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武卫杨志府上,宾朋云集,好不热闹。
前院里,杂耍的、唱曲的轮番登场,喝彩声此起彼伏;这边厢,儿孙们轮流拜寿,杨老太乐得合不拢嘴。
就在这当口,武峥提着寿礼,领着天隆天宝也来拜寿。
天宝初见杨志,虎头燕颔,虬髯如戟,甚是威武。
引荐过后,杨志拍了拍武峥的肩膀,以示亲近,然后躬身向天隆天宝施礼。
两人还礼,杨志赞道:“早闻天宝相师有通晓天地、神鬼莫测之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未曾想,鄙人三生有幸能得见令师天隆道长,今天定要与两位贵客一叙。”
说罢,邀三人上座。
天隆见侄儿名头响亮如斯,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后者一阵哆嗦。
此时,天宝猛然发现人群中魏胖子一闪而过,顿时脸色大变,暗暗叫苦:“就莽货也不与我商量就擅自行事,那障眼法岂能瞒得过我舅舅。”
他假装小解,四下寻找魏胖子,可武卫府里人头攒动,只得悻悻而回。
此时,尖叫声骤然响起,众人寻声而去,来到一院,见一女子坐在地上,满脸惊恐。
她前方墙上赫然写着一个“死”字,那字似用血写,兀自流淌,拖出长痕,甚为诡怖。
天宝一看这字写得歪歪扭扭,便猜到是魏胖子杰作,心中叫苦不迭。
那杨老太一见此字,大叫一声,晕倒在地。
杨家顿时乱作一团。
杨志如怒目金刚,爆喝道:“是谁在我家捣乱,坏我母亲寿诞,我必擒而杀之!”
宾客俱惊,议论纷纷,有说仇家生事,有说恶鬼作乱,不一而足。
此时,天隆分开人群,上前一闻,皱了皱眉,遂环视四周。
忽然,东厢房又有尖叫声传来。
众人奔走,见院里有两只大公鸡仿佛着魔,僵直站立,似被定住。
有人大着胆子上前拨弄公鸡,竟一动不动。杨志怒极,提刀将两鸡砍死,血溅四方。
见宾客议论更甚,抱拳道:“各位,今日我母寿诞,天清地明朗朗乾坤,哪有鬼怪,实为小人滋事,令我难堪。今日之事,我必彻查,待揪出真凶,定要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正说着,又有异响从西边传来,声似老鸹,“呀呀”直叫,但更嘶哑艰涩。
人群中不知是谁颤抖着说:“这……这好像说的是个“死”字。”
“住口!”杨志暴跳如雷,正要追这声音,却见天隆抢先一步,狂奔而去。
天宝见状,内心冰凉,因这怪声正是他与魏胖子惯用的联络信号,意味着一切妥当。
他苦笑道:“胖子这动静整得太大,若被舅舅拿住问出真相,我非被打死不可。”
正没奈何时,武峥忽说:“快请天宝相师算上一算!”
杨志一愣,赶紧上前抱拳拜倒:“还请相师万勿推迟!”
周围人群立刻散开,留出了大片空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宝稳住心神,硬着头皮扶起杨志,摸出三枚铜钱握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八卦生万象,造化定乾坤,象中有数数,法外无定法,着!”
话音落,铜钱落地。
众人上前一看,不明所以。天宝略一思忖,说:“雾罩于山而山不明,云遮于月而月无形,不过障眼之法尔。”
杨志赶紧说道:“请相师解之。”
天宝点了点头:“事起东南,必落于西北,大人可速派人查之。”
杨志令武峥带上人,前往查证。
不多时,西北角喧闹之声传来,有人高声叫道:“抓到了,人抓到了!”
杨志径直来到天宝身前,满是佩服之色,躬身拜道:“相师神算!”
人群顿时一阵欢呼。
天宝勉强一笑,内心却万分紧张。他分明让魏胖子作了魇镇,将写有杨志生辰八字的小人埋在西北角,难道魏胖子被抓了?
杨志一挥手,那人被扭送到天宝面前,是一留着山羊胡的矮个男子,十分寻常。
原来,杨志去西北角时,正撞见山羊胡在槐树下埋东西。此人并非家仆,亦非宾客,将其拿住一看,山羊胡埋的是一个包袱,里面尽是女子衣服和首饰。
杨志逼问下,山羊胡始终回避不答,感觉蹊跷,便将此人捉来见天宝。
天宝也是一头雾水。见杨志等人都望着自己,显然盼能给个说法,又见山羊胡看着人群目光躲闪,情知有疑,便说:“请大人散了宾客,将此人带到房间里去!”
少时,杨志请天宝上座,问道:“相师,此刻该当如何?”
