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愈倾回到府上,情绪很暴躁。
然而她此刻的状态却应该是安然入睡,不应该发出来什么动静,于是在苏愈倾一个激动摔了一个茶杯的时候,绯云慌里慌张跑了进来:“王妃,怎么了?”
一进门,傻眼了——王妃穿着一身夜行衣坐在桌子边上,这是在干什么?
“小白啊。”苏愈倾也是一愣,但是旋即就反应了过来,淡定地掸了掸身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去给我倒杯茶来吧。”
绯云迟疑着去倒了茶来,还是有点愣愣地:“王妃,您这是……”
“哦,睡饱了,起来练练功。”苏愈倾一脸坦然,喝了两口茶,才看着绯云,“出去吧?还在这傻站着干嘛?一会儿我还要练功,小心伤了你。”
“是,奴婢告退。”绯云赶紧告退,脸上的表情却还是觉得今夜王妃有点奇怪的样子:难不成是贵妃娘娘把王妃吓着了?怎么大半夜起来练功,还穿了夜行衣?
主子的心思,猜不透啊猜不透。绯云摇着头,嘀嘀咕咕出去了。
不过被绯云这么一闹腾,苏愈倾倒是想起来自己现在还是这身打扮,赶紧换了亵衣躺到了床上。
小狐狸早就自己跳到水里把自己洗干净了,这会儿却是“呜呜”两声,也蹿了过来,自觉主动地蹿上了苏愈倾的床,往苏愈倾脚边一窝,不动了。
“糍粑?”苏愈倾叫了一声,“糍粑,来,过来。”
等了几秒,小狐狸没动静,苏愈倾才觉得不太对劲,挣扎着朦胧的困意坐起来,把小狐狸抱到怀里,借着清冷的月色,苏愈倾清楚地看见小狐狸已经快要愈合的腿伤,崩裂了。
这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刚刚在瑶阳的别院里,因为被发现逃跑的时候运动过猛造成的,这个伤口崩裂的话,估计会落下残疾吧?
苏愈倾心疼地摸着小狐狸的头,翻身下床去给它找药:“千万别变成瘸狐狸啊……”
小狐狸趴在苏愈倾怀里,委屈地开始“呜呜”叫。苏愈倾只以为它是在撒娇,安抚着把它放在桌子上,掏出来金疮药打算给小狐狸包扎,结果小狐狸惊叫一声,连腿上的伤都不顾了,腾地一下子钻进了苏愈倾的怀里。
苏愈倾被小狐狸吓了一跳:“怎么了?”
结果就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就是高阳夏说话的动静:“王妃不是睡下了么?”
此时已经是亥时过了,快到子时,苏愈倾确实是该睡了,不过高阳夏不是说过他今夜不过来的么,怎么这会儿又来了?苏愈倾狐疑地看了看高阳夏,又低头看了看怀里死活不肯出来的小狐狸,心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不答反问道:“王爷不也说过今夜不来了么?”
高阳夏微微笑了笑,在冷冷清清的月光之下颇为妖魅:“本王公事忙完了,颇为想念王妃,于是便来了。怎么,王妃觉得不妥?还是本王耽误了王妃什么要紧的事情?”
苏愈倾这才意识到,自从回到西窑,高阳夏一直都是带着面具出现的,也就是说,在西窑,他从来没有露出来过真实面目。不过如今他说的,可真是话中有话了:“大晚上的,我能有什么事?就怕是王爷繁忙的很,忙着去给人家添麻烦。”
虽然高阳夏易容之术高超,可是小狐狸看人并不单单只是看脸,动物尤其是狐类,对气味的敏感程度可是要远远强于人类的。所以高阳夏虽然已经是恢复了如今一身素白的装扮,甚至露出来了真颜,却依旧是逃不过小狐狸的鼻子。
“添麻烦?”高阳夏依旧笑着,自己去了外裳挂好,才坐到苏愈倾对面,对苏愈倾面前一堆金疮药和棉布绷带视而不见,倒了杯水微微抿了几口,才道,“确实是有些麻烦。”
小狐狸缩在苏愈倾怀里,一声都不敢出,显然是被高阳夏吓着了。
苏愈倾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才看着高阳夏,也不再继续打太极:“王爷要是果真繁忙,就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跟踪一个女人,也是堂堂西窑王爷做的事情么?”
“你可不只是单纯的一个女人。”高阳夏的眼睛眯了起来,身子微微逼近苏愈倾,“你还是我的王妃,还是北渊太子爷的心上人。何况你素来诡计多端,本王可不能不多在王妃身上多花些心思。”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阻拦我!”苏愈倾瞪着高阳夏,“伤害糍粑算什么本事!”
“伤害这只畜生?”高阳夏的语气带了些不悦,“如果本王没记错,这可是王妃第二次因为这只畜生与本王闹脾气了。不过这畜生是文钰文大太子爷送进来的吧?本王倒是一时不察,被他钻了空子。本王没有一剑结果了这畜生,已经算是看在王妃的面子上了。”
他好像是真的有些生气,连苏愈倾都感觉到了高阳夏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杀气,怀中的小狐狸更是吓得一个哆嗦,又拼命往苏愈倾怀里钻了钻,像是在寻求她的保护。
“白狐,果然是个畜生!”苏愈倾说话也没带好气,今夜的失利处处透着奇怪,如今果然是有高阳夏从中作梗,想着他一力破坏了自己见文钰不说,还套路了自己一圈,苏愈倾就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声音就冷了下来,“不过我现在要休息了,王爷自便!”
