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很快就传了晚膳回来,青杏却已经是对着文钰福了福下去丫鬟的房里,又开始洗衣收拾去了。
自从苏愈倾从后院把她拉回来,她就一刻也没歇息的一直在洗刷打扫,虽然在苏愈倾回来之前,她就已经收拾过一遍了,可是这会儿那些收拾下去的衣服,又被她拿出来重新洗了一遍。
她不敢停下来,只能让自己不停的忙碌,一旦闲下来,就会有一种快要被淹没的窒息感。
绿竹得了苏愈倾的眼神,嘱咐了厨房快些,所以不一会儿,厨房那边就送来了几样清粥小菜,并一些耗时少一些的汤汤水水。
青杏是苏愈倾的贴身丫头,所以这会儿只必须不情不愿在一边伺候着,绿竹和青杏已经是习惯了和苏愈倾文钰一桌吃饭的,所以绿竹收拾好了便坐了过来,可是青杏却老老实实站到了一旁。
苏愈倾叹了口气,平日里只道是这丫头古灵精怪颇得她的真传,如今看来,这死犟的脾气,也是从她这个半路小姐这里学了个十足十。
文钰喝了口汤,还叹了两句这汤煲的不错,才像是忽然觉得少了人一样,十分自然地看了看青杏:“过来吃饭啊。”那口气,就像是在十分自然地说“今天天气真好”。
“奴婢不敢。”
文钰挑了挑眉:“你这丫头,跟着你们小姐,本太子都要快一年没听你自称过奴婢了,今日这是怎么了?”
他明知故问,青杏张了张嘴,却是实在是无法将“王英”这个名字,和“死亡”两个字直接的联系起来。
“不管怎么了,还有和你主子置气的道理?”文钰却是根本就没想让她解释,“先过来,把饭吃完了,有什么事再说。”
青杏还别扭着不肯,反倒是绿竹笑了笑,站起来:“杏儿,太子殿下都发话了,还不快过来?”
青杏终于拧不过文钰,不情不愿地坐过来,空的那个位置偏偏就在苏愈倾身边,青杏低着脑袋坐过去,一口一口扒着碗里的粥,连口菜都没夹。
“杏儿,吃点菜。”苏愈倾一直看着青杏,自己碗里的饭几乎都没动。可是她夹到青杏碗里的,青杏一口没动。苏愈倾无奈,只能给绿竹使眼色,绿竹心领神会,赶紧给青杏盛了碗汤:“杏儿,那厨子说,这汤是新鲜的母鸡炖的,最是鲜美,你尝尝。”
这碗汤,青杏倒是喝了。
文钰看了看,伸手给苏愈倾夹了一筷子菜:“光顾着别人,自己也吃啊!”然后又看了看青杏,声音低沉,“青杏,碗里的饭菜都吃掉,太子府上,什么时候允许浪费了!”
青杏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开始猛扒拉饭菜。
一顿饭吃的苏愈倾心里更是堵得厉害,可是好歹青杏把饭吃下去了。苏愈倾看着吃完饭立马站起来开始收拾饭桌的青杏,只觉得力不从心。
“素素,你这几日在牢里休息不好,一会儿早点睡。”文钰站起身来,拉着苏愈倾往里屋走,一边走一边“不经意”道,“青杏,本太子这几日奔波,院子里乱的很,一会儿你过去把那边需要洗的衣物都搬过来,一起洗了吧。”
“是。”青杏收了碗筷,搬着一堆东西往外走,听了文钰的话,一点反对意见都没有表达,长夜漫漫,甚是难熬,正好有些事情做,可以打发。
青杏出去了,绿竹紧跟着就钻了出去,现在她对青杏算是寸步不离,生怕一个走神,青杏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等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苏愈倾才开口问道,“她本来就一下午都在干活不肯休息,如今眼看就无事可做了,她好歹能歇歇了,你怎么还给他安排事情做?”
“你觉得她是精力旺盛才这么抢着做事么?”文钰看着苏愈倾,眼神里带着些安慰。她心里也不好受,青杏可能一时没有顾及到,可是文钰却是实打实地看在眼里。
苏愈倾摇了摇头,表情落寞了下来:“她不过就是心里空,总要做些事情,将自己填满。”
“这就是了。”文钰拍拍苏愈倾的脑袋,“她无事可做,反而更是胡思乱想,这会儿让她多做些事情,消耗消耗精力,等她累极了,体力和精力都疲乏的时候,再想办法让她好好睡一觉,这样才能缓过来。”
苏愈倾有点诧异,将文钰打算抱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你倒是挺懂?”
