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随道士出了保和殿,从大殿左侧绕过。
陡见一片开阔之地,屋宇相连,花树有序,端庄雅致,清净不凡。
一路走着,偶见杂工打扫,再无尘世喧嚣。清风扑面,只觉神清气爽。
魏语看了天宝一眼,神色激动。
天宝咧嘴一笑,心里惨兮兮想:“师弟,你住仙山我堕凡尘,咱们怕是要分别了。”
三人入一偏院,至一屋前,兴隆止步,拱手说:“仙长,我等便在门前恭候长老。”
那道士点点头,自去了。
天宝忙问:“这人是谁?代师为何不介绍我二人认识一番。”
兴隆耸耸肩,说:“我也不知他是谁。”
天宝白他一眼,说:“那代师还叫人仙长?我以为您跟他相熟呢。”
兴隆嘿嘿一笑,说:“逢人矮半头,此生不结仇。嘴巴甜一点,没坏处的。”
此院不过五丈见方,三人无聊,只将闲话说来,苦等天玑长老。
半个时辰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兴隆把肥硕身躯一抖,猛地跪下,圆脸贴地,也不嫌泥土肮脏,恭敬之极。
天宝见状,忙拉魏语跪伏于地。
只听一人轻笑,说:“我不是说了么,到静室坐等片刻,怎么全都跪在院子里?”
其声温厚,听得十分舒服。
天宝抬眼看去,见一长者,青衫道袍,貌中年。方脸长须,面白唇红,眼若星辰,深邃神秘。
其身修长,却不单薄,反如山岳般稳重;
其态随和,却不轻浮,言谈时不怒自威。
天宝轻叹:“真神仙人也。”
见兴隆抬起又圆又大的脑袋,仰着头说答话,后颈硬是挤出了好几道褶子,颇为辛苦。
天宝不见其脸,料想必是满脸堆欢,听他说:“此乃长老仙居,灵气充溢。我等凡庸之人,福缘浅薄。能在这洞天福地站上一站,已属幸事。岂敢入内稍坐,怕不是要折损几世修为。”
天宝哑然,暗想:“这鲶鱼精还是个马屁精,厉害,厉害!”
天玑长老哈哈大笑,令三人起身,目光扫来,越过天宝,落到魏语身上。
兴隆赶紧躬身说:“长老,这俩人是我代收的记名弟子,他二人原本在观云山学道。”
“哦?”天玑眉毛一扬,点了点头,似若有所思。
忽长袖一拂,天宝只觉眼前一花,往昔幕幕不停在脑海闪现,似被人翻看记忆。
再睁眼时,已汗湿衣衫。
却听长老说:“天宝、魏语,你二人前尘往事我已知晓。此仇不仅系于你身,亦是我玄宗之恨,若不剿灭妖邪,天下该如何看我宗门!”
二人泣拜。长老说:“你二人愿入我门下否?”
魏语激动万分,忙叩头谢恩。
天宝以为听错,大为错愕,看着长老结巴说:“我……我也能入……长老门下?”
长老含笑点头,天宝以为自己必离玄宗,此刻峰回路转,顿时泪流满面,激动得连连磕头。
此时,一旁的兴隆却眉头微皱,但瞬间一脸谄笑,抱拳说:“恭喜二位师弟,得长老垂青亲启法门,前途不可限量啊!”
长老转头对兴隆说:“你举荐有功,想要什么嘉奖?”
兴隆“哎哟”一声,跪地磕头,说:“长老赫赫之光,照耀九州;小徒萤火昏昏,苟且偷生而已。虽钦慕已久,却始终无缘聆听长老训诫。今举荐二人,乃出自真心,并无所求。”
长老抚须大笑,扶他起身,又看了几眼,笑说:“可惜你已成为掌门弟子,否则入我门下也是极好。”
兴隆瞬间红了眼眶,骨头一软,滑跪于地,连连磕头,声带哭腔,说:“小徒虽非长老弟子,但至今日起,必执弟子之礼以待师尊,还请师尊俯允。”
天宝见这鲶鱼精连连磕头,竟将额头磕破,心中暗赞:“真人间极品也!”
长老微笑点头,说:“你起来吧,日后多来我保和宫走动。”
兴隆喜出望外,长老此话便是应了他的请求,赶紧吐出一口精血,聚于掌心。
霎时血聚成珠,跪地托举,说:“此为弟子内丹,请师尊赐福。”
天宝事后方知,这“赐福”听着不错,实则是由师傅在弟子丹田设下禁制,以为令行禁止。若有弟子出格越轨,师傅便可催咒杀人。
此时,长老摇头说:“你既为掌门弟子,我不便再次赐福。”
话未落,却伸手在兴隆肩头一拍。兴隆浑身剧震不止,眼见翻眼倒地,长老袖手一拂,兴隆这才立住。只是圆脑袋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坠落。
长老说:“兴隆,每月来我保和宫一次,听我讲法。”
兴隆擦了擦额头汗水,磕头谢恩。
当日,天宝与魏语在山上住下,兴隆自下山去了。
日落时分,师兄弟坐于崖边,望天边红霞,思绪万千。
“师哥,没想到咱也有今天啊。”魏语长叹一声,声音转低,“可惜咱师傅看不到……”
天宝拍他肩膀说:“你努力修行,将来或能成个了不起的人物,也算是报答了舅舅。”
魏语看着天宝,眼神坚毅,“师傅血仇,终身难忘。若不弑妖,天诛地灭。”
二人便坐在这崖边继续发呆。
过了一会儿,魏语突然一拍脑袋,从怀中摸出一物。
天宝看了,大喜,问:“这烧鸡哪里来的?”
魏语嘿嘿一笑,说:“我刚才路过厨房,见挂了好几只烧鸡,想着师兄好吃,便摸了一只,如何?”
天宝一把夺了过,把这烧鸡上上下下闻了个遍,口水四溢,哭说:“师弟,你不知师哥馋这口吃的,都馋了十年了……”
其实,这烧鸡不过以酱油烹制,少香料。加之火候过了,肉粗而老,并不如何美味。
但对天宝而言,却是人间最上等的美食。
夜晚,二人并铺而眠。
魏语忽说:“师哥,咱这代师脾性不好。”
天宝“嗯”了一声,说:“千人千面,否则世间便没了颜色,再无乐趣可言。”
魏语问:“他既拜掌门为师,为何还想拜天玑长老呢?”
天宝冷笑一声,说:“师弟,我说咱代师滑头得很,你还怪我不记人好。这鲶鱼精啊,是想背靠大树好乘凉。依我所想,掌门坐下弟子成千上万,谁能帮他?可长老只有弟子十人,各个是宝。你想,当掌门弟子好还是当长老弟子好?”
魏语“哦”了一声,算是恍然大悟了。
又问:“师哥,他拜长老为师,难道不怕掌门责罚么?”
天宝哈哈一笑,说:“莽货,长老可曾答应收他为弟子?”
“怎么没答应。不是还给他下了禁制么?”魏语说。
“你可听清了!长老答应收他当弟子了?”天宝反问。
魏语想了想,说:“还真是,长老一字没说。不过他这意思不就是……哦,长老也是个滑头啊。”
天宝听到此,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