说着,就自顾自站起来,也不管高阳夏阴沉得可怕的脸色,就径直躺在了床上,真的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今晚你见着他,是不是就打算和他一起回去?”
苏愈倾躺在床上,没说话。其实她也不明白,只是在她见着瑶阳,发现瑶阳如今根本不仅仅是“大改”,更是变得颇具手腕又显然是报仇之心熊熊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见到文钰。
“你是我的王妃!”高阳夏声音微微有些提高,却隐隐带了些痛心的意味,“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一点都不打算顾及我的脸面么?”
苏愈倾仍旧躺着没动,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说实话,除了自己失忆的这件事情,高阳夏解释含糊让她不知道高阳夏想搞什么之外,高阳夏还真的没有真正意义上伤害过她。可是就算不说她早就嫁为人妻,与文钰互生情意,她和高阳夏也是两个不算友好的国度的皇室之人,而且高阳夏野心勃勃,她与他,终究殊途,亦不同归。
“苏素,是文钰没保护好你,如今你既然成了我的王妃,就别想离开我。”
“王爷,你这又是何必?”苏愈倾把终于被安抚睡着的小狐狸放到床里侧,开口道,“就算没有我与他的事情,我也还是苏将军的亲生妹妹,我也还是已经辞官的前北渊司礼苏世忠之女,而你,是要为君为帝之人,我们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这个道理王爷明白,又何苦为难彼此?”
为君为帝。
高阳夏嘴角露出来一个玩味的笑,她倒是直言不讳,这句话,就算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敢这么跟自己说。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不怕招惹来杀身之祸?”
“我哪天不惹祸的?”苏愈倾无所谓地笑笑,“何况难道我说的有错?”
她说的自然没错,要不是因为西窑的国师为了能继续搜刮民脂大肆敛财而危言耸听,使得那个昏庸的皇上收回去了一半的军权,他早就让这个昏聩的皇帝成为阶下囚了。
“你对我倒是有信心。”高阳夏口气淡淡,也不再对关于“为君为帝”这样四个足矣让他阖府入狱的话表示什么意见。和苏愈倾交流,她永远可以突破你交流的底线,就看你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强大了。
“这不是我对你有信心,而是有些事情天意难算。王爷如今得民心,握军权,朝中支持的人更是众多,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更何况,我从来也不否认,你应该会是一个好皇帝。只可惜王爷杀心太重,若他日你为君为帝,北渊与西窑,必有一战。”
被困在这样一个小小别院之中,她居然还能得到这样的判断,高阳夏不得不佩服她的聪慧。她说的更对的就是,自己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放弃,也从来不肯说自己失败:“难道文钰不会为君为帝?是将军妹妹如何,是司礼之女又如何,落贵妃还是你北渊的公主呢,不也一样远嫁西窑?”
“王爷何必自欺欺人呢?”苏愈倾只是淡淡一笑,未曾多言。自己明白的道理,高阳夏比自己更透彻,他如今也不过是一时冲动,苏愈倾知道,等到第二天,高阳夏还会恢复她熟悉的狷狂而不羁的样子。
“苏素,你总是这样透彻,透彻到让我无话可说。”高阳夏沉默了一会儿,也轻声笑了笑,带着些许无奈,“可是你如何知道我一定总是杀心太重?若是我答应你,你为我妻之时,我高氏一族,必不侵犯北渊呢?”
“以我一人之力,和亲于西窑未来的皇上,以此来换得北渊百年安宁无战事,好像很划算?”苏愈倾声音中透露着揣摩的意味,似乎是在考虑高阳夏这个建议。
高阳夏声音波澜不惊:“和亲?”
“难道不是吗?”苏愈倾声音嘲讽,“你看如今的落贵妃,不就是当年为了西窑和北渊两国和睦,远嫁他国么?”
她的意思里已经透出来嘲讽,高阳夏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可是他却是仍旧道:“王妃又如何知道,你不会爱上我?”
“可是王爷该是了解我的,自我牺牲这种事情,苏素向来不做。”苏愈倾声音严肃而坚定:“若他日北渊险矣,我宁肯披挂上阵,和文钰一起守住北渊江山国土。”
沉静,彻底的沉静。
甚至连苏愈倾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若不是高阳夏今**她到了这个地步,她自己都还不知道,原来和文钰相守一生的愿望,竟然如此强烈。
高阳夏静静坐在椅子上,表情不辨喜怒,不过端着茶杯的手却是有些微微颤抖,半晌才冷声连连说了三声好:“好,好,好,你很好。”
“王爷,瑶阳……其实瑶阳,也很好。”
苏愈倾侧过身去,伸手摸着已经熟睡了的小狐狸,不再去看高阳夏,却蓦地感觉到身边一沉。
苏愈倾自然知道是高阳夏,却也觉察到今日的高阳夏有点太不理智,可是她一时也想不通到底怎么了。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道:“王爷,隔壁的床也是小白……啊,不,绯云,绯云刚刚收拾妥当的,你要是不回府上了,就过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