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那一天,我永远忘不了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幸运而是那一天我倒霉透顶。
事情说起来很冗长很无趣,因为那都是关于我如何倒霉的事情,无论在别人眼里多么好笑对我而言都是如此无趣甚至厌恶。
毕竟没有哪个人会对发生自己身上的倒霉事觉得有趣,如果真的有,那么有趣的一定是那个人。
那是我们第一次远出家门,因为家里还有个需要时刻照顾的妹妹。
她很黏人也很可爱,长得像娘亲,经过那件事之后,我只剩下她这么一个亲人。
啊,她睡觉的时候我才能得半日闲,不然她会一直缠着我,虽然很累可是我喜欢她缠着我。
我会一直爱她。
这是一种我从来没听闻的诅咒,她很痛苦,可是她很懂事从来不大哭大闹
她才五岁。
为了照顾她,我只能深埋心中的恨,只能用烈阳干涸防止它发芽。
当务之急是治好她,我带着她踏上了寻医问药之旅。
我太喜欢她,太爱她,太怕她受一点伤害。
走过大江南北,看遍山河日落,不知不觉得罪了很多人,结交了很多人也莫名其妙的有了名号。
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我很讨厌,因为那个名号实在难听。
说什么不留行,这是什么东西,完全无法理解。
可惜,人的嘴你是管不住的。
我杀的人越来越多,可是不管我如何寻找都无法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她越来越虚弱,越发痛苦,我觉得是老天对我的惩罚。
绝望的时候,我带着她来到了大漠。大漠的中心有一个国度据说那里有最厉害的工匠,最厉害的医师,最厉害的武器当然还少不了最美的女人。
啊,那倒霉的一天,我虽然不喜欢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感谢那一天。
那一天发生了太多以至于我从没想过一天竟然如此漫长。
我经历了妹妹走丢,顺便说一句那时候的她已经八岁了。
我经历了被当成谋反叛军通缉,我经历了被十万大军包围,我经历了差点被女人暗算至死,我经历了钱财被偷,总而言之那是我这辈子也不想回忆起的一天。
不过结果还算好,我和妹妹重逢,她也没受伤,我的冤屈也被洗刷还接受了大漠国主的宴请。
也许是否极泰来,经历了最倒霉的事情之后终于有了好运气。
大漠国主调动全国能人帮助我治疗妹妹,虽然无法治愈最起码可以让诅咒不再继续加重,这样我们也有了充足的时间。
不过整件事情最重要的一点在于和她的相遇。
那是几乎让我人生走向另一条路的相遇。
那场晚宴,我们是在那场晚宴相遇,当时整个月神大厅聚集了大漠国最美的女人,所有人都在起舞。
也许因为我是国主的朋友,也许因为我白天才杀了人还有可怕的杀气,也许……也许只是没人想和我跳舞。
我被晾在了那里,一个人很尴尬的看着周围所有人起舞。
我发誓,那绝对是最最最最最最羞耻的一幕,我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候,她来了。
万众瞩目。
她在高台之上,月神之光照下也无法媲美她的肌肤,她穿着一件由黄金和宝石制成的紧身长裙。
领口的宝石如红石榴,长裙托起她的胸膛,露出她的背部,两条宛如从壶中均匀倾泻的琼浆玉液腿若隐若现。
没有人不被她的美丽征服,她的出现带来的只有震撼和寂静,我看着她,在外人看去我是震惊于她的美色而呆滞。
没人知道,我并不是震惊她的美色而是震惊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人。
她和我的妻子有八分相似,以至于我很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她是苏恋。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之间发生了我这辈子无时无刻都在后悔的事情。
她是大漠国主的女儿,所有人都羡慕她,敬仰她,嫉妒她。
她拥有一切。
可是没人清楚,她背后的凄惨,她那个禽兽父亲对她做的事情。
没错,见到她的第一眼,我爱上她了就像爱着我已逝的妻子一样爱她。
我将她当成了苏恋。
这是我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事情。
哪怕她并不在乎。
她也爱我,可能是我有些自恋,不过说真的她真的爱我就像我爱她一样。
至少当时陷入恋爱的我是这么想得。
我们也曾如胶似漆,那一个月是我少有的幸福。
好景不长。
她杀了我。
是的,她的匕首准确无误而致命地捅进了我的左心口。
她流着泪,吻我的时候。
我其实可以躲开甚至反制她,可她的吻是苦涩而绝望,那一刻我清楚她的内心有无法言说的悲苦。
我任由她把匕首刺进左胸口。
我是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着她,她就在我怀里。
那时起,我终于醒悟,她并不是苏恋。
眼前这个不是苏恋,也没有任何人会是苏恋。
她永远而不可逆地离开了。
我终于明白,一个月的时间,我从没喊过她的名字,我所喊的都是妻子的名字。
不过她杀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我也说了,她并不在乎。
她不在乎一切,生也好,死也好,何况是被当成替代品呢。
她的人生在三年前已经毁了,她的灵魂三年前已经死了。
