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临时的房间里,气氛一片肃杀。
在前往客栈的途中,苏愈倾像是终于坚持不住了,彻底昏死了过去。抱着苏愈倾的文钰一路疾奔,带着苏愈倾到了客栈,脚步顿都没顿,就一路冲进了屋子里:“太医,进来!”
大概是文钰把苏愈倾放到床上的时候震了震,刚刚一直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状态的苏愈倾睁了睁眼,看了看一头冷汗跟进来的太医,轻轻摆了摆脑袋:“你们先出去吧,我跟皇上,有些话说……”
文钰瞪着眼睛看苏愈倾,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像是濒临崩溃:“你先等太医给你诊脉疗伤,有什么话,你以后有的是时间跟我说,好不好?”
“不好。”苏愈倾说话的声音气若游丝,“我,我知道,你不要浪费,浪费时间……让我把要说得话,说完。”
似乎说完这段话,已经是快要耗尽苏愈倾的力气一般,她说完,只能接着大口大口地喘粗气,眼神哀求地看着文钰。
“你们,先出去吧。”文钰执拗不过苏愈倾,终于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太医先出去了,“止血的汤药,上好的金疮药,都给朕好生准备着。”
可是即使文钰还是在对着太医安排,心里也是清楚,三枚暗器,正中后心的位置,流的血都一手一手的,哪里还能活得下去?苏愈倾自己已经放弃了,连这么不认命不认输的人都放弃了,难道,上天真的是要让他成为孤家寡人?
太医们相互看了一眼,眼神之中,也不由得流露出来惋惜和哀叹,虽然说,这个皇后做的有些事情,让他们实在是不敢苟同,可是却是不能否认,这是个贤良的皇后。
“唉,天妒英才啊。”某位太医,在看了为苏愈倾和文钰合上门以后,悠悠地叹息了一句。
几个太医,都是明白苏愈倾如今算是回天乏术,只能默默跪在门外,却是什么止血疗伤的方子,都放弃了讨论。
“素素!!!”
没过一会儿,静悄悄的房间里,传出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正是文钰的叫嚷之声。
这样的撕心裂肺,这样的痛不欲生,苏愈倾的结果可想而知,必然是,已经去了。
跪在门外守着的太监、大臣以及太医,心中都惊了一惊,凉了一凉。立马纷纷跪地叩首,开始哭泣:“娘娘!”
然而屋子里爆出来那样一声嘶吼之后,却是又一次恢复了沉静,刚刚还偶然有杯盏动静的屋子里,此时却是完全的静了下来,静的不合常理,静的让人心惊。
却是没有人敢开门去看一看到底怎么了,去劝一劝让文钰节哀。毕竟,古往今来,从没有看见过哪一个帝王,对一个妃子哪怕是皇后的过世,如此悲愤而痛楚。
苏衍带着南以晴匆匆从宫中赶过来到这个客栈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众人跪在地上低声哭泣的场景,一颗心如坠冰窟一样刹那冰凉,表情却还是带着些不肯相信的样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苏愈倾所在的房间门口,抓住一个太监就问:“怎么了!娘娘怎么了!”
“娘娘她……”太监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娘娘她……去了。”
咣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脑袋上,砸在了身上,砸在了,心上。
苏衍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金星乱冒,大脑一片空白,自己是谁,他不记得,里面屋子里的另外一个男人是皇上,他没概念,脑海里唯一想得到的东西,就是里面的躺着的女人是他的亲生妹妹,是他被迫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的妹妹,是他如今已经计谋智慧胆识都不输给男儿的,妹妹。
“素素!”苏衍破门而入,就要往苏愈倾的床前闯。
然而却是没能成功见着苏愈倾,苏衍眼前一晃,就被文钰一掌拍出了门外:“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皇后!”
在众大臣的眼中,文钰从来不是一个不分缘由打人的人,更何况还是官阶如此高的苏衍将军,所以都看了个目瞪口呆,却是在文钰那句“不得靠近苏素”的旨意说出来的时候恍然:皇上这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去世悲伤过度了吧?
“皇上,皇上请节哀!”
众位大臣一致劝着文钰,却是没发现,另一侧,南以晴也失魂落魄地走了过来,脸上的眼泪早已经滂沱如雨,眼神中都没有了焦距,看着文钰:“皇上,苏姐姐她,她,她真的……”
文钰看了一眼南以晴,却是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摇了摇头:“朕说了,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进这个屋子,谁也不许靠近皇后!”
南以晴默了默,看着文钰:“皇上,你让我看看皇后娘娘,兴许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是大夫,我是大夫啊!”
文钰却是大手一挥,拂开了南以晴拽着他袖子的手:“大夫?大夫能够起死回生吗?大夫能够让皇后娘娘重新好起来吗?朕要大夫没用了,但是,朕要让南启人,给皇后陪葬!”
陪,陪葬?
皇上要做什么?
大臣们惊呆了,连苏愈倾那边也顾不上了,赶紧围过去:“皇上,皇上请三思啊!”
