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恐惧和绝望的杰克与好友商定一起逃离“泰坦尼克号”,好友成功上岸,杰克却在最后一刻被露丝拦住,对露丝的仇恨无以复加。
就在露丝步步为营地接近《鲁拜集》原稿的时候,杰克值班结束后回到船员舱,倒在自己的床铺上,根本不想动。
“你不去吃饭吗?”正准备去鸦巢当值的弗利特问道。
杰克摇摇头,没有吭声。
“你是怎么了,杰克?是不是生病了?看没精打采的样子!”弗利特关切地问道。
杰克不耐烦地挥挥手,把头埋进枕头里。弗利特摇摇头,叹口气,走出了船员舱,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囔着:“杰克道森,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不知道是谁把他弄到这艘船上来的。”
杰克的内心很矛盾,强烈的预感逼迫他作出选择,是继续留在船上,还是逃走。他不愿意当逃兵,但又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可是,这种预感是真实的吗,还是自寻烦恼?每个人都希望待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只身闯荡世界的冒险家杰克道森也不愿意离开温暖、舒适的“泰坦尼克号”,投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舱房的门被推开了。生火员科菲走了进来。
科菲:“杰克,你这家伙出什么毛病了?我在外面遇到弗利特,他说你有些反常,可能是生病了。”
杰克强撑着坐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回答说:“没事儿,可能是太累了,别担心。”
科菲挨着杰克坐了下来,床铺猛地向下一沉。“有什么事儿别憋在心里,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解决呢!我们是朋友,记得吗?”
科菲这么一说,杰克就没有理由继续保持沉默了,不能辜负了一位好友的美意。他想了想,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科菲——如果是别人,听了他古怪的念头,可能会当成笑柄,但科菲不会。在其他人眼里,科菲是个蛮横、暴躁的家伙,但他对朋友非常忠诚。
“好吧!你听了可不许笑我。”杰克有些警惕地望着科菲。
“哈哈哈!”科菲忍不住大笑起来,“杰克,杰克,你这个自负的家伙,今天这是怎么了?弗利特说的没错,你的确反常,真奇怪。”
泰坦尼克号杰克:“你还想不想听?”
科菲:“好好好,说吧!我听着呢。”
杰克将《徒劳无功》的大概内容和自己的预感全部告诉了科菲,包括自己在鸦巢上灵魂出窍的经历。笑容从科菲的脸上一点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说完之后,杰克注视着科菲的双眼,想听听这位朋友是怎么想的。他一直很重视科菲的意见,这家伙粗中有细,考虑问题很周到,往往能抓住要害,一针见血。
科菲清了清嗓子,说:“说实话,我也觉得事情不太对头。你知道,史密斯船长是位声望卓著的老船长。他在白星轮船公司服务30多年了。布尔战争布尔战争是英国人和布尔人(荷兰、葡萄牙、法国殖民者的后裔)之间为了争夺南非殖民地而发动的战争。第一次布尔战争从1880年至1881年,第二次布尔战争从1899年至1902年。史密斯船长参加的是第二次布尔战争。的时候,他作为上尉圆满完成了运输任务,被授予勋章,人们都称他为‘安全上尉’。所以,战后白星公司轮船的处女航都是由他来掌舵。”
杰克耐心地听科菲介绍史密斯船长的光荣历史,等着他揭开谜底。这是科菲说话的习惯,他总是做好铺垫,吊足人们的胃口,然后再揭晓答案,制造戏剧性的效果。
“去年,‘泰坦尼克号’的姊妹船‘奥林匹克号’的处女航也是由史密斯船长负责的,获得了圆满成功。当时,我就在船上,对这位有着传奇经历的船长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是,去年九月的时候,‘奥林匹克号’从南安普敦驶往纽约,航行中与皇家海军的‘霍克号’巡洋舰发生了碰撞事故。想起当时的场景,真是惊心动魄。”
科菲望着舱房的墙壁,陷入回忆中。“当时,我们正航行在怀特岛的东北海域,与‘霍克号’相遇了。两艘船都在高速前进,很快就靠在一起并行。这时候,‘奥林匹克号’就像一块磁铁一样,将‘霍克号’吸引了过来,向左拐了。可能是‘奥林匹克号’太大了,在航行中造成大量水流回填,从而对‘霍克号’产生了吸引力。要知道,‘奥林匹克号’重达45000吨,而‘霍克号’只有7350吨,才是前者的1/6。结果,‘霍克号’的舰首戳进了‘奥林匹克号’的船尾,两条船都损毁严重。‘奥林匹克号’不得不把它的一千多名乘客送回岸上。”
