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树林,一个少年丝毫不敢回头,拼了命的奔跑。
潮湿的空气让他全黏嗒嗒的,在夜风吹袭下凉透到了心里。
“爹……爹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
张大山脑中一片混乱,从村子逃出来后,下意识的就进了林子。
他没敢去想清楚更多细节,只知道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父亲要害他,而他必须逃,逃得越远越好。
身后不远处,张愚脚底灵光闪现,每跨一步,地面就被踩出一个小坑,以惊人的速度紧追在后方。
随着深入林中,周围光线暗下来。
熟悉的景象让张愚思绪飘飞,脑海里浮现十年前的场景。
那是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一个晚上,像现在一样的黑夜,一样在密林里奔走追赶。
那个时候……
“师兄,找到了没?”一双清澈无暇的眼睛,带着探寻看向正在捣鼓银针的张愚。
这个时候的张愚,有着一张帅气年轻的脸庞。
面对可爱师妹的询问,露出爽朗的笑容,手中觅踪针飘起,一阵旋转后缓缓停下,针尖指向一个方向。
“找到了!”张愚语气轻松,转头对后面另一人道:“唐清,你接着在后方戒备,我和师妹打头阵。”
唐清收回环顾警戒的目光,对上张愚那挤眉弄眼各种暗示的模样,嘴角抽了抽,暗暗在心里骂了几句见色忘友,点点头道:“行,你们小心点,对方虽然只有一人,但可能有一件以上的奇物……”
“放心吧!那种程度的奇物,挡不住我一针。”
张愚摆摆手,对一旁的师妹道:“走吧,这次让你练练手,有我在,保证没人能伤到你。”
师妹依旧表情认真,点头跟上,一同前去追赶逃窜的邪修。
张愚和师妹两人在前,唐清隔着一段距离在后,戒备有外人闯入和各种意外情况。
三对一,本是一个简单的缉拿邪修的任务。
他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自己的轻敌,最终会落得师妹惨死,连累唐清被逐出师宗门的下场。
那个晚上,发生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战斗……
战斗的最后,满身血污的张愚艰难站起身,看到一旁倒地已没了声息的师妹,内心绞痛。
他表情癫狂,手里紧握着一根细长银针,用仅剩不多的体力,抬脚走向不远处另一个倒地的女人。
“黑罗刹!你这个该死的女人!”张愚咬牙切齿大骂,右手举起银针。
地上的女人也身受重伤,听见动静勉强睁开眼,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能不能,放过我的孩子……”
往她怀里一看,这才发现一个小小的婴儿,被黑布裹缠绑在身上。
“难怪,难怪……”张愚一下明白。
难怪这女人刚刚像疯了一样,以伤换伤只求逃脱,还不要命的放弃背部防御,拼死想要逃出去,原来是带着孩子。
张愚摇头狠心拒绝,此刻的他还沉浸在师妹惨死的悲痛中,一心只想报仇,手上银针飘起,没有丝毫犹豫射出。
“我祈求……”
地上的女人喃喃着听不清楚的话语,就在银针穿透心脏时,胸口一块玉佩突然发出一阵波动。
“祈愿奇物!”
张愚猛地后退几步,想做好防御,应对未知的攻击。
但身体一动,牵动身上的伤势,终究是受伤过重,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昏死过去前,眼前被白光覆盖,耳边传来唐清急切的呼喊。
“咔哒!”
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把张愚拉回到现实,抬眼看向前方,张大山的后背已经清晰可见。
张愚脸上悲伤转为坚定,今晚就要完成十年前未完的恩怨。
前方的张大山跑着跑着,突然在一个跨步后,眼前一亮,来到一处地势平坦的湖边。
平静的湖泊反射着银白色月光,像是刀剑寒光打在他身上。
他停下喘气,这时才感觉到身体疲惫,小腿酸麻,四肢像要散架一般。
“我……我该怎么办……”
他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没有察觉到有人缓缓走来。
张愚从后方接近,袖口一根细针无声飘起,瞄准他的后脑勺。
随着灵力一催,一股不明显的波动散发开来,银针像是蓄满能量的箭矢随时等待击发。
“祈愿的限制,解除了……”
张愚感受到行动丝毫没有受到阻碍,明白十年的期限已经过去,嘴里忍不住小声道:“师妹,我这就为你报仇。”
他眼神一狠,银针波动更甚,眼看就要射出,但每每在千钧一发之际又缓下来。
这样来回几次,这动静还是惊动了张大山。
“爹?!”
