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的东面房间,麻衣老人推门进来。
房内空无一物,只在正中地板上刻了一个法阵。
“把金铁铸像放到阵内,能控制住灵兽就算是过关。”麻衣老人说完和之前一样站到墙边。
地上的法阵异常繁复,闻丘只看一眼就觉头昏脑胀,不得不闭眼缓解。
几人不敢怠慢,各自把云雀、地鼠、牛犊和小鸡放在阵中。
法阵启动,金铁灵兽快速膨胀变大,铁质外表生出毛皮。
翅膀、尾巴、牛角、鸡爪舒展活动,如同从沉睡中醒来,伸着懒腰。
四只灵兽最后定型,完全活了过来,气势汹汹地昂天发出叫声。
闻丘伸手入怀拿出符箓,他不认得面前小鸡是何种灵兽,但考虑到只是入宗测试,应该不会是不可力敌的对手。
“这根本没难度啊。”文雅书生俯视法阵内的灵兽说道。
一只偷吃萝卜为生的老鼠,就连凡人农夫拿着铁锹都能对付,更别说是修士了。
紫衣女子面对小麻雀,没有轻慢,反而脸上认真异常。
她双手抱怀,召唤出奇物,一把红木琵琶浮现身前。
“这是……”文雅书生诧异转头。
他刚要卖弄知识,就被紫衣女子抢过话道:“这是考验奇物运用的测试,尽全力对付吧。”
文雅书生作恍然状。
对付弱小的灵兽,是瞬间的一击毙命还是毫发无伤的制服,不同的应对方式是实力高低的体现。
“原来如此,多谢提醒。”他也认真起来,往空中一招,一幅画轴落在手中。
“等等!”黑巾大汉指着发出凶狠鼻息的牛犊,对麻衣老人问道:“凭什么只有我对付的是中阶灵兽?”
他虽然没什么见识,但凭着本能直觉,察觉到了牛犊的威胁远高于另三只灵兽,为这不公感到忿忿。
麻衣老人不温不火回道:“修士各有命数,这未尝不是好事,你也能趁机展现更多实力。”
“开什么玩笑!”
黑巾大汉骂了一句,就见牛犊跺了跺前脚,牛角一拱,一圈圈震动攻击直奔而来,匆忙下只能狼狈跳开。
“一百息,现在开始。”麻衣老人提示声落下,其他灵兽开始进攻。
闻丘听见紫衣女子说的话,把手上的雷鸣符放了回去,换成几张防御符。
他打算把握时机制造一个灵力盾笼子,将小鸡困在里面。
没有契约奇物是他的痛点,但不能因此放弃,总要做点什么展现价值,让麻衣老人看到自己的态度。
紫衣女子首先动手,轻轻一拨弦,一股清凉感扩散开来。
对面的小麻雀刚要起飞,突然涌起睡意,就这样头一歪,站在原地发出可爱的呼噜声,睡了过去。
一旁的文雅书生也展现手段,手上画轴展开,显露出一副河边小屋的画像,往冲来的地鼠头顶一罩。
只听扑通一声,地鼠掉进画里,身上颜色变淡,挣扎一会后固定在画像内,成了画里小屋旁觅食的小老鼠。
麻衣老人在几人之间来回打量,尤其在琵琶和画轴上注视许久,心中暗想:“致幻系魅音奇物,控制系空间奇物,今年倒是来了两个好苗子……”
就在几人专注应对各自的灵兽时,黑巾大汉再次躲开牛犊的攻击,在一处墙角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他悄悄抽出一张符箓,心中暗骂:“让我表现实力?敢这样玩区别对待,就别怪我掀桌子了。”
麻衣老人似有所觉,往那边瞥了一眼,看到他手中的符箓,疑惑道:“搬运符?”