“苏衍!”文钰却是理也不理大臣们痛心疾首的劝阻,对着那边还犹自失魂落魄的苏衍就是一声喊,“给我清点你手下的兵将,朕要亲自出征南启!”
“是!”苏衍却是不像那些大臣一样劝阻,红着双眼应了一声,就匆匆往外走,“微臣遵旨!”
文钰深深看了一眼远远走出去的苏衍,又看了看底下跪着的一圈臣子,声音带了些微微的嘶哑,却是一样的坚定有力:“皇后苏氏,薨于南启贼人之手,死不瞑目,此仇不报,朕则不配为夫,不配为君,不配坐这龙椅!通告全国百姓,皇后薨逝,全国缟素,三日之内,均着素衣!”
就连先帝驾崩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啊。
这下众位臣子真的是不知所措了,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办,那皇上如今的孝子名声算是全完了,但是如果不按皇上的意思去办,是不是算是抗旨先不说,皇上一定是会想尽办法强迫他们去照办的——这位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可是不可小觑的。
然而这话听在南以晴的耳朵中,却是犹如一声惊天霹雳,什么家国大事,她不清楚,可是她却是明白文钰对苏愈倾的心思,然而此时文钰都已经悲痛过度失去了理智,看来,自己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苏姐姐!”
就在大臣们完全惊呆,文钰扶着门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时候,南以晴忽然一声惊呼,撕心裂肺地一般就要往门里闯,文钰眼疾手快就要拦住,但南以晴却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就那么生生地撞开了文钰,一鼓作气跑到了苏愈倾身侧。
“苏姐姐,我是以晴,我是南以晴,你给我睁开眼睛,你给我看看我!”
南以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对着苏愈倾就是一通猛摇,似乎这样就可以把苏愈倾叫回来。
然后……
然后她成功了。
本来应该是“已经死的彻底救不会来了”的苏愈倾,忽然睁开眼睛,眨了眨,看着哭的山摇地动的南以晴:“我睁开眼看你了,你快别摇了,我要吐了。”
听见这个动静,南以晴彻底傻眼了。
“你,你……”紧接着,南以晴就差点控制不住的要喊出来,却是被苏愈倾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嘴巴。
紧跟着进到屋子里的文钰,咣当一声摔上了门,把房棱都震得晃了晃,厉喝一声:“南以晴,你好大的胆子!”
紧接着,外面的人就听见一脸桌子椅子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一声闷哼之后,已经昏死过去的南以晴,被文钰面无表情地扔了出来:“太医院南以晴,抗旨不尊,无视天颜,今日就把她打入监牢,给我好生看守,待朕收拾了南启贼子,再来处理!”
南太医啊,这可是平日里最得宠的太医了,说关就关?跪着的太医们全都开始哆嗦了,这一次,皇上可是真的怒了。
可是南以晴是南家后人,是皇后娘娘“在世”的时候最最宠信的人,据说还是皇后娘娘的徒弟,谁敢真的动手拖走?
还好这个时候,有人来救场了。
来救场的人,自然就是文琂,不过一贯是散漫样子的文琂,此时也是一脸神色匆匆的样子,脸上的关切显而易见,进门看见一脸悲痛而又怒气冲冲的文钰,抱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南以晴,赶紧请了安上前接过南以晴:“皇上,娘娘她……”
众大臣全都一手扶额,原以为这位是来救场的,谁想到原来是来砸场子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等着皇上发火呢么!
于是,众位大臣,纷纷不约而同的,皱着眉头,把头转向了文钰所在的另一侧——赶紧躲躲,不要被殃及池鱼。
然而这一次,文钰却是没有发火,只是声音冷冷:“把她给我带下去!”
说完,就转身又进了苏愈倾在的那间屋子。
有认识文琂的官员赶紧跪着上前几步:“十一爷,皇后娘娘薨了,皇上要兵临南启,您还是快去劝劝吧。”
薨了,皇后娘娘,皇嫂真的出事了?!
文琂一时间也傻了,可是想想刚刚二哥那百年难得一遇的失控的样子,再看看怀里的南以晴,文琂明白,这怕是真的了。
二哥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可不能也跟着乱了阵脚,文琂咬着牙想了一会儿,指着怀里的南以晴问那官员:“这又是怎么回事?”
“皇上下旨了,禁止任何人进皇后娘娘这间屋子,可是南太医因为接受不了皇后娘娘薨了这个消息,硬闯了进去……”
也就是说,南以晴是被皇兄给砸晕了扔出来的?
文琂心下又是一沉,完了,这次事情算是闹大了,皇兄这是真的失控了,于是赶紧问道:“还有,皇上要兵临南启,派的是哪位将军?”
“是苏衍苏将军啊。”
文琂急的直想跺脚,皇兄失去理智了,苏将军你怎么也跟着添乱啊!可是转念一想,苏衍那是皇嫂的亲兄长啊,平日里对这个妹妹又是极好的,就算文钰没怎么样这苏衍还不一定什么样子呢,这下得了皇上的亲许,自然不可能还理智着分析啊。
“再开一间屋子,让南姑娘好好歇着。”文琂把南以晴交到那人手里,“我去找苏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