张大山听见后方细微的声响,转头看见张愚,又惊又惧。
看着眼前一起生活了十年的父亲,困惑、不解和委屈,在复杂的情绪下他几次张嘴,但又无法组织语言。
过往平凡枯燥,但又简单快乐的生活回忆浮上心头,混乱的思绪慢慢地冷静下来。
就像狂奔的小羊被狮子追赶了好几个日夜,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
面对步步逼近的猎食者,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了。
他抿着嘴,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细长银针。
张愚一见拿出的东西,惊讶问道:“这银针,怎么在你手上?”
“是杨绍那家伙捡到的,我看着挺像爹的银针,就把它换来了。”
张大山语带哽咽,一点一点说着和杨绍的交易:“他让我去拿冰茶,然后……我……”
张愚看着丢失了十年的银针,那本该留在黑罗刹的尸体身上,被宗门一同处理掉的银针,心中百感交集,又想起了十年前被逐出宗门的场景。
“张愚,唐清!”
坐在高位的宗主,对跪在下面的两人作出判决:“你们两人因为轻敌大意,把原本简单的任务搞砸,还害死了同门师妹,如果不作出惩戒,你师叔那里我没办法交代。”
宗主深叹口气,眼中满是失望,沉声道:“你们把那孩子带走,不用再回来了。”
张愚只是跪在那里,满脸悲痛。
一旁唐清额头磕在地上,声音嘶哑:“宗主,黑罗刹死前发动了祈愿奇物,现在那小孩的性命和张师兄连接在一起,还请宗主看在过往恩情,帮帮张师兄吧!”
宗主摇摇头,移开目光到一旁,说道:“黑罗刹用尽最后一口气,连同奇物本身都牺牲了,这种带着强大执念的能力,我也没法解除。”
“怎,怎么会?那师兄……”唐清抬头看到宗主那爱莫能助的样子,心沉了下来。
“以我的判断,祈愿能力只能维持十年,这十年期间,你们保护好孩子,等期限过了,再看要怎么处理吧。”
宗主说完挥了下手,示意两人离开。
张愚自始自终都低着头,沉浸于懊悔的情绪,和对黑罗刹的怨恨中……
“爹!”
张大山说完了杨绍诱导他偷东西的过程,一声呼唤又把他拉回到现实。
只见面前孩子手捧竹杯和细长银针,一起递了过来。
“这杯子,帮我还给唐老板吧。”
也不知道为何,把事情解释完了,张大山心中踏实了许多,闭上双眼,情绪彻底平静下来。
这之后父亲要怎么对自己,都无所谓了……
张愚似乎也被这洒脱所影响,脸上的挣扎退去。
看着面前相处十年的孩子,看着他手上的两件物品,心中莫名的涌起羞愧感。
“一个十岁的孩子,都能正视自己的过错,勇于承担后果。而我,这么多年来,却只是不停地怨恨黑罗刹,把全部的不幸都怪罪在别人身上。”
张愚眼神转变,心里叹道:“唐清说的对,我真不是人……”
他右手高高举起,瞄准张大山的脑门狠狠敲了下去。
“啪!”
张大山感觉到头上一痛,过了一会仍没有动静,睁开眼发现张愚走远,声音传来道:“自己把竹杯还回去,别想让我帮你去认错!”
他愣愣的琢磨一会,父亲的声音再次传来:“愣着干嘛!还不快跟上,想在这林子里过夜吗?”
手上握着的银针和竹杯紧了紧,脸上露出小孩特有的开心笑容,快步跟上。
“爹,这银针是不是就送我了?”
“你要就拿去吧。”
“那爹你要教我怎么用啊。”
“自己摸索去!”
“我昨天摸了一整晚了,啥事都没发生。”
“蠢小子,不是这样摸!”
父子俩的身影没入林间,银白月光特别柔和,镜面般的湖泊重新恢复了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