“呵呵,朋友们注意些,别被波及到了!”黑巾大汉对闻丘等人喊道:“我过来途中被一条臭水沟挡住,不得已把它收了起来,现在用来浇灭这只小火牛正好合适,大家避一避吧。”
说完手上搬运符甩了出去,同时抽出另一张符箓激发,一道屏障成型,正好在墙角处形成一个三角堡垒,把他保护在内。
搬运符一甩出,紫衣女子腾空跳起,脚尖飘离地面,右手猛地弹出一段轮指,灵力随着持续的琵琶声在周身形成圆球状的灵力罩。
文雅书生也面色一惊,慌张把画轴展开到极限,整个人撞到画里,只剩画轴卷起落到地上。
闻丘刚把小鸡困在灵力盾里,只来得及抬头一看。
就见半空中符箓一闪,汹涌澎湃带着臭味的污水喷薄而出,瞬息间就把房间填满。
窗户的扣锁一下炸裂,湍急的污水像喷泉一样喷出。
麻衣老人在身前画出墨色灵力墙把污水阻隔开,脸上第一次露出怒色,握着毛笔的手气得颤抖。
要不是宗门选拔有保护新晋修士的规定,现在黑巾大汉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闻丘被水流一冲,带着撞到天花板上,双手胡乱抓到一根梁柱,从怀里抓出水生石塞进嘴里。
随着污水不断从窗口流出,水流慢慢稳定下来,一些腐败恶臭的脏物沉淀下来。
紫衣女子借着渐渐清晰的视线,右手轮指不停,左手突然下滑,一道音刃瞬间击出,把躲在墙角的屏障破开。
黑巾大汉原本自鸣得意,看着混乱的场面心中畅快。
这时屏障突然被击破,污水一下把他卷起,毫无防备下连龟甲都来不及召唤,被呛晕过去。
再过片刻,房间内水位降到脚踝处,地上满是动物尸体等腐败垃圾。
紫衣女子停下弹奏,落回地面,因为灵力罩的范围较大,脚下还有块干净的地方可站。
一旁地上的画轴飘起展开,文雅书生从画里跨出来。
他落地踩到湿答答的腐败物,嫌弃地甩了甩脚,然后才一脸心疼看向脏兮兮的画轴。
麻衣老人身前的墨色灵力墙也散开,随着他在空中连续几道祛污符,一阵阵光晕铺开,房间的卫生缓缓恢复。
“呕……”黑巾大汉倒在地上,肺部被脏水填满,扭着身体在地上抽搐。
麻衣老人处理完房间的卫生,瞪向黑巾大汉。
他虽然目露寒光,但还是遵照规矩画出一道疗伤符,让他把肺部的脏水吐出,勉强能够呼吸到新鲜空气。
“你被淘汰了!从今以后,至理书院所属范围不欢迎你的到访!”
麻衣老人在他身上打下标记,列入黑名单,接着一道远遁符把他狠狠抛出大宅。
“啪!”这时梁上的闻丘才落到下,嘴里突出水生石,连连咳嗽。
他虽然一身狼狈,但还保持着意识清醒。
麻衣老人看到他这幅模样,刚想开口,忽然注意到房间一角,好几个灵力盾组成的牢笼里面,小鸡灵兽居然安然无恙,只是被吓得瑟瑟发抖。
闻丘艰难站起身,忐忑望向麻衣老人,他知道在这污水里连自保都做不到,肯定会大大的扣分。
但现在勉强保住了命,还把小鸡守护住。
如果这是保护灵兽的任务,他可以说是做的非常好了。
“你们三人过关了,带着你们的灵兽随我到下一个房间。”麻衣老人平缓情绪,脸上又挂上和煦笑容,边走出去说道。
文雅书生从画里抓出地鼠,收起画轴,走来关心闻丘道:“没事吧?你在那臭水里还能保持意识,实在了得。”
“没事,谢了。”闻丘回了一句,心想之前在仇幽寨的经历也并非完全没用,忍着浑身上下的疼痛,抓起小鸡跟着走出去。
紫衣女子抱起吐出舌头、一动不动的小麻雀,眼中闪过愠怒,也跟上麻衣老人的脚步。
西面房间内,中间放了一张大桌,三面墙上都是药柜。
柜子里装满了各种灵药,即使放在封闭的木盒里,依旧飘出浓浓的药香味。
麻衣老人说道:“这是最后一关,只要你们五百息内把灵兽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就算通过。”
“恢复到最初的样子?”文雅书生看了眼手上挣扎的地鼠,问道:“是说把它变回金铁铸像?”
