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铭在牛老二家守了一夜，监视屋后的牛棚。
按照设想，这老牛夜里一定会作怪。
然而等到初阳升起，也没发生任何事情。
“哈啊～”夏铭打了个哈欠，奇怪想道：“怪了，该不会知道我在盯着，所以才安分下来？还有那个赤云宗的男修，也没见他出来巡视，要怎么抓邪兽？”
一声声鸡啼响起。
村民陆续走出家门，打理菜园，喂养牲畜。
牛老二从房里走出，双眼布满血丝，精神却异常亢奋，急切走到夏铭面前问道：“你说你见过那个仙师？”
“是啊，怎么？”夏铭说道。
“是真的仙师吗？我是说，你有看到他使出什么厉害手段？”
夏铭稍加思索，回道：“他一身红白修士服还不能表面身份？你在怀疑什么？”
“我就知道！”牛老二大笑了起来，样子有些异常，说道：“我之前听过，有歹人会装扮成仙师模样，骗财骗色，到处祸害人！”
夏铭皱起眉头，回想昨天见面的场景。
男修见到他和黑袍人对峙，主动过来询问情况，还拿出了玉简，貌似和哪边确认了黑袍人是不是通缉修士。
在夏铭看来，不像是歹人假扮的。
“你想多了，那人……”
“他太可疑了！”牛老二打断道：“依我看，最近半个月出现的邪兽，也是受他指使，就是为了让晓芽姐到城里求援，然后他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把晓芽姐骗得团团转！”
他说着说着，越觉得有理，也顾不得洗漱，推门跑了出去。
夏铭往牛棚看了眼，想了想，决定跟上牛老二。
“晓芽姐！晓芽姐！”牛老二来到晓芽的住处，急促拍着门。
拍了一会也没回应。
隔壁一个大妈从屋里出来，见这场景，表情尴尬道：“小牛，是你啊！”
“王姨，晓芽姐出门了？”牛老二急忙问道。
“呃，这个……”王姨像有难言之隐，支吾不答。
“你没戏啦，小牛！”对面房子开门走出一个大叔，喊道：“晓芽那丫头昨晚没回来，和城里的仙师一直待在村长家！嘿嘿嘿，村长家里只有两间房，一间村长自己睡，另一间……嘿嘿嘿！”
这大叔说话猥琐，挤眉弄眼地拼命暗示些什么，不时用调侃的眼神看向牛老二。
“什……什么？！”牛老二有如五雷轰顶，踉踉跄跄站不稳，想道：“我来迟了？不不，不会的！”
一阵摇头晃脑否认，牛老二疯了般跑向村长家。
“你这臭流氓，怎么说话的，明知道小牛对那丫头有意思……”王姨不满骂道。
“哼！”大叔脸色一正道：“我这是让小牛彻底死心，免得冲撞了仙师，被三两下烧成灰！”
夏铭觉得有趣，听了几句王姨和大叔的斗嘴，才转身往村长家走去。
耽搁了一小会，走到村长家时，两边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牛老二指着男修大骂：“我会拆穿你的！别以为会点戏法就能骗过所有人！”
“小牛！你发什么疯！”晓芽拦住他。
他甩开手，对晓芽道：“这人是个骗子，我知道你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说完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小刀，眼神一横，冲向男修。
夏铭一看事态不妙，催动灵力，脚上挑起起一块小石子，踢向牛老二拿刀的手。
小石子眼看就要命中，突然在空中一转弯，角度突兀地打在一棵树上。
夏铭愣了愣，还没理清发生了什么，就见晓芽追上牛老二，抓起他的领子，一翻身把他摔出十来步远。
“师父，他……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晓芽没理会地上哀嚎的牛老二，走到男修面前求情。
从刚刚开始，赤云宗的男修都一脸淡然，看不出情绪。
他此时开口：“你是个优秀的苗子，所以我才答应替你保密，但若是……”
“不，师父！”晓芽连忙道：“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
男修看了眼晓芽坚定的眼神，转身走回屋里，似乎是不打算追究牛老二的过激行为。
这时躲在角落的村长才现出身，对着地上的牛老二骂道：“你这兔崽子！想害死全村人吗？”
夏铭皱眉挠着下巴，心中疑问丛生。
晓芽对男修的态度，男修的冷淡应对，还有刚刚转弯的小石子，处处透着古怪。
“先把他绑起来吧，让他冷静冷静。”村长吩咐几个村民扛着牛老二送回家里去。
等牛老二被抬走，晓芽低下头，忧心忡忡走进了屋里。
夏铭在村长家前站了一会，思索之后放弃了进屋里探寻的想法。
不管接下来怎么发展，总之看好牛棚里的牛就行了。
毕竟这里是牛角的记忆，事情发生一定和牛角有关，只要在牛棚前蹲守，一定能有收获。
