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张大山从睡梦中清醒,手上还捏着把玩了一整晚的银针,耳边传来窗外黄沐头的叫声。
“大山,快起来!大山,不好了!”
“来了来了!”
张大山起身把银针收好,揉揉眼推开窗,看到明显也是刚醒来的黄沐头,头发凌乱,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昨天的事,闹大了!”
黄沐头没有过多废话,直接说出重点:“街口立了块牌子,上面写了昨天糖水铺被偷的事情!”
张大山心里咯噔一下,又想到昨天和唐老板对视那一眼,心里更虚了,赶紧简单洗漱出了门。
两人小跑过去,在街口看到了立起来的木牌,木牌上贴了张告示,几个村民围在前面议论。
“这小村子还能发生这种事情,真是世风日下!”
“就我说,一定是刚搬过来的杨家人干的!听说他们就是因为不检点,才被原来的村子赶出来!”
几个闲暇的村民聊着,两人靠近过去,看清了木牌上的内容:
“本店铺于昨日遗失一杯新款水果茶,虽然价值甚微,但偷盗之行为实在不可纵容!
所谓恶小而为之,必积小恶而成大祸,本村向来民风淳,绝不……
综上所述,若犯人肯于明早前,交还水果茶竹杯,并诚恳道歉,本店既往不咎……
但若犯人不知悔改,虽痛心疾首,也只能交由村长处置!”
张大山快速看完内容,心中惶恐。
原以为只是偷拿了一杯水果茶,没想到唐老板会这么较劲,这样一件小事,还说要让村长处置。
黄沐头贴耳悄声道:“上面说把杯子还回去,道个歉,就不追究了。”
张大山咬着牙,考虑着该怎么办。
黄沐头接着劝道:“我听说,村长以前当众鞭打了一个偷糖果的小孩。”
“哎……”
张大山叹口气,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那股惴惴不安,说道:“好吧,我们去找杨绍要回杯子。”
两人离开街口,在村里小孩常去的几个地方找寻一番,终于在村子一角找到了打盹的杨绍。
“丢了?还忘记丢在哪了?!”
张大山语气激动地问道:“你什么意思,现在糖水铺要追究,你真以为上面写的都是玩笑话!”
“茶水喝完了,杯子当然就扔了,留着有什么用?”
杨绍背靠一棵大树,不耐烦地掏掏耳朵,接着说道:“而且偷东西的是你张大山,我什么都不知道,要罚也是你们受罚!”
他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别担心,你都快成仙人了,他们不敢对你怎样的,嘿嘿嘿嘿!”
张大山忍着怒气,和他理论了近半小时,半逼迫着让他回忆昨天去过的地方,最后推测杯子是掉在村外的林子里了。
“那家伙就是个泼皮,做人怎么能这样无耻!”
两人走出村子,黄沐头悉数着杨绍的不对。
一旁的张大山在冷静下来后,想起刚刚的话,默默思索起来。
“他说的没错,明天爹就要教我怎么修行了,我还需要在乎这些凡人的感受吗?”
张大山想起在村子生活的经历,一起长大的玩伴黄沐头,几个关心自己,会给自己糖吃的邻里,那些和蔼友善的村民……
“沐头!”张大山忽然问道:“你说要是你当上仙人了,是不是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黄沐头被这么一问,露出惊讶的神色,随即又换上生气的表情,大声道:“说什么胡话!守规矩是对得起良心,当了仙人就可以抛弃良心了,那还能叫仙人吗?你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仙人!怎么可以……”
黄沐头一路上仁义道德不绝于口,张大山只是默默走着,没有回话。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到了杨绍口中的那片小树林。
“好了,好了!”
张大山摆手道:“我答应你,就算当上仙人,也要当个好仙人可以了吧?现在先帮我找到那个竹杯。”
黄沐头这才闭上嘴。
两个少年花了大半天,饿了就吃树林里的果子休息一会,找找停停,总算在一棵老树上找到一个堆满垃圾的小窝。
小窝里面有生活过的痕迹,看来是杨绍平常休息的地方,水果茶的竹杯子就放在垃圾堆里。
“那个家伙,居然不说清楚,让我们一阵好找!”黄沐头恨得牙痒痒。
张大山蹲在垃圾堆旁,用衣服擦了擦杯子,让竹杯外繁复的花纹重新显露出来,小心收进怀里。
“走吧!杨绍的账之后再算,天都快黑了,我们赶紧回去。”
两个少年加快脚步,总算在天色完全暗下前一刻回到村子。
走在街道上,随着越来越靠近糖水铺,张大山的脚步慢了下来。
黄沐头察觉到了他的迟疑,鼓励道:“别怕,没事的,不就是道个歉,我陪你一起。”
“我不是怕,我只是……只是……”
张大山还没想出个理由,糖水铺的大门已经印入眼帘。
在漆黑的路上,他们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爹?”
