或困于此瓶中。”
闫玉儿说:“那天师为何不放她出来?”
天宝说:“我也不知这瓶该如何用。”
闫玉儿想了想,说:“既是困在瓶中,砸了瓶子不就能脱困吗?”
天宝一拍脑袋,说:“你可真是赛诸葛啊,我怎么没想到。”
一个敢想,一个敢干。
天宝拎起石头就砸鹅颈瓶,不想瓶子坚硬,只花了瓶身,却未现裂纹。
闫玉儿说:“土地太软,你捡块石头垫在下面,再试一试。”
天宝照做,果然,不出一会儿真就将瓶子给砸得裂开。
此时,烟雾腾起,竟有十魂飞出,齐拜天宝。
天宝细看,皆为年轻女鬼。急问:“你们之中,谁是李桂莲?”
最左边一女鬼拜道:“我便是。”
天宝见其盈睫舒卷,眼若桃花,大喜,扶起说:“我是武峥好友,特来救你。”
李桂莲惊得说不出话来,掩面而泣。
天宝又对众女鬼说:“你们各自回魂,再投地府去吧。
却见众鬼不走,颇为奇怪。
一鬼抢出,跪地说:“尊驾能见到我等,必非凡人。”
天宝点头说:“我乃天师。”
众鬼历时泣不成声,齐说:“请天师为我等伸冤!”
告:“天师王镬,丧尽天良,将我等从魂魄中抽离,关入瓶内,我等受尽折辱,求死不得。”
天宝说:“听说王镬已死,你们若有冤屈,可去阴司告他。”
众鬼又求,天宝只是不肯。
众鬼见天宝不愿插手,只得作罢,纷纷拜别,回魂去了。
闫玉儿问:“那王天师为何如此大胆,不怕阴司拿他问罪么?”
天宝也是不解。却听张伯说:“世间亡魂恶鬼繁多,阴司未必能明察秋毫,否则也不用调天师来阳间办差;再者,那妖瓶抽智而不伤魂,若不细查,断难发现亡魂有异,此瞒天过海也。”
闫玉儿拍手说:“如此说来,这妖瓶砸了最好!”
正说着,李桂莲转到天宝身前,问:“敢问……武峥哥哥他……怎么样了?”
天宝呵呵一笑,说:“我大哥他好得很啊,你是不知,那武卫还……”
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杨姝,顿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应对。
李桂莲却急了,忙问:“武卫还怎样?”
天宝暗想:“天下事当天下人管,这自家事嘛还是自家烦恼去吧。”
遂说:“武卫还想提拔武大哥呢,对了,你先回魂,等你二人见面,自去问吧。”
李桂莲愣住,忽泪如雨下,幽幽说:“我已成鬼,何必再见。”
天宝猛然想起一事,问:“你可知谁人害你?”
李桂莲摇摇头,说:“我被人迷晕后沉入湖底,不知凶手是谁。”
天宝长叹一声,说:“武大哥若能再见你一面,只怕是死也甘愿。你先回魂,我设法令你二人相见。”
李桂莲哭了一阵,点点头,拜谢天宝,回魂去了。
数日之后,天宝返回大兴城,直入广德楼,选了最好的座坐下。
小二近前,问:“客官有甚需要?”
天宝一拍桌子,说:“花糕也似的肥羊,整二斤上来。酒要陈酿,不问多少,只管上,爷要一醉方休。”
少时,酒肉上桌,伴几碟小菜。天宝一口肉,一杯酒,乐道:“人间滋味到底不同,单说这酒,入口猛烈辛辣,余味温柔滋润,如昼夜交替,春秋反复,不似修罗之酒,一味刚劲。”
天宝喝得晕晕乎乎时,忽听旁桌几人讲:“这抓了多少人了?”
“不知道多少,但全是大官。”
“小声点,万一是谣传呢。”
“谣传?昨儿才把武卫府给抄了,我亲眼所见,单他一家便抓了几十人呢。”
天宝顿时酒醒大半,忙问:“此话当真?”
见旁桌四人神色尴尬,知怕惹事,付了酒钱,匆匆而去。
至武卫府时,见大门贴了封条,忙向旁人打听,俱摇头摆手,不愿多说。
心想:“有臭狐狸在,武大哥定能无恙。”
心中稍安,忽一小厮近前,拱手问:“可是天宝相师?”
天宝奇问:“你为何认得我?”
小厮说,他乃大司农侯跃家仆,“家主苦寻相师,今幸被我遇上,万望至府上稍坐。”
天宝正要打听武卫之事,立即应允。
二人入大司农府,至偏厅稍坐,那小厮急入内通报,不多时,侯氏率众仆相迎。
多日不见,那侯氏脂泽粉黛,光彩照人,再不似早前仓皇惊恐。
天宝一眼便知,公子侯宽必已无事。心想:“这是杨姝守诺,手下留情了。”
侯氏笑颜如花:“相师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
天宝即起身还礼。二人寒暄一番,便入厅堂叙话。
落座后,侯氏感慨不已,说:“若非相师出手,我家宽儿恐……哎。”
天宝说:“侯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日后富贵不可估量啊。”
侯氏闻之大喜,起身拜谢,说:“此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我只当恭维。唯独相师一语,字字千金。”
一拍手,即有仆人奉上金锭,足五十,天宝收下。
侯氏又说:“当今朝局不稳,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我家老爷因此整日不得安生。妇道人家本不该多问,但侯氏一门早休戚与共,如今似扁舟入海,倾覆有时,值此紧要关头,烦请相师占上一卦,看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