“我也失去过自己最亲近的人。”文钰看着苏愈倾拉着他的手,无奈笑笑,“只是我比青杏幸运,后来她又回来了。”
他说的自然是应芷蔚的事情,苏愈倾点点头,心里只能默默祈祷着青杏能够从这件事情里挺过来。
“好了,你这几天肯定也是累坏了,早点去休息吧。”文钰看着苏愈倾,“今夜我就在你这里,你不用担心青杏。”
苏愈倾看着文钰因为几日奔波有些微微长出来的胡茬,和眼睛里比她更明显的疲惫,有些于心不忍,摇了摇头十分诚实道:“我睡不着,还是你去睡吧。”
“我也睡不着。”文钰虽是疲惫不堪,可是如今看着苏愈倾好好站在他面前,只觉得再多的奔波也是值得的。
两个人都睡不着,索性就坐在软塌子上说话,说着说着,话题就聊到了文钰缺席却又至关重要的那次审案。
“魏大人大概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是萧踏雪……萧踏雪他出庭作证,才证明了苏家的清白。”
“恩。”
“我倒是没想到,南启皇室竟这样小心,连往来要紧密信的纸张都有讲究。”
“恩。”
“还有,萧踏雪的生母竟然是玉琼长公主。”
“恩。”
前两个恩的时候,苏愈倾还没有怎么在意,只以为文钰也累了,等到文钰第三声恩说出来的时候,苏愈倾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怀疑地侧头去看文钰:“不对啊,你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文钰淡定地笑了笑:“你才发现?我还以为太子妃你料事如神,早就猜到了呢。”
料事如神,也不是能掐会算,连点征兆都没有,她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猜得出来!
“这件事情,你早就知道?”苏愈倾瞪大眼睛看文钰,这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吗?“不对不对,是不是萧踏雪给苏家作证这件事情,都是你安排的?”
文钰笑而不语,只看着苏愈倾。
“也不对。”苏愈倾又一次反驳自己,“萧踏雪好歹算是南启的王爷,武功也不比你差,长得也不比你难看,人品还比你好一点,怎么可能受你安排。”
她这串话说出来,文钰脸色可就有点难看了,睨着眼睛看某个出言不逊的女人:“很不好意思,虽然某个王爷武功不差,长得不差,人品还行,可是偏偏智商不够,我只是给了他一点点线索,让他查到了当年某些事情的真相,又透露了一点点信息,让他知道了苏家当时危在旦夕,而你也是命悬一线。”
奸诈,简直太奸诈了!
可是……
苏愈倾又跳起来:“不对啊,就算他查到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苏家是被冤枉的,可是他也不一定会出手相救啊。”
“是吗?”文钰依旧笑着,只是那笑容开始变得危险,“我怎么倒是觉得,不管他有没有证据,不管他身份如何,他都是一定会对苏府出手相救的呢?”
苏愈倾被他说得缩了缩脖子,额,好吧,某个王爷是对潇洒迷人的本太子妃我有点其他的心思来着,可是本太子妃可是没有红杏出墙好吧!
于是苏愈倾开始转移话题:“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萧踏雪的身世的?文钰,你不会吧?”
“不会什么?”
不会是因为知道萧踏雪对我有意思,才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了吧?
不过这话苏愈倾当然不会对文钰讲,十分狗腿地笑着:“你不会这么厉害吧,连被太上皇隐瞒过的这么隐秘的事情,你都能查到?”
文钰笑了笑,不打算买某个拍马屁打算混过去了事的女人的帐:“虽然事情隐秘,可是想着这个人以后可能和本太子抢女人,本太子觉得还是好好查一查的好。”
……
苏愈倾一脸黑线,觉得这段谈话可以到此结束了。
不过被文钰这么插科打诨一下,刚刚那股堵在心里上不去又下不来的感受,倒是减轻了许多。
他就是这个样子,轻而易举地察觉自己的情绪,又能细心周到不露痕迹的安慰自己。苏愈倾虽然表面上那眼睛瞪着文钰,可是心底还是感激的。
“好啦,你从南启快马回来,估计很累了,就不用陪着我了。”苏愈倾从软踏上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臂,对文钰笑了笑,“我恢复能力很强,不用担心我。而且……”她看了看窗外,两个丫鬟还蹲在那里洗衣服,一向寡言的绿竹,这会儿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反倒是以前说话像是说不完一样的青杏很少回应,偶尔被绿竹撞着身子问了好几次,才勉强说几个字算是回应了。
“而且我也有事情要做啊。”
文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知道她还是惦记着青杏,也不打算拦着她要做的事情,只点点头:“你去吧,我就在你这里睡一会儿好了,这会儿已经不早了,明日我还要早朝,也睡不了多久,你不会还要赶我回去吧?”
他说的可怜巴巴,苏愈倾看着文钰也实在是累得不行,指着自己的床点点头:“反正估计今晚我也是睡不成了,你去睡吧,不过床可以睡,被子不可以用,外间的床上有被子,你拿过来盖吧。”
结果她一段话说完,回头看时,文钰竟然已经睡了过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可见是累得够呛。
看着某人睡得香甜,苏愈倾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走回了床边,帮某个人脱了外衣,又从外间抱来了被子,帮他盖好才出去了。
然而苏愈倾不知道,她这边刚刚走出去,某个“疲惫至极迅速睡着”的太子爷,才睁开了眼睛。那眼睛精亮精亮的,闪着奸计得逞的光——看来,某个女人也不是冷血动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