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沙止,天蓝如玉,碧空无垠,无甚流云。别院之中,白衣一袭,持一青竹,时而似蝶,悠然飘忽,时而似蜂,珠落玉盘。飞檐木亭,有美一人,青衣素发,玉指抚琴,面如珠玉,明眸善睐。
“天青色,欲等烟雨,此风物繁华时节,小女子欲往人间一游,不知公子肯否赏脸,陪小女子走上一遭?”
余音绕梁,久久不绝。白衣男子已停止动作,静立亭院之中,与天地同呼吸,听得此言,回首一看,便见青衣女子轻摇莲步,款款下亭,往己而来,未及跟前,忽地扑哧一笑,打了打手道:
“少爷,阿月学不来!”
宗珏将青竹插在花圃之中,笑道: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走吧,佳人相邀,岂能拒绝。本公子这就下凡,陪你游戏人间!”
“谢谢少爷!”
秋月高兴的跳了起来,如燕子啄泥一般,往他脸颊上轻吻一口,而后头也不回的往亭院外跑去。
宗珏一愣,看着她的背影,用手摸了摸脸,一种莫名的情绪,自心升腾而起。
“是该出去放放风了!”
宗珏自言自语道。自卷入大周朝堂是非,一晃数十日,不知疲倦的日夜谋划,未曾歇息一日。
秋月更是劳苦,不仅全程照顾,还要遭受各种惊吓。一根弦,再不缓缓,恐怕就要断了。
所幸此局圆满落下,虽未达到预期效果,却也不坏,尚在可接受范围。天子那里,他自祭祀泥人张回来,便未再联系。下一步如何走,则要依据当前局势,进行一次深入谋划,虽然急切,但他隐约觉得,时候还未到。
故而趁着此机,休养数日,秋月久违不见的气色,重新出现,让他高兴之余,也寻思挑个时间,出去放放风,既然她今日提起,择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日。
“少爷!走啦!”
一声清脆,将他拉回,定睛一看,立时忘俗:
一把儿青丝,无甚缀饰,只一根白丝,浑然天成。瓜子脸,不着燕粉,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湘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少爷,你看啥呢!”
秋月红着脸,娇羞无比,见他那般眼神,心跳如舞。
“啊!?哦哦哦,走走!”
宗珏回过神来,偷偷瞥了一眼秋月,见她低眉,赶紧拉过她的手,扯过阿离,径直出门,往那繁华之地而去。
北屏城最热闹的街市莫过于沧澜古镇,古镇有年八百,北屏城新起,念其风物,得留其制,故有镇在城中之说,又则沧澜古镇尽显都城之盛,也有城在镇中之言。
方及古镇,举目四望,雕梁画栋,绣户珠帘。雕车竞行,宝马争驰。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柳陌花衢,新声巧笑,不绝于耳。茶坊酒肆,按管调弦,余音绕梁。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集四海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宇珍馐,悉在庖厨。
阿离何曾见过此等场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闻不尽古镇繁华。左顾右盼,挑花了眼,只顾跑在前,遍览新奇!独留宗珏二人,在后追行。
“阿离,怎么了?”
秋月见他停下来,蹲到地上,疾步过去问道。
“娘,阿离肚子疼!想上茅房!”
阿离捂着肚子,眉头紧皱。
“怕不是吃坏肚子了!阿离,千万要忍住阿!少爷,你赶紧带阿离去!”
秋月着急起来,万一拉裤裆里,着实不好办。宗珏交代一番,便抱起阿离,急急寻茅房去了。
秋月见他进了一家酒肆,松了一口气,左右是等,就地儿看起布匹来。
“少爷夏天的衣服也该备置了!”
宗珏的衣物,自从她学会女红,便从未买过,全是她一针一线缝制出来来。秋月一边细心挑选着布匹,一边听老板解释每种布料的优劣。
秋月用心选布,却没有注意旁边一个俄然男子,只见他:头顶白玉冠,身着镶金翻云华阳袍,脚蹬一双金线流云履,腰坠白苍玉,手持轻玉箫,端是一个美男子。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那男子静观片刻,忍不住称赞道。秋月闻言,抬头一看,便见他隔着布桌,盯着自己看,一摔手中布,呵斥道:
“兀那浪子,看甚!”
那人竟不恼,反而绕过布桌,拿起她刚摔得布,盈盈一笑道:
“当然是看仙子!在下李止,敢问仙子芳名?年许几何?”
秋月见他举止轻佻,心生怯意,本想立马离开,却又担心宗珏寻不着,只得避的远远的,好在那人未动,反而仔细观布,末了言道:
“仙子好眼光!此布乃是杭罗,采用水织秘法,系江南李氏独家织造,是制作夏凉衣的极佳布料!在下真想立马看看,仙子穿上此布缝制的仙衣!”
秋月本以为他是哪家花花公子,没想到他竟然懂布料,不仅如此,还能准确说出哪家织造,着实让她另眼相观。
那人见她不走,有意卖弄,将摊上之布,尽数点评,除了江南李氏织造,其余皆是恶语。秋月虽懂布,却未如他这般深入,有不明之处,竟也出口询问。
宗珏拖着阿离,远远便见此景,心里一紧之余,朝着阿离说道:
“阿离,知道怎么做了吧!”
阿离看着秋月不远处的那人,挥了挥拳头,重重点点头,松开他的手,跑了过去。
那人正滔滔不绝一吐渊博,便见阿离跑来,牵住秋月的手,当即停了,赞美道:
“这位是仙子的弟弟吧,真如仙子一般,不似凡间人儿!”
阿离黑了他一眼,朝着秋月问道:
“娘,这位大叔是谁阿?阿爹说了,不和陌生人说话!”
李止听言,一脸难以置信,觉得自己听错了,追问道:
“你说她是你什么人?”
阿离扬起脖子,大声道:
“她是我娘!”
李止感觉吃了苍蝇般难受,待要发问秋月,便见一个飘飘欲仙的白衣男子,近了前来,让他自惭形秽。
“娘子,这是你最爱的醉仙鸭!热的,赶紧吃吧!”
宗珏朝着李止笑了一笑,将荷叶包住的半边醉仙鸭递给秋月,顺带眨了一下眼睛。
秋月脸一红,接过,小声道:
“谢谢相公!”
“阿爹,我也要吃!”
阿离直咽口水,盯血金黄的鸭腿说道。
三人默契无比,只剩李止张大了嘴巴,罢了,话未一句,便落荒而逃。
“相公,阿呸,少爷,这人你认识吗?”
秋月见宗珏看着李止的落荒的背影,问道。
“何止认识!他是镇国公的私生子,小时候一起玩过泥巴!”
“那他为何认不出你?”
秋月有点好奇。
“十二三年未见,他倒是没长变多少,而我却和小时大不一样!他何时回来的?”
秋月不知宗珏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他一定在思考回来的原因。