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钰声音不大,却是一步步靠近着司徒天瑜在说,逼的司徒天瑜步步后退,最终退无可退,才一挺胸脯,硬着声音道:“太子殿下,我一介女流之辈,遭逢如此变故,自然要想着如何自保。阮儿时我带过来的丫鬟,自小就怕见生人,如何你们要见,我就不能拦一拦?难道只有太子妃对丫鬟好才是正常的?阮儿自小就带面具,因为脸上的胎记,便是我都没有见过她摘了面具的样子,我又如何知道已经换了个人?太子如此为难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到最后,司徒天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发挥的还很好,于是声音越发少了些惊慌,多了些委屈。
“少夫人一介女流?”文钰讥讽地笑笑,“一介女流在遭逢如此大变故的时候,还能条理清晰的与我争论这许多,还真是难得。”
“我……”司徒天瑜被文钰噎住,还想要说的话直接被文钰拦在了口中。
“王英!”文钰忽然别过头去不看司徒天瑜,只看着王英沉声命令道,“好好保护少夫人!”
王英肃然道:“是!”
司徒天瑜气的直跺脚,文钰却已经是一个起落,往刚刚莞儿被押走的方向去了。
如今最最要紧的,其实并不是司徒天瑜,而是莞儿。
从刚刚莞儿那些疯言疯语的话中,文钰早就听出来了不对劲。在圣旨未下,苏府未搜查之前,她就诅咒苏府万劫不复,显然是已经知道后面将会搜查出来什么东西,而这东西自然是足够让苏家全府上下遭难。
那么不是刚刚被郭晋鹏搜出来的那些书信证据还能是什么。
也就是说,并不是郭晋鹏等人动的手脚,很可能郭晋鹏都不知道苏世忠是被陷害的,只是前来搜查,又与苏愈倾有旧怨,才会语气带着嘲讽,而最后搜到了书信为证据,就变得有些幸灾乐祸了。
那么,东西自然是“未卜先知”的莞儿放进去的。
文钰一路飞奔过去,心中已经是将整件事情转过千百回,早已是理清楚了因因果果。只是……
莞儿虽然是个有心计的,可是做的事情绝对没有这么大的格局。更何况,自己和素素刚刚查到莞儿本人,司徒昭的人就来了?何以如此巧合?这背后,显然有着更大的阴谋,有藏的更深的人。
思绪间,文钰人已经到了后院,可是后院的景象却是让他也心下一惊——两个刚刚拖走莞儿的禁卫军横尸当场,莞儿不知所踪。
文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莞儿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是训练有素的禁卫军的对手,竟然还是以一敌二?难不成这苏府之内还有其他奸细来接应莞儿?想到上一次自己府中有奸细为内应伤了苏愈倾和王英那一次,文钰不由得眉头皱的更紧了。
他走过去,打算从两具尸体上得到些线索,结果翻动其中一个禁卫军的时候,竟将那人憋着的一口气打通了,那人竟缓缓睁了睁眼。文钰果断地连点他周身大穴,问道:“那女子人呢?”
那人也不过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其实已经是不中用了,这会儿连话也说不出来,只颤颤巍巍拿手指了个方向。
旋即,一个歪头,彻底死了过去。
那人鼻孔之中开始缓缓流出黑色的血迹,接着是口中,眼睛之中,耳朵之中,竟是七窍流血的样子。文钰眼神一厉,转头去看另一个人,果然脸上血迹模糊,也是七窍流血之状。
这下文钰知道了,莞儿真和两个禁卫军对战自然不是对手,可是她装疯卖傻让两个人失去警觉以后,再趁机下毒,自然就很容易得手了。她手里居然有这样厉害的毒,文钰起身往那个死去的禁卫军指的方向追过去,浑身的戒备也已经是达到了最高——能有这样厉害的毒的人,只能是偌白。
然而从那护卫指着的方向出去,正好是苏府一道侧门,侧门外面就是熙熙攘攘的翟城闹事,偏偏还是个三岔口,根本无从知道莞儿是选了哪一条道逃命。
看来是已经策划良久,从下毒到逃跑的路线,都是已经经过了研究的。文钰倒是相信莞儿能做到这一点,当初她在卖身葬夫,在那之后也吃了许多苦头,这街井之间的保命法则,莞儿更是比文钰还要精通。
皱了皱眉,想着苏府里还乱做一团的样子,以及一个比莞儿更难以对付的司徒天瑜,文钰冲着远处发了个暗号出去。
很快,阴影处就飞出来几条影子,向着街道的方向飞了出去。
文钰转身返回了苏府,王英守在司徒天瑜的房门外,里面有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动静,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司徒天瑜在发火,文钰看了一眼王英:“怎么回事?”
“回爷的话,少夫人吵着要回娘家,小的不许,少夫人在发火。”
文钰点了点头:“青杏呢?”
“在里面伺候着。”
“王英,你去交代刘白等人,去通知苏祁副将,秘密调动他手下的兵力,严锁翟城城门,查清楚进进出出的所有人,知道了吗!”
“是!”