科菲咽了口唾沫,说出了自己最后的结论。“当时我就有种感觉,史密斯船长的好运要结束了。一个人在大海上不可能永远顺风顺水,总会有倒霉的时候。要知道,上帝是公平的,不会特别照顾谁。如果一个人的运气一直不好不坏,那么他也不用担心会有厄运降临到自己头上;如果一个人的运气一直比较好,好得让人羡慕,当这种好运即将结束的时候,他就得防着点了,大灾难可能就要袭来,让他为此前享受的好运气埋单。所以,我猜想我们的幸运船长可能会有大麻烦。你说呢?”
“我的预感可以印证你的看法。”杰克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在南安普敦港起航的时候,‘泰坦尼克号’不是差点跟‘纽约号’撞上吗?后来,是靠它的拖船把‘纽约号’顶了回去,才顺利起航的”。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在这种让人难受的沉默中,杰克做着最后的权衡。他试探着问道:“要不,我们走吧!”
科菲猛地抬起头,直视着杰克,“走?去哪里?”
杰克:“今天中午,‘泰坦尼克号’要停靠爱尔兰的昆士敦港。我们就趁机下船,我可不想跟着史密斯船长和这艘船一起倒霉。我们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杰克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但两个人谁都笑不起来。
科菲的两只手扭在一起,内心非常矛盾。最后,他狠狠地一跺脚,“好!你说走就走,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你也抓紧时间准备吧!马上就要靠岸了”。
﹡﹡﹡﹡﹡﹡﹡﹡1912年4月11日中午,“泰坦尼克号”停靠在爱尔兰的昆士敦港,在这里登船的大部分是到新大陆去寻找希望的爱尔兰移民。由于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很多乘客趁机下船到码头上散步,采购一些当地的特产和纪念品。
杰克和科菲换上了便服,带着行李箱,准备混在乘客里下船。露丝也来到了船舷边上,看着下面热闹的码头。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在等待下船的人群中,露丝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很像那个讨厌鬼啊!”露丝心里嘀咕着,尾随了上去。
杰克压低了帽子,担心被其他船员认出来,眼看就要踏上舷梯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试探性的招呼。“先生……”
杰克回头一看,发现正是自己的冤家对头,那个性格泼辣的年轻小姐。他慌忙地转过身,准备上舷梯。可是,露丝怎么会放过这个报仇的好机会呢!从杰克的穿着打扮上可以看出,他很可能是要擅自离船当逃兵,露丝嘴角浮现出一丝坏笑,一把抓住了杰克的胳膊,喊叫起来——
“瞧啊!你不是船员吗?怎么这副打扮?准备当逃兵吗?要不然,怎么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她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加上扯开了嗓门,顿时引起了周围乘客的注意,大家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杰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科菲在一旁向杰克挤眉弄眼,急得不得了,示意他尽快摆脱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女人,赶紧逃离这个不祥之地。但杰克被露丝抓得牢牢的,想甩也甩不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对一位年轻小姐怎么样。没有办法,杰克只好示意科菲先走,自己再想办法脱身。
科菲摇摇头,自己踏上了舷梯。“杰克这家伙,就是喜欢沾花惹草,不知道怎么招惹了这个女人,现在有麻烦了吧!”一边走,他一边在心里嘀咕着。
杰克被露丝逼急了,发起狠来,目露凶光,像匕首一样刺向露丝。他向前迈了一小步,逼近露丝。杰克恐怖的样子把露丝吓了一跳,本能地倒退了一步。“松开你的手!”杰克威胁说。
