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钰的状态很不稳定,高烧之中一直迷迷糊糊叫着苏愈倾的名字,那边高阳夏似乎是已经睡了,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动静,苏愈倾叹了口气,继续给文钰换布条敷额头,想要进行物理降温。
来来回回之间,苏愈倾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少趟,也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她只知道这段时间很是煎熬,那个自己最在意的人此时正安危不明地躺在她的面前,急需医治,可是她束手无策,南以晴给她的那许多保命用的灵丹妙药,她居然一点也没有带在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苏愈倾被巨大的惶恐攫了心神——若是文钰真的一睡不醒,她要怎么办?
所以她只能不停的忙碌着,听着文钰虽然微弱却一直有的喃喃声,到最后竟然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这就让苏愈倾完全没有留意到,那边黑暗之中,高阳夏根本没有睡着,只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有些微微的出神。
“素素。”在苏愈倾又一次把微凉的布巾搭在文钰的额头上的时候,文钰忽然叫出了声,声音有些暗哑无力,虚弱的透露着发声者身体的虚弱。
可是这样一声素素,却是让苏愈倾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甚至有点不敢回头去看的样子,眼眶,慢慢的红了。
“素素。”文钰挣扎着伸手去拉苏愈倾的手,“怎么不说话?”
苏愈倾连忙蹲下身去抓住文钰的手:“你醒了?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么?”
文钰微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握着苏愈倾的手微微紧了紧。
他醒了,苏愈倾却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一时间更是手足无措起来,远远看着的高阳夏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身来走到这边:“他醒了,应该就没什么大事了,素素,你再去给太子殿下接点水吧,我帮他看看伤势。”
苏愈倾看看高阳夏,又看着文钰,似乎很不愿意离开的样子,文钰只好艰难地开口:“去吧,我渴了。”
苏愈倾这才赶紧起身去给文钰接水,高阳夏盘腿坐在文钰身侧:“你的腿断了,不过我倒是很好奇,那么大一块石头压在身上,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能没把腿彻底砸坏的?”
“不是石头压的我。”文钰说话很是艰难,似乎精神很不好的样子,说一句话就要停下来喘息一下,高阳夏制止了文钰继续说话:“算了,你还是先歇着吧,一会儿你要是累着,素素非要和我拼命不可。你伤势最重,等我替你疗伤。”
文钰轻轻摇了摇头,想要拒绝高阳夏,可是实在是四肢无力,最后也只能任由高阳夏把一股内力输送到了他的体内:“你的腿能不能好,就要看造化了。”
苏愈倾接了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抿了抿嘴唇,把水递到文钰唇边:“只能这样喝了,你将就些吧。”
文钰倒是一点也不计较,就着苏愈倾的手喝了几口,就又合了眼:“素素,我想再睡一会儿。”
“你……”苏愈倾一下子就着急了,刚刚不能是回光返照吧?
话刚刚出口,就被高阳夏拽住了手,轻轻做了个摇头的动作,示意苏愈倾不要着急,然后才拉着她到了一侧:“太子殿下没事,刚刚我给他输送内力,不知道为什么他体内内力虚耗似乎很大。既然他醒过来,而且也不发热了,应该就是没事了,如今他应该是很疲惫的,你让他多睡一会儿。呶,你的衣服,我用不着了,给他盖上去吧。”
高阳夏从地上捡起来苏愈倾原来盖在他身上的衣服递给苏愈倾,苏愈倾愣愣地接过去,咬了咬嘴唇:“高阳夏,谢谢。”
这句道谢倒是让高阳夏愣住了一下,才笑嘻嘻着对苏愈倾摆摆手:“你别,想要谢我,我只接受以身相许这一种谢法。”紧接着又赶紧在苏愈倾说话之前加了一句,“我知道你不会以身相许的,所以你也别谢我了,恩,还有不要再刺激我,赶紧去给文钰盖被子。”
本来要出口的话被高阳夏堵了回去,苏愈倾一时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走到了文钰那边,帮文钰盖了衣服,就守在文钰身侧,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阳夏叹了口气,开始在山洞中四下转着看,这里阴暗潮湿,却是寸草不生,想要点个火堆取暖都是奢望。看着苏愈倾一脸担忧的神情,高阳夏觉得还是要自己想想办法,他们没有干粮,却有伤员,这么下去肯定不行。
苏愈倾本来是在发呆走神,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高阳夏单手扶着墙壁,似乎是打算爬上去的样子,被吓了一跳,赶紧叫他:“高阳夏!你这是打算干嘛?”
“上去看看。”
“就你现在这个样子?”苏愈倾瞪眼,“一会儿摔下来的话,再折一边胳膊,你是觉得我照顾你们两个人很轻松么?”