王英领命而去,他是太子的人,府上的禁卫军就算是不想让他出去,也没办法阻拦。文钰这才推门进去,司徒天瑜正好一个花瓶砸过来,差点砸到文钰身上,吓得叫了一下:“啊!太、太子殿下。”
青杏正被吓得不清,还特别尽心尽责守在那里,生怕自己一个走神,司徒天瑜就会消失不见了。
“你出去吧。”文钰看了看青杏,淡淡道。
青杏看了一眼文钰,又看了看面色不善的司徒天瑜,几乎是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文钰才将刚刚接住的花瓶放到桌子上,看了一眼苏愈倾,语气波澜不惊:“少夫人似乎发了很大火?是对本太子的安排不满意?”
司徒天瑜看见文钰进门的时候,火气就已经自动偃旗息鼓了,而且刚刚还差点一瓶子砸了文钰,这会儿更是没脾气瞎闹了,说话的口气也已经好了很多:“这苏府这么多禁卫军,我害怕,我要回司徒府上住几天。”
文钰一个哦转了个弯,才道:“少夫人这是要抗旨啊。”
“什么?”司徒天瑜吃了一惊,去看文钰,“这个罪名可不是乱安的,我哪里有抗旨。”
“刚刚那太监说的明明白白,苏府上的所有女眷,关押在苏府之中。”文钰的口气依旧平和,“少夫人的意思,是你不是苏府女眷?”
“我。”司徒天瑜被文钰说了个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说今天的事情她早就有所准备吧?总不能说司徒昭早就保证过到时候会请旨和离保住她吧?她更不能说,自己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苏家人,她还是那个司徒府的大小姐。
她不说,文钰心里也清楚,并不打算继续在司徒天瑜这里浪费时间,只淡淡道:“本太子劝少夫人还是好生在房里带着,要是被那些个禁卫军知道,可没有本太子这么和颜悦色。”一句话说完,文钰转身就走,还就真的叫来了几个禁卫军,“这房里的是少夫人,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应该怎么办你们心里清楚!”
司徒天瑜看着文钰离开,心里彻底凉了。这些禁卫军的手段她自然是清楚的,而因为要把事情做到绝对保密,这些禁卫军也只是听命做事,不知道司徒昭的打算,所以如果自己还闹,保不准他们会对自己不客气。
然而……
司徒天瑜目光忽然落在了刚刚被她扫下去的小柜子上,司徒昭前些日子送的那盒子香料,还静静躺在里面。
……
此时此刻,就在太子府后门的一条巷子里。
这条巷子人烟稀少,是许多乞丐都会选择的容身之处,当初苏愈倾第一次遇到苏祁,就是在这条巷子里。
这时刚刚过了晌午,乞丐们也都纷纷回了自己的地方,要到了饭的能够饱餐一顿,没要到的,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
不过今日有个新来的乞丐,还是个女的。虽然穿的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皮肤上还有抓痕和淤青,可是也难以遮挡她是个身材很好皮肤细腻的女人的事实。
乞丐也是有乞丐的规矩的,他们有自己的势力范围也有每个势力范围内的老大,而刚来的自然要被欺负。这会儿那老大正吃着小弟给讨来的饭菜,耀武扬威地看着女乞丐:“我说新来的,以后老大我的饭,都由你来要,要是要不来,嘿嘿。”
那女乞丐似乎很是害怕的样子,头也不敢抬,只拼命地点头,连话都没说一句。可是她哪里会知道,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乞丐,平日里受够了别人的冷眼和白眼,早就心理扭曲,见到她如此害怕的样子,反而更激发了他们心里的虐待欲望。
那乞丐头头看这女乞丐很好欺负的样子,伸手去拽女乞丐的头发:“抬起头来,本大爷刚刚说过的话,你可是记住了?”
女乞丐抬起头来,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杀意,正是刚刚从苏府逃出来的莞儿。她手上的伤,就是刚刚为了用毒杀了那两个禁卫军不小心划伤的,淤青也是慌乱逃跑的时候摔的。
在被那些人弄哑了嗓子送到了司徒天瑜身边,又接到了陷害苏世忠的任务的时候,她早就想过有这么一天,却也知道自己不过是那些人一枚棋子,用完之后不会再考虑自己一星半点,所以早早就做了准备,也想好了出去。
只是现在的翟城必然守卫森严,她只能先在这乞丐窝里躲几天,等风声过了,再想办法逃出去。
莞儿抬起头,眼中的杀意很快就又变成了怯懦的样子:“我,我记住、记住了。”
她被乞丐头头揪着头发,一张脸就全都露了出来,匆匆涂上去的一些泥灰也无法盖住她秀丽的面容。然而周围乞丐却是没有近距离看见她的,只听了她那难听的声音,都哈哈大笑起来,知道那头头眼中闪过一丝猥琐的光芒,开口说道:“好了,今晚开始,那个地方就是你的了。”
“是,是。”莞儿抱着自己的破碗和包袱,连滚带爬钻到刚刚分到的位置,就躺在了那里,眼睛里的怯懦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仇恨中的一丝杀意。
苏素,我知道文钰那个负心的人一定会保你不死,可是那又如何,我就是让你尝尝失去所有,却又无法一死了之的滋味!
她下午自然还要出去乞讨,而太子府周围的这个位置,也更方便她打探太子府上的消息。她亲眼看着文钰一个人进了府中,步履匆匆,神色焦急,心中就知道那个女人一定是已经被带走了。
然而她不敢过多停留,在太子府中生活的几年,让她非常清楚地知道这里的戒备有多么的森严,只能逗留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开去要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