露丝稳住了阵脚,冲杰克莞尔一笑,把杰克搞懵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阵剧痛从脚趾头上传过来,杰克发出一声惨叫。趁他没注意,露丝一脚跺在杰克的脚趾上,脸上的表情咬牙切齿,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看杰克痛苦的样子,露丝感到格外满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丢开杰克,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独自跑开了。杰克艰难地直起腰来,正要追上去,忽然发现大副威尔德和一副默多克迎面走了过来。默多克接受了安德鲁斯先生的建议,正在甲板上跟威尔德谈心,忽然发现舷梯口围了一圈人,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两个人便走了过来,想搞清楚出了什么状况。
杰克见大事不好,船员当逃兵如果被抓住,是要受到严厉处罚的。他掉头向舷梯跑了过去,可是周围都是人,举步维艰,这时,守在舷梯口的船员也察觉到情况异常,正在向这边张望。杰克想跑是跑不掉了,只好挤进人群,然后顺着船舷溜回自己的舱房。他偷偷向码头上瞄了一眼,发现科菲正在码头上张望,焦急地等着他下船。叹了一口气,杰克拉低了帽子,加快脚步溜走了。
船再一次开动了,船员舱里,杰克坐在铺位上,双手抱住脑袋。“或许是命中注定有这次的劫难吧,躲是躲不掉了,认命吧!”忽然,杰克扬起脸来,满是绝望的眼睛里燃烧起复仇的火焰,“这个婊子,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有本事你就跳进大海,那我也会追上去,把你淹死在海里!”﹡﹡﹡﹡﹡﹡﹡﹡敲门声响起,杰克本来不想理睬,可是外面的人似乎很焦急,不断地敲着,而且越来越急促,门被敲得“咚咚”直响。杰克实在无法忍耐,只好站起身来,走过去打开了舱门。门外站着另一名生火员巴瑞特,他正用奇怪的、透着不解的眼神望着杰克。
“什么事儿?”杰克阴沉着脸,不耐烦地问。以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无法换上一副笑脸来迎人。
巴瑞特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杰克,你知道科菲去哪里了吗?该他当值了,可是却不见他的人影,我到处都找了,还是没找到。你是他的好朋友,应该知道他去哪了吧?”
杰克心里一惊,科菲虽然跑掉了,但却把麻烦留给了自己,一定得想办法遮掩过去。想到这儿,杰克故意作出诧异的表情,“我怎么知道他去哪了?真是可笑!”
巴瑞特被激怒了,同样没好气儿地质问道:“有人说,上午科菲来找过你,难道他没跟你说什么吗?大家都知道,你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如果他要做什么事情,不会连你也瞒着吧?”
杰克吼叫起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在说谎吗?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知道科菲去哪了,以后别来烦我,否则的话,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身材魁梧的巴瑞特斜着眼睛看了一下杰克,是那种很刺激人神经的蔑视的眼神。心情本来就很糟糕的杰克终于被这种眼神惹火了,郁闷的情绪火山般爆发出来。他跳了起来,铁锤般的拳头朝巴瑞特的脸上砸了过去。巴瑞特猝不及防,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杰克仍然不肯放过他,扑了上去,骑在巴瑞特的身上,拳头雨点般砸向他的脑袋。巴瑞特抱着脑袋躲避着杰克发疯式的攻击,嘴里大喊着“救命!”
其他船员被惊动了,跑了过来,将杰克从巴瑞特身上拖开。巴瑞特还想报复,被船员们阻拦住了。有人去向官员们报告,刚好在甲板上遇到大副威尔德和一副默多克,两个人的谈心还没有结束。听了船员的汇报,他们赶了过来。
大副威尔德严厉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要打架?”
巴瑞特抢先把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威尔德盯着杰克,问:“事情是这样的吗?”
杰克沉默着没有说话。一副默多克想帮杰克解围,插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科菲去哪了?没有说谎吗?”