那时她十六岁,生日的那一晚,她的父亲做出了无法想象的事情。
自那之后,她每晚都要被那个禽兽欺辱甚那个禽兽教导她如何利用美色控制男人。
因为那个禽兽要把她训练成最致命的武器。
那个禽兽也成功了。
我至今也无法想象,世上竟有这等恶魔,我本以为自己已是残忍却发现……
恶,永远只有更深。
她被当做武器去色诱那些大漠国主想杀却很难下手的人,以帮助国主稳固他的权利地位。
一边要承受亲生父亲的凌辱一边还要遭受其他男人的脏手。
她不止自杀过一次,也想杀了那禽兽。
奈何,她是大漠地区最强大的天人的女儿,也是大漠地区最强盛的国主的女儿,她根本做不到。
自杀这种事情都是天方夜谭,因为她的生命不属于自己,她没有任何东西属于自己。
她成了行尸走肉,成了没有灵魂的空壳。
她对我表现的爱意,至今为止我也不清楚有几分是真或者都是假的。
匕首刺穿左胸膛,她的吻是那么的冰冷。
冷的没有一丝生的气息,冷的比胸膛里的寒铁还要让我颤栗。
我知道,她一定藏着不为人知也不可能被人知的秘密。
我第一次没有把她当成苏恋,我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我第一次正视她的存在。
她很惊讶?并不是。那一刻她没有什么变化,因为她对一切都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
愤怒,那不足以形容我当时的心情。
我只问了她一句。
“想离开吗。”
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前,我已经隐约注意到了真相的蛛丝马迹。
毕竟,我可是苏心。
我是那些人口中能制造奇迹之人,我当然是有常人无法想象的洞察力。
否则,我早死了。
然而事情没有走到这一步,我是不会相信猜测的,因为我无法想象父亲能对女儿做出这样天理难容的事情。
对此,我只有深深的恐惧。
面对我的问题,她并没有回答,只是露出迷茫的眼神看着我。
我决定了,我要带她离开,我要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要查清一切然后将她承受的凄苦奉还给那些强加的恶徒。
我想保护她,我并不是什么正义之人。
相反,我是恶人。
可以说,我是顶级的恶人,什么草菅人命,我对人命的态度就像割草机对杂草的态度。
莫说杀人,杀一万人,杀十万人,甚至杀光世界上所有人我都不在乎。
因为我所爱之人已经没有了。
我根本没有所谓的同情心,怜悯,善……
我只剩下愤怒和仇恨,我最后的那一丁点的爱,也全都在妹妹那里。
我仅存的一丁点美好,都在妹妹那里,如果哪一天她死了,我不敢想象我将是什么。
所以此时此刻,我想保护她并不是什么善心大发也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更不是什么天理昭昭的正义制裁。
我只是单纯想保护她,哪怕说我只是想保护苏恋的代替品以安慰自己的心灵,那我也无所谓。
不管如何,哪怕与人类为敌,与神为敌,与有生命的无生命的,存在的,不存在的,与所有一切为敌。
我也要保护她。
因为不想再看见自己在乎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我受够了那种无能的感觉。
她很奇怪,奇怪我这个人,奇怪为什么匕首刺穿左胸刺穿心脏的位置我还能活着。
她更奇怪,我为什么要保护她。
她好像提线木偶,跟着我。
我捧住她的脸。
“你叫央舞。”
她颔首。
“嗯。”
“我叫苏心。”
我们重新认识了。
“你,为什么,没事?”她问。
心脏被刺穿还若无其事当然很奇怪甚至可怕。
我迎着阳光,有些刺眼,可我还是笑了。
也许那时候的笑,很温暖吧,所以她看得有些痴迷,也许她很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暖。
“因为啊,我的心长在右边,呐,就是这里。”
我轻握她的小手,放在我的右胸膛。
“很少见吧,听说心脏长在右边的几率是八百万分之一。”
我有些骄傲。
“记住啊,我的心在这里。”
她很认真地点头,似乎在说我一定不会忘。
“央舞,在这里等我好吗,今天我要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但是在这之前我有事情要做。”
她发丝垂下几分,似乎在说,做什么。
我刮刮她的鼻梁,这是我喜欢对苏恋做的动作。
现在,我知道她不是苏恋,我也不将她当成苏恋。
“我啊,要斩断你的过去。”
她没有问,老老实实坐下似乎在说,我等你。
那一夜下雨了,大漠下雨还是比较少的哪怕此地是最大的绿洲。
那一夜的雨,下的有些大。
天明时分,我回来了,回到了她等我的地方。
她真的很听话,还在等我而且姿势都没变。
我们在的地方是后花园,这里正好能看见日出,在我把她当成苏恋的时候,我们每天都要在这里看日出。
今天刚刚好,太阳出来了。
虽然太阳每天都会升起,可是今天,它是全新的,它是新生的。
坐在她身边。
她为我擦去脸上的血,她没管自己无法控制的泪水而是仔细地小心翼翼地擦去我的泪水。
她也没有看面前的那颗头颅,那颗她曾日日夜夜都恨不得砍下来的头颅。
她只是注视我。
我以前总觉得她眼神里少了些东西,今天我发现,她眼神多了东西。
新生的骄阳在她眼中升起,她的眼眸映出东方金辉。
那是希望。
我挑起她的脸。
“今天开始,你为我活。”
泪水反射阳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