一个沧桑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包裹走向糖水铺。
那身影好似张愚,但是隔着一段距离,加上天色昏暗,他也不是非常肯定。
那熟悉的身影劲直走进糖水铺,就像回到自己家里那么自然,店里的伙计也习以为常,在那人进去后将大门彻底关上。
两个少年停下脚步。
身为张大山的玩伴,黄沐头自然知道张大山他爹,也知道他每个月都会外出两三天的习惯,开口问道:“大叔回来了?这次挺早的,原来他和糖水铺老板认识?”
张大山表情有些复杂,他做儿子的都不太了解自己父亲,父子间的对话很少,更不知道他跟哪个村里人交情好。
“要不,我们明早再过去?”黄沐头想到现在过去归还竹杯的话,场面会有点尴尬,小声提议道。
“不,我想去看看。”
张大山放轻脚步,小跑着到糖水铺楼下,卷起袖子打量一番,顺着门外的梁柱爬到二楼,悄悄贴近窗口。
黄沐头来不及劝说,眼看着他三两下爬了上去,也紧张兮兮地左右望了望,跟着往上爬。
好在天色已暗,村民各回各家,街道上偶尔有人路过也不会特意往上看。
两个少年就这样躲在二楼窗外,探头窥向里面。
那人果然就是张愚,只见他略显疲惫坐在一张靠背椅上,拿起一旁的茶水喝了几口。
唐老板坐在桌前,拉开布袋绳索,面带喜色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灵果。
“真不错啊!”
他把袋子里的灵果一个个拿出,上下左右的打量,嘴里赞叹:“品相很好,我这铺子又能坚持好一阵了。”
窗外的张大山听到对话,心里想:“原来爹每次外出,是在帮唐老板收集材料?”
张愚没有在意唐老板的话,靠向椅背闭目休息,想起在街口看到的告示牌,随口问道:“你店里有东西丢了?”
唐老板脸上表情一顿,支吾一会说道:“没什么,只是被人拿了个竹杯。”
两人相识已久,张愚听出了话里的闪烁,顿觉奇怪,睁开眼直视他,把他看得背脊发痒。
唐老板不自在地咳了几声,小声说道:“是大山那小子拿走了。”
窗外的张大山心下一沉,想道:“原来唐老板早就认出他了,现在还让父亲知道了。”
他摸了摸怀里的竹杯,咬牙正要推窗而入,却被房里“砰”的一声巨响吓了一跳。
原本放置茶水的小桌被一掌拍成两半,张愚那一向紧绷的脸扭曲起来,看得出情绪上非常激动。
张大山惊讶于父亲突然的发怒,又听到里面传出的对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张愚起身来回走动,骂道:“那个女人的孩子,把邪恶的本性传给了他,配了一个灵童,还是长成了这个样子!”
“哎!”
唐老板放下手中的灵果,安抚道:“事情没那么严重,他现在也只有十岁,错了可以改。”
“十岁,对了!”
张愚停下脚步,眼中像在思索什么,嘴里低声道:“十年前没能做到的事情,现在也该了结。”
“不行!”
这下换成唐老板激动跳起,语气严厉道:“张愚,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自己犯的错,少把气洒在孩子!”
张愚没有回应,但眼神慢慢变得凌厉,厢房里杀气弥漫开来。
唐老板走到他面前,指着鼻子骂道:“张愚,你还是不是男人!这孩子从小在村里生活,是村里大家看着长大的,我绝不会让你害他的性命!”
“咣当!”窗外传来声响。
两人同时看去,一个黑影飘过。
张愚脸上戾色闪过,身形一动,转眼就来到了窗外,稳稳站在房檐上向四周眺望。
冷清的街道上,一个小孩的身影拼命跑远,消失在夜色之中。
“啪嗒。”慢半拍的黄沐头,在张大山开跑后才反应过来,笨拙地从梁柱上滑落在地面。
感觉到头顶异样,下意识抬头一看时,就迎向张愚那双凶狠的目光,只觉得两脚颤颤,就这样傻傻地呆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