杰克摇摇头,“他去哪为什么就一定要告诉我呢?就算我们是朋友,但也不一定所有的事情都会通串通好啊!如果你们想找到他,还是去别的地方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威尔德看了看杰克,想了一会儿,对巴瑞特说:“先去找科菲吧,等找到他,再来处理这件事情。放心吧,没有人会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如果有人做错了事情,我一定会处罚他。”
巴瑞特有些不甘心地离开了,临走时,恶狠狠地盯了一眼杰克,用眼神告诉他:“今天的事情还没完,我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威尔德与默多克也随后离开。回到甲板上,威尔德忽然问默多克,“你觉得杰克说的是实话吗?”
默多克想了想,不太肯定地回答说:“我有种感觉,他在撒谎!”
威尔德愣了一下,盯着默多克问:“有什么根据吗?”
默多克示意威尔德在甲板椅上坐下来,然后详细地解释自己的怀疑。“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一个细节。当我问杰克他是不是在撒谎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
威尔德回忆了一下,猜测着说:“他说没有,是这样吗?”
默多克摇摇头,说:“他没这么说,而是避开了我的问题,作了间接的回答,意思大概是虽然科菲跟他是朋友,但也不会什么事情都跟他说。”
威尔德困惑地问:“这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默多克得意地笑了,他为自己细致的观察力和揣摩人心的能力感到骄傲。“不,有区别。你看,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也就是说,没有直接作出否定的回答——‘我没有说谎’。对于撒谎的人来说,正面回答会给自己造成比较大的压力,所以他们倾向于侧面回答。例如,你问一个人是不是在撒谎,他说:‘我是一个诚实的人’;‘我从来不说谎’,这就有问题了。”
威尔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默多克意犹未尽,继续介绍他的经验。“除了这种不敢正面回答问题的迹象,还有其他的线索可循。有时,撒谎的人会对你提出的问题生硬地重复一遍,打个比方,你问他:‘你在自己的岗位上吗?’他回答:‘我在自己的岗位上’。其实,如果他没有说谎,简单明了地说:‘嗯,是的’,就可以了。不厌其烦地重复你的问题,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威尔德的兴致来了,“你的观察真是细致入微啊!继续说,很有意思。”
默多克:“撒谎的人在描述一件事情的时候,喜欢使用被动的说法,例如,把‘杰克打了巴瑞特’说成是‘巴瑞特被杰克打了’。当然,我这是假定杰克没有打巴瑞特。”
威尔德:“这么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默多克:“可能是让撒谎变得轻松些吧,至少良心上好过一点。你看,这种说法在某种程度上不算直接说谎,而是一种间接的、迂回的说法,撒谎的人可能感觉会好一点儿。”
威尔德:“这些东西你是怎么知道的?真是不可思议,让我刮目相看。”
默多克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在我们的身边,谎言多的是,只要留心的话,就能总结出撒谎的人共同的习惯。对了,有时撒谎者为了拖延时间,会用另一种重复策略,就是重复你的问题,例如,你问他是不是完成任务了,他自言自语,把你的问题重复一遍——‘是不是完成任务了?当然,已经完成了。’或者反问你一句,‘你干吗这么问?’‘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一种拖延时间的做法,让他为撒谎做好准备”。
威尔德笑了起来,“真是受益匪浅,那么,我们之间的误会已经解释清楚了,是吗?”
默多克愣了一下,“误会?当然,我们之间不会再有误会了。”
威尔德恶作剧似地望着默多克,“你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且重复了我的问题,拖延时间,是不是在撒谎呢?”
默多克挠挠头,尴尬地笑了。“这些只是甄别谎言的线索,不能一概而论。准确地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在撒谎,需要综合各种信息,才能作出正确的结论。至少,我们有了一次愉快的谈话,这是改善关系的第一步。”
威尔德抿着嘴唇,皱起眉头,表情意味深长。“你没有说谎,只是不想直接说‘不’,可以理解,这种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我们有了一个良好的开始,这才是最重要的。”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会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