牛老二被麻绳捆了几圈，但绳结是活的。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只是想让他冷静下来，没真想对他怎样。
夏铭没在客气，回来后用厨房里的材料做了午饭，端上后招呼道：“来吃吧，把肚子填饱，才有力气发奋图强。”
牛老二没反应，缩着身子在墙角啜泣。
夏铭也不勉强，吃完靠着窗沿，闭上眼假寐。
日升日落，很快又到黄昏的时候。
哭晕过去的牛老二被饿醒，挣脱开麻绳，无精打采地吃起桌上的饭菜。
“我可以帮你……”一声低语在耳边响起。
牛老二抬头看向夏铭，发现他一手撑着下巴，歪头打鼾，睡得正香。
“到棚子来，迟了你晓芽姐就没救了……”
牛老二身体一怔，犹豫片刻，起身走到后面的牛棚。
棚子里老牛像往常一样，悠闲吃草，拍着苍蝇。
“我太累了，居然出现了幻听。”他晃了晃头，转身要回房里。
“你不想救你的心上人了？”又一道声音传来。
他猛地转头，恐惧地看着老牛，颤抖着问道：“你……你能说话？”
“这不重要。”老牛嘴上吃着草，对话直接出现在牛老二耳边：“那叫晓芽的丫头，有麻烦，我知道一种宝物可以救她。”
牛老二听到这话，忍着害怕，上前问道：“什么宝物？”
“不在我身上，我知道在哪，我带你过去拿。”
“那……那好，我跟你去，现在就走！”
“不急，”老牛咽下青草，抬眼看来道：“那个外来的修士会妨碍我们，你把怀里那两块灵石拿出来，我教你布一个隐秘法阵。”
牛老二激动起来，说道：“那个修士果然是坏人？！那晓芽姐……”
“她暂时不会有事，你越快把宝物带回来，她活命的机会越大。”
牛老二只迟疑了一小会，点头答应，拿出了怀里的两枚灵石。
他依照老牛的指示，将灵石磨粉，加水搅成黏糊状，在老牛和自己身上涂抹。
“对，往下一点，绕一个圈回到头顶。”老牛在一旁指示。
捣鼓了片刻，牛老二落下最后一手，问道：“好了，接下来呢？”
一人一牛身上都画满歪歪斜斜的奇怪图形，隐约还能从中辨认出几个古体字。
老牛踢了踢前肢，头顶完好的右边牛角向上一勾，图形亮起，牛老二感觉到身上传来烧灼感。
“这边。”老牛示意跟上，从后门走出。
牛老二惊讶发现，他打开木门，踩到枯枝，却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身体像是能吞噬声音，将周身范围内的声响全都消除了。
等到他们走出村子，在家中客厅瞌睡的夏铭猛地睁眼，也踮起脚尖快速从后门溜出。
“好家伙，有点本事！”
他找了一会，灵力贯通双眼，好不容易才看到远处牛老二的背影。
要是再迟一会，估计就要彻底跟丢了。
老牛带着男孩走到林中，在一棵老树前停下。
树上松鼠察觉有人靠近，在树洞前呲牙咧嘴，发出敌意的呲牙声。
老牛头一拱，发出震动波纹，老树想被冷风吹过般抖了抖。
松鼠被惊吓，惊慌跳到另一棵树上瑟瑟发抖。
“就在树洞里，你去拿出来。”老牛声音又传来。
牛老二闻言爬上去，伸手在树洞里一阵摸索后，抓出一个松果，狐疑问道：“这个？”
“没错，你拿回去给你那心上人，她自然会用。”老牛点头。
“就这个松果，是个宝物？能解决晓芽姐的麻烦？”他不太相信。
“就是如此，我不会骗你，”老牛声音诚恳：“当年你父亲救回受伤的我，我就发誓，要一生守护牛家村，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牛老二捏着手上平平无奇的松果，思虑再三，决定试一试，说道：“好，我这就拿去给晓芽姐。”
说完跳下树，往村子方向跑去，一溜烟没了影。
老牛一动不动在原地，等了许久，突然开口：“你不跟上去，就不怕出事吗？”
一个人影从巨石后方走出，正是赤云宗的男修。
“西岖山牛魔，有传闻说你早死在那场大战中，但升仙盟没找到尸体，为保险起见还是列在了通缉名单上。”
他看向老牛，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话里带着杀气：“现在被我寻到，也是时候清算你背负的血债了。”
老牛微微低头，眼神有些哀伤，缓缓道：“我已改邪归正，三十年未再杀生，心甘情愿为牛家村推磨拉犁，日日夜夜，没有一句怨言。就不能看在这份上，让我平静度过余生吗？”
“萧剑、王恒稻、李九明、胡梅、刘安国。”
男修先是说出五个名字，接着道：“三名修士，两名凡人，共五条人命，岂是你说一句改邪归正就能抵消。原本该血债血偿，但升仙盟也并非毫不讲理，只要你肯束手就擒随我回去，自会从轻发落。”
老牛摇头拒绝：“跟你回去，是死路一条，你我实力相当，未必能擒下我，况且……”
它抬眼望向牛家村，说道：“你现在退去，还能及时救下你新收的徒儿，迟了恐怕会出大事。”
“我嘱咐过她，也相信她的判断。”男修手伸进袖里。