麻衣老人笑而不语,站在门边让三人自行摸索。
闻丘这下没办法了,这种活物与死物的转换已经超出了他的知识范畴,只能求助般看向另两人。
紫衣女子皱皱眉,小麻雀已经挂了,难道还要先将它复活?
文雅书生思索着,发现两人都看来等着自己的想法,无奈咳了咳,硬着头皮道:“恩,我看,这个嘛……不如先看看药柜里有哪些药?”
闻丘觉得有理,上前拉开一个柜子,药香扑鼻而来,让他瞬间失神。
像沉睡时被人摇醒,又像醉酒般昏昏沉沉。
不知过去多久,耳边传来对话将他惊醒。
“这里应该是一个换形术法,另一边……”
“不对,这两个术法相互冲突,不能靠在一起……”
闻丘悠悠醒来,发现文雅书生和紫衣女子在桌上尝试刻画法阵,讨论着什么。
“醒了?”文雅书生见他清醒,招呼道:“你过来看看,这法阵和刚刚东边房间里的一不一样?”
原来两人发觉药柜里全是宁神、抑躁、压制情绪的灵药,推测出应该是先让灵兽沉眠,接着复刻东面房间的法阵,逆转启动就能把灵兽变回金铁铸像。
闻丘甩了甩头,努力让停滞的思维运转起来。
他察觉到自身与两人的差距,心生失落之感,但还是很快收起心情,朝桌上刻画的法阵看去。
“这边错了,还有这里……”闻丘之前只看过那法阵一眼,但凭着记性还是记下了大部分的图形。
门旁的麻衣老人听着他一一点出关键,心中评价:“记性不错,可惜底子太差了,而且……命数不佳。”
“厉害厉害!”文雅书生见识到闻丘的好记性,再次投来欣赏目光,那眼神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试一试吧。”紫衣女子说道。
三人相视点头,将灵兽迷晕,放到桌上的法阵内,最后由文雅书生尝试逆转催动。
“嗡!!”白光亮起,灵兽像泄气的皮球,果然缩小变回金铁铸像,就连死去的小麻雀也不例外。
“成功了!哈哈哈,我们真是天才!”文雅书生兴奋道。
紫衣女子松了口气,拿起纯金麻雀摸了摸,和最初的模样别无二致。
闻丘也拿起小鸡,感叹这神乎其技的法阵。
“恭喜你们,都到中庭来吧。”麻衣老人转身走在前头。
三人通过测试,都心情愉悦,快步走到中庭。
麻衣老人还是那副和煦笑容,眼神扫过三人,开口道:“今年测试,录取两人。”
这话一出,闻丘心中咯噔一下,笑意僵在脸上。
紫衣女子和文雅书生也冷静下来,收敛笑容。
麻衣老人看向闻丘,说道:“我可以给你写封推荐信,愚老居、月下庵、书茗轩,这三个宗门都是大陆上研究学问的大宗门,你可以选择其中一个。”
说完看着闻丘,等待答复。
闻丘冷下面色问道:“弟子可否一问,为何通过了测试,却不能加入至理书院?”