高阳夏看着她叉腰瞪眼的样子,只能先放弃了爬上去的念头,走过来到苏愈倾身侧:“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就坐以待毙!”苏愈倾说的毫不犹豫,“坐以待毙,可能还死不了,要是按你这个法子折腾下去,估计就真该毙了。”
“没事。”高阳夏无所谓的笑笑,“就算是毙了,也是我自己,不会连累你们的。”
“胡说八道。”苏愈倾被高阳夏气的不轻,“先不说我不可能这么无情无义,就算是我足够没心没肺任由你折腾,等回头你的人找到我们,一看他们主子已经去见神仙了,还会救我们?我不管,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坐着就是了。”
“我可以理解我,你在担心我么?”高阳夏看着苏愈倾,脸色忽然就正经起来了,“我是说,如果此时文钰只是轻伤,而躺在那里的那个人是我,你们也不会扔下我一走了之么。”
“废话!”苏愈倾没好气地瞪高阳夏,“好歹你是为了救我掉下来的,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我说你这个人,我……算了我不和你一般见识,掉下来胳膊摔坏了,脑子也摔坏了!”
高阳夏想,自己大概真的是脑子坏掉了吧?才会在那一刹那不顾一切扑向了这个女人,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在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可是那一刻,他想到的真的是……
“素素,你知道么,如果你出事了,我可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了。”高阳夏的神情有那么一丝的落寞这种极其难以在高阳夏脸上出现的神情,“刚刚我还在想,如果我真的死在这里,可能没有人会为我伤心,我也没有什么人要牵挂。将来史册之上,一定会写高阳夏乱臣贼子,死于叛乱混战之中。我这一生,早就已经是孤单一人了。”
话题怎么忽然就这么沉重了,苏愈倾有点适应不能,指了指身侧的空地:“你怎么可能是孤单一个人?瑶阳要是得知你的死讯,没准都要殉情吧?”
“瑶阳公主么?”高阳夏轻轻笑了笑,“她对我,未必是真情,只不过当时皇兄荒淫无度,对她又不好,恰好我的出现成了她的精神支柱,又能助她得见天日,她才与我站到了一起的吧?”
苏愈倾白了高阳夏一眼:“没想到在男女感情这件事情上,聪慧如你白狐,也是这么愚钝。还是……”苏愈倾顿了顿,探测地去看高阳夏的脸色,“还是你其实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高阳夏似乎是有点微微出神:“我是命中注定,此生无人善待,无人疼惜,孤独终老,后世惨淡。”
这句话说得太过残忍,苏愈倾听着都有点难受:“谁告诉你的,你又何必这么诅咒自己?”
“这是事实。”高阳夏转过头去看了看苏愈倾,“素素,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为西窑王爷,锦衣玉食,无限荣光?”
“那倒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你那个皇兄那么不争气,估计你也难受的很,但是我其实就是有点奇怪,老皇帝是有多昏庸,竟然把位置传给高荣昌那个昏君。”
“父皇……”高阳夏的眼神有点无焦,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半晌,才轻轻嗤笑了一声,“父皇是昏庸,所以才觉得我才是孽种。”
孽种?
就算是帝王之家,谁会把这么个名称随随便便安到自己亲生儿子身上?何况高阳夏如今这样的才智无双,儿时也一定是同龄人之中的佼佼者,如何就是孽种?
苏愈倾目光探寻地去看高阳夏,却没有问什么。他要是想说,自然会说,可是如果他不想说,想必这段过去也是鲜血淋漓,她又何必再去揭开人家的伤口?
高阳夏看了看苏愈倾:“你是想问,为什么是孽种吧?”
苏愈倾无声地点了点头,又急忙加了一句:“不过你要是不想说,就不用告诉我。”
“因为我刚刚出生的时候,就克死了自己的生母。”
原来他出生的时候,他的生母是难产的。这也很正常,在这个科技不发达的年代,因为生产去世的女子不在少数,老皇帝凭什么就因为高阳夏的出生,断定了他的一生?高阳夏似乎是在笑,却越发让苏愈倾听着难受,他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太过平静,平静地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苏愈倾侧头看着高阳夏,听他继续道:“其实本来,因为我年幼无母,父皇还是对我很好的,直到我三岁的时候,我的长相越来越多了几分女相,高氏一族,向来长得都不太好看,偏偏当时的我……长相清秀。”
恩,从高荣昌的样子来看,他们高家人应该不会很好看来着。可是就因为长得好看就被说成是孽子?也说不过去吧,长得好看又不是什么错。苏愈倾有点尴尬的想,还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说来也巧,我三岁那年,带我的乳母暴毙而亡,同年年末,贴身伺候我的两个丫头一个投井自尽,一个投河自杀。于是宫中渐渐流言四起,说我男生女相必有妖,是个妖怪投胎皇室,要对西窑皇室不利的。”
“放屁!”苏愈倾听得气从心头起,一句话脱口而出,“有脑子的人想想也知道是因为你太过出众,所以引起宫中什么人嫉妒,才故意给你安的罪名好吧?你那个没脑子的父皇不会真的信了宫中的谣言吧?”
高阳夏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倒是因为苏愈倾这一句话微微有些晴朗起来。这么多年以来,有人为他抱不平,有人为他查明了当年真相,却很少有人如此直白地骂人,还把当年的老皇上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素素,那是我父皇。”高阳夏忍不住出言提醒,“不过当时父皇对于那些流言却也是半信半疑,未曾全信来着,直到那件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