天宝心想,但凡偷鸡摸狗之人,少有骨气,便说:“打!”
杨志本就因寿宴被搅火冒三丈,此刻得了相师真言,发狠说:“给我往死里打!”
山羊胡见状,开口求饶说:“别打,我是赵公子派来的。”
杨志见天宝再次灵验,佩服已极,问:“哪个赵公子?”
原来,山羊胡乃是当朝国公的二公子赵恒的家仆。
杨志皱起了眉头,“你们意欲何为?”
山羊胡连说不知。
杨志又问:“你们为何将这女子服饰埋在我家?”
山羊胡摇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公子吩咐我,务必将这些衣物埋到武卫府。”
杨志再问:“墙上的血字、院子里的公鸡,都是你干的?”
天宝见要露馅,忙插话说:“你不想承认也罢,但你可知自己命不久已?”
山羊胡愣住,急叩头拜说:“还请相师救命。”
天宝说:“你要把进府捣乱之事写在纸上,签字画押,懂么。”
山羊胡立即点头同意。
杨志命人将山羊胡看管起来,转头对天宝说:“赵恒此人风流成性,而且……哼!”
天宝不解。杨志咬牙切齿说:“这贼子又盯上了我家姝儿。”
天宝暗骂:“又是一个不要脸的贱人!”
正在这时,屋外一阵喧哗。仆人来报,说赵恒带着官兵包围了武卫府,要来捉拿杨志。
杨志冷哼一声,带着武峥和众家仆迎了出去。
天宝跟出去一看,见院子里走来一队官兵,为首之人面如冠玉,身着暗花袍服,轻摇纸扇,信步而来。
杨志铁青着脸,抱拳道:“公子为何带兵围我府邸?”
赵恒扇子一合,指着杨志鼻子说:“你残害忠良,人神共愤,来人,给我拿下!”
“谁敢!”杨志大喝一声,他本是沙场老将,此刻盛怒之下官兵不敢近身。
武峥快步上前将杨志护在身后,怒喝道:“赵公子你无官无职,怎能带兵?”
赵恒哈哈大笑,说:“我已到刑部任职,今得你家老爷杀人线索,不能前来搜查么?”
话音刚落,脸色骤厉,叫道:“给我将这厮打了!”
不待话音落下,早有三名凶神恶煞的官兵抢出,怒骂着扑向武峥。
谁知三人还未近身,就被武峥一个扫腿掀翻,爬起来时又挨一记高扫,眨眼三人就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赵恒锐气被折,脸一抽搐,冷声问道:“你是谁,竟敢杀官兵,想造反?”
杨志双手负后,说:“赵公子,我看还是你先拿出我残害忠良的证据吧。”
赵恒道:“雍州牧的小女无端失踪,我得到线报,是你将她害死。”
杨志回道:“我与她素未相识,为何害他?赵公子,咱也不兜圈子了,我家小女已有良配,公子不必多想了。”
一挥手,仆人押着那山羊胡走了出来。
又说:“我看公子不必麻烦,直接派人去大槐树下挖出证据便可。”
赵恒见事情败露,气急败坏地说:“杨志,你给我等着,我必报今日之仇。”
杨志冷笑着说:“不用等,我明日便会将此事奏告朝廷。”
赵恒走后,杨志对众家人郑重说:“今日,我有一喜事将要宣布。”
众人立刻有了兴趣,纷纷猜测是何喜事。
只见杨志快步走到武峥身边,拉着手说:“我欲将小女许配与你,不知意下如何?”
天宝一听,怒上心头:“这姓赵的贱人一闹,到便宜了张白脸,看我不搅黄了你。”
正要出声,却见武峥跪在地上,抱拳说:“大人之恩,小人必当以死相报。只是……只是我心中所挂者,仍是桂莲,不敢作非分之想。”
杨志愣在原地,劝道:“你……李桂莲已死,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武峥摇头说:“桂莲死不瞑目,我心难平,望大人见谅。”
杨志心头火气,颤声道:“你也看到,赵恒那厮是不会善罢甘休,你懂么!”
武峥重重磕了仨头:“若那厮敢再犯,我必杀之以报大人。”
“你……”杨志大怒,“你怎如此不识好歹!”
话音刚落,便找来一口刀,要砍了武峥,所幸府中众人力劝,方才作罢。
天宝至此终于明白,武峥对李桂莲之情为真,他错怪人家。
见杨志气愤难平,他便打定主意帮武峥一把,反正杨志信他,便将后者单独请进房间。
杨志求教,天宝说:“缘只一字,只在造化,大人不必拘泥于一时。武峥乃忠厚勇烈之人,当此用人之际,大人切不可自断臂膀。”
杨志答应后,天宝因见舅舅半天未归,又挂念胖子,便要告辞,杨志以十金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