麻衣老人眼神毫无闪躲,直视他道:“通过了测试,代表你运气不错,能不能在书院学习,最终决定权在我。”
闻丘藏在袖里的拳头捏紧,胸口涌起一股被羞辱的怨怒。
一旁文雅书生和紫衣女子都低头不语,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麻衣老人拿起毛笔在空中比划,画出一封信纸,接着墨水一点,形成了一个黑色信封包裹起来,递给闻丘说道:“这是三宗的推荐信,拿着它走吧。”
闻丘没有去接,脑中回想到底哪边出了错。
思来想去,他在北面房间时和黑巾大汉做了交易,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让麻衣老人心有芥蒂,决定不收下他。
“感谢厚爱,告辞!”闻丘一拱手,没有收下推荐信,越过麻衣老人出了大宅。
麻衣老人也不气恼,随手一抛,推荐信就化作墨水消散。
“好了,你们两人从今天起就是至理书院的正式门生……”
闻丘只听到后边传来几句,快步远离了大宅。
他感觉到怒气上头,视线中白芒遮盖,连路都看不清了,只能走进小巷在一处台阶坐下,努力平缓心中怨气。
他静静坐在那里,随着时间过去,躁动的情绪慢慢冷却下来。
过了大半天,一道脚步声由远而近。
紫衣女子走到面前,身上已换成一套书生服,少了点神秘的气质,却增添了几分秀气。
“你想不想知道被淘汰的原因?”女子坐到闻丘对面的窗台上,整理着发髻开口问道。
闻丘头也没抬,随意道:“因为我用牛犊来交易令牌,让他不高兴了?”
“不是,”女子摇头说:“你这样做确实让他不高兴了,但是宗门选拔有规矩,这点理由还不够让他把你淘汰。”
“呵呵……”闻丘注视地面石砖,皮笑肉不笑道:“那就是我太弱了?那这麻烦的测试还有什么意义,通不通过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女子整好发髻,眼帘微垂,沉默一会后开口:“第一关,牛犊放在牛皮鼓里,原本用意是让修士依靠听力察觉到异常,听出鼓声较沉,从而找到里面的灵兽。”
闻丘听到这话,微微抬头。
她继续解释:“鸡蛋里小鸡的线索,其实就在灶台那口热锅飘出的白烟,如果运用灵力凝眼看去,就能看到提示。还有其他灵兽……”
闻丘听着,默不作声,但已经了解女子想表达的意思。
他只是利用运气,还有总结规律的小聪明通关,根本没有展现出测试要求所需的能力。
之后的房间同样如此,如果没有眼前女子和文雅书生的帮忙,他根本走不到最后。
“原本这些是你应该知道的,只是你把通关的牛犊拿来交易,让教习心生不快,才故意不告诉你被淘汰的理由。”
一番解释,让闻丘心中怒气稍减。
虽然还是对麻衣老人有些怨言,但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本领还不够服人。
他叹口气,把不快的情绪都排出体外,看向女子好奇问道:“你为什么来告诉我这些?”
女子目光平静,说道:“没为什么,你一路尾随我逛了这么多宗门,最后来到至理书院,现在我入选了,你却被淘汰,总觉得我也有些责任。”
闻丘面色瞬间涨红,没想到人家早就发现身后跟了人,亏他还觉得自己很隐蔽。
女子见他窘迫,轻笑道:“其实在飞舟甲板上那时起,我就发现你一直盯着我了,那视线直勾勾的,像是要穿透衣服。”
“咳咳……”闻丘站起身,岔开话题道:“失礼了,说来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谭莞尔。”女子说道。
“好名字,在下闻丘。”
“闻丘……”谭莞尔轻声重复一遍,又道:“苏丹青让我转告你,各泛孤舟,同游学海,希望有朝一日能再互相交流学问。”
她说完从窗台上下来,走出巷子。
“苏丹青……”闻丘估计就是文雅书生了。
“还有件事!”谭莞尔走到巷口,忽然转过头来问道:“你要减罪令牌来干嘛?”
闻丘想了想,回道:“哪天被尾随的女孩逮到了,或许能求她饶过一命?”
谭莞尔轻笑,最后看了闻丘一眼,转身走远,声音幽幽传来:“留给下一个女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