“呵呵呵，真冷血啊！”老牛见战斗无法避免，终于不再伪装。
牛脸上露出瘆人的大笑道：“我很欣赏你，你和我所见过的赤云宗修士都不一样，没有一整天热血沸腾，正气冲天的恶心嘴脸。”
男修没有应答，从袖中抽出一张符箓，但遮掩着没让老牛看清上面术法。
两边沉默互相对视，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哞！！”老牛首先按耐不住，前蹄一踏，头上牛角一拱。
肉眼可见的震动波纹层层叠叠，连绵不绝攻向男修。
男修视若无睹，手上符箓往上一举，激发后射向天空形成一道屏障。
屏障像碗一样扣向地面，封锁了整个战场。
震动波纹打在男修身上，竟然毫无作用，像打在空气一样穿透而过，将后方巨石震得粉碎。
老牛见到攻击无效，只是微微一惊，立马改变攻势，转身用牛尾横扫，划出一道火环攻去。
男修后退避开火环，伸出手，食指为笔，虚空为纸，用迅雷之势在空中写出一串术法。
最后一笔落下，术法成型，灵力汇聚壮大，瞬息间化作一条凶猛水龙呼啸而来，一路撞倒几棵大树，龙嘴张开咬向老牛。
“哞！！”老牛再次一拱。
震动波纹和水龙相撞，互相抵消。
水龙从头到尾一点点破碎，大量清水撒向半空，让战场下起一场人造大雨。
男修攻势不停，手上一划，雨水化作刀刃，数不尽的小刀落向老牛。
老牛被逼得不断闪躲，牛背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小伤口。
两边你来我往，不过十来回合，原本茂密的林子几乎全毁，剩下满地狼藉和残枝碎屑。
老牛越战越是心惊，对方的战斗意识超乎想象，每招每式都能刚好克制自身弱点。
牛背上的伤口越开越大，牛尾更是被大雨泡得发不出火焰。
它自知不敌，拼命闪避，渐渐往碗状屏障的边界逃去。
“哞！！”老牛冲到屏障的边界，奋力一拱，牛角狠撞上去。
“砰！”屏障发出沉闷的响声，眨眼般闪了闪，有非常短暂的瞬间消散不见。
老牛一喜，自己可是灵兽，要比腿脚的话远胜人类。
只要能打破这道屏障，天大地大哪里不是逃生处。
后方追来的男修见到这幕，轻叹口气，低声道：“没办法了……”
眼看老牛在蓄力撞开屏障，男修突然脚上一踏，闪身出现在老牛身后。
老牛转身要应对，就见男修伸出一手，往它上空一压，同时喊出一声：“镇！！”
掌下灵力汇聚形成一个大鼎模样，把老牛困在里面。
“哞！！”
老牛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使出浑身解数挣扎，强劲的蛮力把虚幻大鼎都挤得变形。
男修眼神冰冷，开口一声：“灭！！”
虚幻大鼎开始旋转，鼎内出现细小如沙的刀刃，随着大鼎一同旋转，在老牛全身上下割开一道道小口子。
“哞！哞！哞……”老牛发出绝望的惨叫声，眼睁睁看着身体被分解。
首先是血管静脉露出，接着是骨头韧带，内脏器官，最后彻底死去，一动不动，剩下肉块在鼎里转动。
剧烈的挣扎也给男修带来伤害，掌心被冲击力压出伤口，但他依旧面色冰冷，维持着大鼎的运转。
一直等到鼎中肉糜也细碎得看不见，男修才放下手，让大鼎自然消散。
战斗到此结束，他从袖里拿出丹药服用，闭眼恢复体力。
这时水龙化成的大雨也渐渐停下，战场一片狼藉。
男修恢复些许后，开口道：“出来吧。”
一棵只剩半截的大树后方，一个人影缓缓走出，全身湿透，非常狼狈。
夏铭后怕地吞了吞口水，上前拱手恭敬道：“师兄威武！！恭喜师兄斩杀妖魔，为我升仙盟又除一大祸害！为星殒大陆万千百姓……”
一顿马屁不带喘气地放出，夏铭心中无比庆幸面前之人是友方，同时暗骂自己的托大。
之前还怀疑过对方的实力，现在见识了这激烈的战斗。
别说是面前的修士，就是那只老牛，他也自觉对付不了。
“够了……”男修摆手，问道：“看你不像是和牛魔一伙的，待在这村子有何目的？”
夏铭抿嘴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请问师兄，这老牛是否已经死透，干干净净，渣都不剩？”
男修淡淡回道：“我本无意杀生，只是我能力不足，没把握将它活擒，又不能让其逃走，只能如此了。”
夏铭听后陷入深思，整只牛都没了，黑袍人那把牛角匕首是怎么来的？
念头刚起，突然想起一个细节。
老牛只有一边牛角是完好的，另一边齐根消失，切口陈旧，看起来是很久之前断的。
难道那跟消失的牛角才是关键？
“嘣！！”一声爆燃声从村子方向传来，一道火柱冲天竖起。
远眺看去，还能见到木瓦残垣被气浪卷了起来。
从始至终都表情冰冷的男修，这时终于露出惊讶神色，他手一划把屏障消除，飞速赶了回去。
“糟了！”夏铭也赶紧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